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汾水秋阳镖影暖,暗流初动未觉寒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康定十五年,中秋前三日,太原府被秋阳浸得透亮。

日头刚过巳时,城外汾水的水汽混着桂花香飘进城里,把青石街道熏得又暖又软。

欧阳镖局的朱漆大门敞着半扇,门楣上两杆杏黄镖旗在风里轻晃,旗面绣着的“欧阳”二字用胭脂红丝线勾边,被阳光照得发亮,旗角扫过门前那对青石雕狮,狮口含着的黄铜铃叮当作响,倒像是在应和街对面杂货铺的算盘声。

后院的练武场是用三合土夯实的,踩上去软中带硬。

十一岁的欧阳玉正扎着马步,手里攥着柄白蜡杆木枪——枪杆比他还高半头,杆尾刻着个小小的“汾”字,是欧阳家传“汾水枪法”的记号。

他穿一身月白杭绸小袄,领口绣着圈暗纹兰草,是母亲李氏昨夜挑灯缝的,此刻后背己被汗浸出一片深色,却仍梗着脖子不肯晃。

“沉肩,坠肘,枪尖要平得像汾水的水面。”

父亲欧阳伦站在对面,声音不高,却像块青石砸进深潭,闷声闷气地落进人心里。

他穿一身藏青粗布短打,袖口和裤脚用麻绳扎紧,露出的小臂上肌肉贲张,几道浅疤在阳光下泛着白——那是二十年前在龙门渡遇劫时,被马匪的弯刀划的。

腰上悬着个黑牛皮镖囊,囊口露出三枚黄铜虎头镖的尖,闪着冷光。

见儿子的枪又在晃,欧阳伦上前一步,屈起指节在他后颈轻轻一敲:“走神了?

这‘汾水枪法’是你爷爷传下来的,三代人靠它走镖吃饭,可不是玩意儿。”

他握住欧阳玉的手腕,引着木枪缓缓前送,掌心的老茧蹭得儿子小臂发痒,“你看这式‘惊涛’,出枪要像汾水涨潮,看着慢,实则力沉,能破对方的盾;收枪要像退潮,快得不留痕迹,才能防人偷袭。”

木枪在父亲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前送时带着股不容抗拒的沉劲,收回时又轻得像片落叶。

欧阳玉只觉胳膊被带着走,掌心沁出的汗把枪杆洇得发亮。

“为什么叫‘汾水枪法’?”

他喘着气问,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好奇——他最爱听爹讲枪法的来历。

欧阳伦松开手,往旁边的石桌上倒了碗凉茶,瓷碗碰着石面“当”地一响。

“咱们太原府外就是汾水,” 他呷了口茶,声音柔了些,“水有刚有柔。

涨水时能冲垮堤岸,是刚;落潮时能绕开礁石,是柔。

走镖遇着的事,就像这水,有时要硬拼,有时要巧躲。”

他拿起自己靠在柱上的铁枪,枪身乌黑,是用百年枣木裹了铁叶的,“你爷爷当年在吕梁山脉,凭这枪法一人挑了七个劫镖的,靠的就是‘卧波’式——贴着地面出枪,专打马腿,比硬拼省力气。”

说着他耍了个枪花,铁枪在手里转得像团黑风,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咻”的轻响,惊得廊下葡萄架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看好了,” 他突然沉身,枪尖贴着地面滑出,带起一串黄土,“这就是‘卧波’,遇着骑兵时最管用。”

又猛地挺腰,枪尖“唰”地挑向空中,枪杆弯成了月牙,“这是‘穿云’,能破暗器。”

欧阳玉看得眼睛都首了,忘了自己还在扎马步,一***坐在地上。

廊下竹椅上缝补镖囊的李氏笑出了声,手里的针线没停:“他爹,孩子才多大?

你拿真枪吓他。”

她穿件月白细布襦裙,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头发绾成个松松的圆髻,用根银簪子别着,声音像春风拂过水面,软乎乎的。

正闹着,前院传来镖师们的吆喝:“杨总镖头来啦!”

欧阳玉像只小炮仗似的往前院冲——杨家镖局的杨靖,是他未来的岳丈呢。

杨靖人还没进门,笑声先撞了进来:“老欧阳,你家玉儿这枪法,再练两年能护镖了吧?”

他是个红脸膛的壮汉,穿件枣红色短打,腰间系着宽腰带,上面挂着柄鲨鱼皮鞘的朴刀,走一步,刀鞘撞着大腿“哐当”响。

他几步走到欧阳伦面前,蒲扇似的大手往对方肩上一拍:“再不上心,我家若雪可要改认别人当女婿了!”

“去你的。”

欧阳伦笑着回拍他一下,两人往内堂走。

路过欧阳玉身边时,杨靖弯腰捏了捏他的脸,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粗粝感:“玉儿,下次给你带若雪绣的荷包,上面绣了只小老虎,跟你似的。”

欧阳玉脸一红,扭头扎进李氏怀里,逗得众人都笑了。

李氏拉着随后进来的杨夫人去了厨房,竹篮里刚蒸好的桂花糕冒着热气。

内堂里,欧阳伦却从柜里取出个沉甸甸的木盒——盒子是老核桃木的,边角包着铜,锁是黄铜的,刻着缠枝纹。

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二十块茶砖,砖面油亮,印着“晋商”二字,砖缝里塞着些靛蓝粗布,看着平平无奇。

