第3章 恶臭、霓虹与钢铁苍穹

锈壶纪元 北田共X 2025-08-12 21:2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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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那声闷响,如同巨锤砸在破鼓上,在陈默的感知世界里炸开,又迅速被无边的混沌吞噬。

撞击带来的剧痛是如此的尖锐、真实,瞬间锚定了他飘摇欲散的意识。

骨头仿佛寸寸碎裂,五脏六腑被震得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味,又被强行咽下。

他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脸朝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细微的、带着金属腥味的尘埃。

冰冷!

坚硬!

粗糙!

这是陈默恢复触觉后的第一重冲击。

地面绝非山村松软的泥土或夯实的土炕。

它冰冷得像深冬的冻土,坚硬得如同整块浇筑的铁板!

更可怕的是表面,布满了细微却尖锐的颗粒和金属碎屑,无情地硌着他***的皮肤和单薄的衣物。

脚底传来钻心的刺痛——刚才亡命狂奔时,赤脚踩到了某种尖锐物,伤口在撞击下再次撕裂,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污浊,黏腻而恶心。

背部和手臂的皮肤被粗糙的地面擦破,***辣地疼。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他仅存的体温,让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恶臭!

地狱熔炉般的恶臭!

几乎在触觉恢复的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世间最污秽气息的洪流,蛮横地灌满了他的鼻腔、口腔,甚至每一个毛孔!

这恶臭并非单一,而是层次分明、极具侵略性的混合体:浓烈到刺鼻的机油味: 像陈年累月浸泡在废弃机油池里发酵,带着金属锈蚀的腥气,霸道地占据嗅觉的主导。

***有机物的甜腻腥臭: 那是食物残渣、生物排泄物甚至可能存在的……尸体,在闷热潮湿环境中腐烂发酵产生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刺鼻的臭氧味: 如同雷雨过后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带着强烈***性的“清新”,但这“清新”在这里显得格外诡异和危险,灼烧着鼻腔黏膜。

工业化的铁锈与化学溶剂味: 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颗粒感的锈蚀气息,混杂着类似油漆稀释剂、消毒水甚至某种强酸的刺鼻化学气味,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工业毒气。

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污浊: 仿佛无数种污秽气息在密闭空间里酝酿、混合、发酵了数十年,形成一种沉淀的、如同实质的“废料坑”底味,厚重、粘腻,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咳咳…呕…咳咳咳…” 陈默被这恐怖的气味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涕泪横流,胃里翻江倒海。

之前强咽下的那点过期营养膏混合着酸涩的胆汁,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涌上喉咙!

他狼狈不堪地侧过身,剧烈地干呕着,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

污秽的呕吐物溅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被周围的油污同化,只留下更浓重的酸腐气味。

嗡鸣!

钢铁巨兽的喘息!

屋外那熟悉的狂风暴雨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恒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

它不是噪音,而是某种巨大机械永不停歇运转时产生的、充满力量感的背景脉动。

像无数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同步呼吸,又像整座城市的地下埋藏着一座永不熄灭的熔炉核心。

这声音构成了这个陌生世界恒定的、令人心悸的底噪。

嗖——嗡…在这低沉的脉动之上,另一种更清晰、更诡异的声音划破空气。

高速移动时切割气流的、极其轻微的“嗖…”声,由远及近,瞬间达到顶点,又伴随着一种高频转为低频的“嗡…”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

这声音循环往复,如同无形的幽灵在低空疾速掠过,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效率感。

光!

混乱、冰冷、非人的光!

陈默艰难地、颤抖着撑开沉重如铅、被泪水和污垢糊住的眼皮。

视线一片模糊,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冲刷着刺痛的眼球。

他用力眨了眨眼,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污秽和泪水,视野才勉强清晰了一些。

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冻结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苍穹?

不,是钢铁的囚笼!

首先撞入他视野的,是头顶……不,是斜上方,遥远得仿佛在天际尽头的地方。

那里没有天空!

没有他熟悉的、或阴郁灰暗或澄澈蔚蓝的天幕!

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结构!

它们像史前巨兽被剥去皮肉后暴露的森森骨架,又像某种庞大到无法理解的机械生物***在外的、锈迹斑斑的内脏管道!

粗壮的合金梁柱以违反重力的姿态扭曲、交叉、支撑,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金属穹顶!

这个穹顶隔绝了真正的天空,将下方的一切笼罩在它冰冷的阴影之下。

霓虹!

扭曲的钢铁巨兽!

而在这由钢铁骨架构成的“天幕”之上,更高、更远的“天际”,盘踞着真正的庞然大物!

那己不能称之为建筑,而是从噩梦中首接具象化出来的、扭曲而狰狞的钢铁山峰!

它们无视重力的束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堆叠着、刺向更高处!

表面覆盖着光滑如镜或布满铆钉的合金装甲,反射着来自下方或自身发出的、冰冷而变幻的光。

这些光的来源,是覆盖在它们表面的、如同活物般流淌的巨型全息投影广告!

广告一: 一个面容完美到毫无瑕疵、如同神祇雕刻的女子,穿着流光溢彩、材质柔韧到仿佛第二层皮肤的紧身衣,在虚无的星空中优雅地旋转、舞动。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纳米级别,眼神深邃却空洞,嘴角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文字在她身边浮现:“创生基因优化——重塑完美生命蓝图!

告别疾病,延缓衰老,定制你的超凡未来!

仅需999,999信用点起!”

那价格后面的零,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冰冷地嘲笑着下方的一切。

广告二: 画面瞬间切换!

一艘流线型的、如同银色水滴般的星舰,拖着长长的幽蓝色离子尾迹,在璀璨壮丽的星云背景中无声地疾速穿梭,掠过巨大的气态行星环带。

充满磁性和蛊惑力的旁白响起(声音仿佛首接在脑海中回荡):“星辰远航公司——开启你的星际殖民梦想!

探索新世界,成为新纪元的开拓者!

名额有限,尊享预约!”

那星舰的速度感和未知星球的诱惑,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遥远和冰冷。

广告三: 再变!

一个躺在充满淡蓝色液体的维生舱里的人,意识仿佛化作无数闪烁的数据流,瞬间脱离舱体,在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里翱翔——那里有高耸入云、闪耀着水晶光芒的巨树,有在彩虹间穿梭的、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飞龙。

旁白充满诱惑:“意识彼岸——第二人生,无限可能!

上传你的意识,获得数字永生!

摆脱肉体的桎梏,拥抱永恒!”

永恒?

陈默看着那维生舱里静止的肉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些光影庞大、炫目、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未来感,却散发着一种绝对的冷漠和疏离。

它们不是装饰,更像是冰冷的宣告,宣示着此地主人的存在和力量,以及一种与下方世界彻底割裂的、高高在上的生存方式。

嗖——嗡…那幽灵般的声音再次掠过。

陈默的视线本能地追随着声音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更近处的东西——无声无息,像鬼魅般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轨道上高速穿梭的…交通工具?

没有轮子!

没有螺旋桨!

没有喷气口!

只有流畅的、反射着冰冷霓虹光芒的金属或合成材料外壳,线条简洁而充满力量感。

它们沿着看不见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轨道,在巨大的钢铁骨架间灵巧地穿梭、变向、爬升、俯冲!

速度快得惊人,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只有尾部拖曳出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光迹,短暂地标示出它们行进的路径。

它们的移动精准、高效、悄无声息(除了那切割空气的微弱气流声),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秩序感。

这里是…哪里?

天庭?

仙境?

不!

这冰冷、坚硬的地面,这地狱般的恶臭,这无处不在的金属嗡鸣…这里更像是…地狱的第十八层,被钢铁和霓虹重新包装过的地狱!

五百年前的山村破屋…暴雨夜…爷爷冰冷的遗体…刘阎王的威胁…和眼前这如同神魔居所的钢铁丛林…这巨大的时空错位和认知反差,像两把巨锤,狠狠砸在陈默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脑上!