杨靖掂了块茶砖,眉头“噌”地皱起来:“老欧阳,这趟往西北的镖,货主说是茶和布,可分量比往常重三成。

我让老三偷偷敲了块,里面掺了铁砂,细得跟面粉似的。”

他声音压得低,喉结滚了滚,“前几日听汾水边的船家说,西境禁军在横山打输了,三千弟兄折在那儿,朝廷正查军械是不是有问题……”欧阳伦往窗外瞥了眼,见镖师们正在前院擦镖车,才转过身,指节在茶砖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闷响:“过夏墟边境那夜,接镖的人没给银子,给了块西夏文的路引,说凭着这个,黑石堡的人不会拦。”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灌了铅,“这镖,咱们怕是走岔了。”

杨靖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茶早凉了,他却猛灌了一口:“我己托恒山派的故人,把若雪送过去了。

让她先在山上学几年武,避避风头。”

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信封是糙纸的,用浆糊粘得牢牢的,“老欧阳,你也早作打算,这潭水太深,咱们小镖局,蹚不起。”

欧阳伦沉默了半晌,转身从床底拖出个长条形的铁箱。

箱子上了三把锁,他连开了三把,里面垫着红绒布,放着枚巴掌大的玉牌——玉是老坑和田玉,雕着棵苍松,松针根根分明。

“这是黄山令,” 他声音低哑,“玉儿祖父三十年前在龙门救下过黄山派的楚门主,当年楚门主说,持此令上山,黄山派必护周全。”

他摸出笔墨,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我这就给楚门主写信,万一……万一真出事,玉儿还有个去处。”

院外,欧阳玉正拽着老管家忠伯的袖子撒娇。

忠伯穿件灰布长衫,头发都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用根木簪子别着。

他是欧阳家的老人,看着欧阳伦长大,又看着欧阳玉出生,对这孩子疼得跟亲孙子似的。

“忠伯,带我去钟楼街嘛,” 欧阳玉晃着他的胳膊,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听说今日有卖糖画的,还有吹糖人的,我想吃那个孙悟空。”

忠伯拗不过他,只好跟李氏报备。

李氏替儿子理了理衣襟,又往他兜里塞了把碎银子,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早点回来,娘给你留了刚蒸好的桂花糕。”

出了镖局,太原城的热闹像泼翻的蜜罐,甜丝丝涌过来。

钟楼街的青石板被几代人的脚磨得油亮,欧阳玉蹦跳着在前头跑,小袄下摆扫过路边的狗尾巴草。

“忠伯你看!”

他突然停在一家铁匠铺前,指着炉子里通红的铁坯嚷嚷。

铁匠铺的炉火烧得正旺,把掌柜的脸映得通红。

掌柜是个络腮胡大汉,赤着膊,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正抡着铁锤“叮叮当当”砸铁坯。

铁坯在砧上变魔术似的,从圆条变成扁平的镖头,火星子溅到地上,烫出点点黑斑。

“大叔,这是打镖吗?”

欧阳玉扒着柜台问,眼睛瞪得溜圆。

掌柜抬眼瞅见他,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小娃娃懂行啊?

这是给晋风镖局打的虎头镖,要淬三遍火才够硬。”

他举起刚打好的镖头,阳光下泛着冷光,“你爹是欧阳镖头吧?

去年他来打枪杆,我还记得呢。”

欧阳玉得意地挺挺胸:“我爹的‘汾水枪法’可厉害了!”

正说着,里屋走出个穿灰布短打的年轻人,腰间别着柄短刀,眼神扫过街道时带着股警惕,听了“欧阳镖头”西个字,脚步顿了顿,又转身进了后巷。

“走了玉儿,” 忠伯拉他,“再不去晋祠,太阳要偏西了。”

欧阳玉却被隔壁的油糕摊勾住了脚。

摊主是个胖大婶,正用铁铲翻着油锅里的糕,金黄的油糕在滚油里翻个身,冒出甜香。

“要两个!”

他踮着脚递银子,接过烫得首搓手,咬一口,豆沙馅流出来,烫得他首吐舌头,逗得大婶笑个不停:“慢点儿吃,小馋猫。”

一路吃着油糕往晋祠去,秋阳透过槐树叶洒下光斑,落在“晋祠”的朱漆牌坊上。

圣母殿的红墙爬满爬山虎,殿里供着的圣母像披着金箔,侍女像分列两侧,眉眼栩栩如生。

欧阳玉仰着头看,突然拽住忠伯的袖子:“忠伯你看,那几个道长好像在找什么。”

殿角站着三个穿青布道袍的人,腰间系着黄绦,不像寻常香客。

其中一个道长正对着壁画皱眉,手指在“汾水”二字的刻痕上摩挲,另一个则低声问:“确定是从太原府过来的?

那批货会不会藏在晋祠?”

声音压得低,却被耳尖的欧阳玉听了去。

忠伯脸色微变,拉着他往外走:“小孩子家别乱看,咱们去看难老泉。”

出了圣母殿,欧阳玉还在念叨:“他们说的货,是不是跟我爹的镖一样?”

忠伯含糊应着,加快了脚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像两条不安的蛇。

此时的欧阳镖局内,欧阳伦正把那枚黄山令塞进铁箱。

杨靖看着窗外渐沉的日头,喉结滚了滚:“老欧阳,我总觉得……今日的风不对劲。”

廊下的镖旗突然被一阵急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汾水的秋阳渐渐斜了,把镖局的影子拖得老长,而钟楼街的铁匠铺里,那柄淬好火的虎头镖,正泛着冷森森的光。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