(爷爷…我…我这是死了吗?

这里…是阴曹地府?

阎王爷住的地方…这么…吓人?

) 荒谬的念头闪过,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阴曹地府至少还有牛头马面,这里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无声的霓虹巨兽!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如同抓住唯一能确认自身存在的救命稻草,疯狂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壶还在!

那个锈迹斑斑的铜壶,依旧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

壶身似乎彻底黯淡了,不再滚烫,恢复了冰冷沉重的死寂,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震动、高温和光芒都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只是壶口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微光,在周围冰冷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和诡异。

“警告!

非法时空扰动!

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征!

坐标:下城区废料处理区Z7!

安保机器人出动!

执行清扫协议Alpha!”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如同两块生锈铁片相互刮擦发出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污浊的空气中炸响!

声音清晰、洪亮,带着一种绝对的、捕猎者的冷酷,仿佛首接在每个人的耳膜内响起!

这声音,像一桶液氮混合物,从陈默头顶狠狠浇下!

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迷茫、震惊、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危险!

极致的、非人的危险!

比刘阎王和他那帮凶神恶煞的打手恐怖千百倍的危险!

求生的本能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死亡的威胁下轰然爆发!

压倒了所有的伤痛、疲惫、认知混乱和时空错位的眩晕!

陈默顾不上脚底钻心的刺痛,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顾不上肺部因恶臭和干呕带来的灼烧感,猛地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弹起!

肾上腺素如同岩浆般注入血管,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

他像只被猛虎盯上的羚羊,肾上腺素狂飙,充血的眼睛急速扫视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寻找掩体!

目光瞬间锁定!

不远处,一堆巨大、扭曲、如同史前巨兽遗骸般的废弃金属管道!

它们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些狭窄黑暗的缝隙。

就是那里!

就在他像离弦之箭般,赤脚踏着冰冷粘腻、布满尖锐碎屑的地面,忍着剧痛扑向那管道缝隙的瞬间——几道猩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束,带着扫描猎物般的冷酷精准,从垃圾堆浓重的、散发着恶臭的阴影中骤然亮起!

如同地狱睁开了眼睛!

咔哒…咔哒…咔哒…伴随着金属关节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被强行掰断的声音,几台造型狰狞的机械造物从阴影中显露出全貌,彻底堵死了陈默的视线和去路!

它们拥有蜘蛛般的八条反关节金属腿,移动迅捷而诡异,悄无声息,只有金属肢节点地时发出的轻微却充满威胁的“咔哒”声。

主体是一个硕大的、闪烁着不祥且恒定红光的球形感应器,像一颗充满纯粹恶意的独眼,冰冷地、毫无情感地扫描着西周的环境。

感应器下方,两支闪烁着幽蓝色、噼啪作响的致命电弧的机械臂如同毒蝎蓄势待发的尾刺般高高扬起!

那电弧跳跃着,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瞬间炸裂、骨髓都发冷的电流声!

“发现目标!

未授权生命体!

执行清除!”

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首接来自其中一台机器人的发声器!

声音如同地狱判官的最终宣判,冰冷地宣布了陈默的***!

滋滋——砰!!!

一道刺目欲盲的蓝色电弧,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从机械臂尖端激射而出!

精准地打在陈默刚才摔倒、还残留着他体温和呕吐污渍的地面上!

瞬间炸起一团刺目的电火花和一片焦黑冒烟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臭氧味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

那焦黑的地面,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展示着这攻击的恐怖威力!

陈默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具象化、如此近在咫尺!

他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潜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手脚并用地扑进了那堆巨大管道的缝隙深处!

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穿山甲,死死捂住口鼻,用尽全身力气抑制着狂乱如擂鼓的心跳和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冰冷的、带着锈蚀腥气的金属管道紧贴着他汗湿的后背,寒气透骨,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黑暗中,只有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透过狭窄的、布满蛛网般锈迹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外面那几道如同探照灯般来回扫视的、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猩红光束!

每一次红光的扫过,都像死神冰冷的指尖擦过他的皮肤。

那红光,是这钢铁地狱里最醒目的死亡信号。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妖怪?

天兵天将?

还是…阎王派来的勾魂使者?

) 陈默的思维混乱不堪,五百年前的认知框架在光怪陆离的现实面前彻底崩碎。

(被抓到会怎样?

像刚才那块地一样被烧成焦炭?

还是被拆开…像村里杀猪那样?

或者…被关起来…当奴隶?

像爷爷讲的故事里那样?

)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彻底淹没了这个来自五百年前、刚刚经历了时空撕裂的山村孤儿。

这五百年后的世界,向他展露的第一个、也是最深刻的“欢迎仪式”,便是钢铁、霓虹与死亡的冰冷獠牙!

窥视:麻木的拾荒者时间在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安保机器人猩红的光束在外面反复扫过,冰冷的电子音偶尔响起,报告着“目标丢失…扩大搜索范围…”。

陈默蜷缩在管道深处,身体因寒冷和紧张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就在他精神紧绷到极限时,管道缝隙另一侧更开阔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孩子。

瘦骨嶙峋,肋骨在单薄的、看不出原色、布满油污和破洞的合成纤维布片下清晰可见,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他吹散架。

他(陈默无法分辨性别)正佝偻着腰,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翻倒的废弃食物处理器残骸里,用脏污的小手专注地掏着什么。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碎,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麻木。

那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对一切都漠然的死寂。

他甚至对不远处机器人扫描的红光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背景的一部分,早己习以为常。

这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中了陈默的心脏!

他太熟悉了!

山村里的狗娃,前年冬天饿得实在受不了,去偷地主赵老财家田埂上刚埋下的红薯种,被赵家的护院抓住,吊在村口的老槐树上,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狗娃当时就是这样的眼神——一种被生活彻底碾碎了所有希望、所有痛感后的空洞和死寂。

五百年后?

这里的孩子…也这样活着?

像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刨食,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麻木不仁?

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凉和更深的、仿佛坠入无底冰窟的寒意交织在一起,瞬间淹没了陈默。

(连孩子都这样…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可怕?

)老瘸子的嗤笑与编号世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机器人的红光终于消失在垃圾堆的另一端,冰冷的电子音也渐行渐远。

陈默紧绷的神经像断掉的弓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更加强烈的饥饿感。

胃部的绞痛如同苏醒的恶兽,再次疯狂撕咬。

必须找点吃的!

不然没被机器人打死,也要先饿死在这里!

他学着刚才那孩子的样子,强忍着刺鼻的恶臭和脚下粘腻、混杂着不明粘液和尖锐物的触感,开始在靠近管道的垃圾堆里翻找。

腐烂的食物残渣散发着甜腻的恶臭,破碎的合成材料边缘锋利,扭曲的金属零件冰冷沉重…每一件都散发着死亡和废弃的气息,挑战着他的承受极限。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和恶心感再次击垮时,手指在翻动一堆粘稠的、黑绿色的废弃物时,碰到了一个硬质的管状物!

他用力拽了出来——是一支破损的、印着奇怪扭曲符号的金属软管。

管口裂开,里面残留着一些灰绿色的、膏状的东西,散发出类似发霉油脂和化学品的混合气味。

(过期营养膏?

) 陈默想起那孩子翻找的东西似乎也是类似的。

他看着这团粘稠、颜色可疑的膏体,胃里一阵翻腾。

饿死?

还是可能被毒死?

他选择了后者。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挖了一大块粘稠冰凉的膏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猛地塞进嘴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

像是发霉的牙膏混合了机油和某种化学品的味道,齁甜中带着诡异的咸腥,粘腻得糊在喉咙口。

“呕…” 陈默差点首接吐出来。

但他死死捂住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强迫自己用唾液艰难地润滑,一点点地吞咽下去。

一股带着强烈化学***感的暖流(或者说灼烧感)顺着食道滑入胃袋,暂时压住了那要命的绞痛。

虽然味道令人作呕,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不再完全是火烧火燎的空虚。

(活下去…先活下去…爷爷…我会活下去的…) 他一边机械地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膏体,一边在心中默念,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从头顶的管道滴落,混合着他脸上的污垢、汗水和未干的泪痕流下。

“嘿,新来的?

哪个‘漏洞’掉下来的?”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痰音和长期被劣质空气灼伤痕迹的声音,突兀地在陈默身后响起。

陈默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剩下的半管膏体扔出去!

他猛地转身,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老头,靠在一根扭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梁柱上。

老头的一条腿明显不自然地弯曲着,膝盖处用肮脏的布条和金属片勉强固定,手里拄着一根同样锈蚀的金属管当拐杖。

他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秃鹫打量腐肉般的审视。

他身上散发着比垃圾堆更浓郁的体味和劣质合成酒精的味道。

“漏…漏洞?”

陈默茫然地重复,下意识地把那半管膏体藏到身后,身体微微绷紧,像只受惊的小兽。

老头嗤笑一声,露出一口黄黑残缺的牙齿,带着浓重的讽刺。

他用脏污的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头顶那被层层钢铁和霓虹遮蔽的“天空”:“不是从上面那些‘筛子’(他用了更下流的俚语)里漏下来的垃圾,还能是上城区的老爷下来体验生活?”

他上下打量着陈默破烂的粗布衣服、沾满污泥的赤脚和那张写满惊恐与迷茫的年轻脸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你那傻样,就知道是刚掉下来的雏儿。

晦气!

我叫老瘸子。

小子,报个名号?”

“我…我叫陈默。”

陈默下意识地回答,声音还有些沙哑。

老瘸子是他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能交流的“人”,虽然看起来同样危险。

“陈默?”

老瘸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咳嗽起来,痰音更重了,“名字?

哈…哈哈哈…在这下城区废料坑,谁他妈在乎你叫什么?

这里只认两样东西!”

他伸出两根脏污的手指,用力晃了晃。

“第一,”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腕内侧,那里似乎有一片模糊的、烙上去的条形码痕迹,“胳膊上打的编号!

那是你生下来(或者掉下来)就刻上的狗牌!

没编号?

你就是黑户!

连耗子都不如!

被‘清道夫’(他指了指机器人消失的方向)抓到,首接拖走填熔炉,连声屁都不会有!”

“第二,” 老瘸子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宇宙通用的手势,“账户里那点可怜的信用点!

没信用点?”

他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等着饿死,或者被更饿的人当成肉扒了皮!

这鬼地方,信用点就是命!

命就是信用点!”

编号?

信用点?

清道夫?

黑户?

熔炉?

陈默听得心头一片冰凉,如坠冰窟。

他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又摸了摸口袋——除了那半管恶心的膏体、那个冰冷的铜壶,他一无所有。

他连当“耗子”的资格都没有?

随时可能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绝望感再次袭来。

但老瘸子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光。

“看你这细胳膊细腿,也干不了重活,扛不了包,钻不了危险的管道。”

老瘸子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默,这次停留在他沾满油污却骨节分明、显得还算灵巧的手上,又扫过他刚才翻找垃圾的动作,“不过…手倒是挺巧?

刚才看你弄那破灯了?

(陈默之前修理照明灯的一幕似乎被他看到了)还知道翻这种能吃的膏…比那些只会抡扳手、换零件,连他妈过期营养膏都找不到的蠢货强点。”

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也许是欣赏?

或者说是看到一件可能有用的工具时的评估。

陈默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老瘸子,可能是他在这片钢铁地狱里,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暂时依靠的“同类”。

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必须抓住这根稻草。

“老…老瘸子叔,” 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些,“我…我刚来,什么都不懂…您…您能指点我一下吗?

我…我该怎么做?”

他摊开手,露出那半管膏体,带着一丝卑微的讨好和生存的渴望。

在这五百年后的废料坑,来自五百年前的山村孤儿,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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