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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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雪邮差零下三十度的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刮在顾明远满是皱纹的脸上,

疼得他嘴角直抽。风卷着雪粒子钻进他棉帽的缝隙,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在皮肤上融化成刺骨的寒意。极夜小镇的路灯在下午三点就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里,

雪粒子打着旋儿飞舞,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连狗吠声都被冻成了冰碴子,

透着股沉闷的钝响。老邮差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堆上,却又冷得刺骨。他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

在睫毛上结出一层霜花。当他习惯性地将冻得发僵的手揣进棉大衣口袋时,

指尖先是触到了一封边角有些磨损的信,那是要送去给独居老人的。紧接着,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哨 —— 这是他在邮局干了四十年的勋章,

也是苏曼当年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哨身上还留着她用指甲刻的小爱心,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

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用心。他还记得那个春天,苏曼笑着把铜哨塞给他,说以后只要吹响它,

自己就会立刻出现。可惜后来苏曼去了远方,再也没回来。如今每当他握着这枚铜哨,

仿佛还能感受到苏曼手心的温度,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美好的岁月。风依旧呼啸着,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顾明远握紧了铜哨,继续在这雪夜里,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收发室的铁皮门被推开时,冷风裹着雪粒子倒灌进来,在室内盘旋成细小的旋涡。

邮递员小张肩头积着层薄雪,军绿色棉大衣的毛领结满白霜,

他跺着冻僵的双脚跨进暖意融融的屋子,帆布邮包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厚重的军绿色棉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 “哒哒” 响,鞋跟处凝结的雪块簌簌掉落,

在地面洇出深色的水痕。“顾叔,今天有封怪信!” 小张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霭,

他伸手从邮包夹层抽出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没地址没邮票,就写着行字。

” 信封边角被雪水浸得发软,隐约透出底下褐色的木纹,

像是从某个潮湿的角落刚被翻出来。2 怪信之谜顾明远正在给暖壶灌水,

搪瓷缸与壶嘴碰撞发出叮当声。他闻声转过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听见 “怪信” 而字,他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溅在手腕上也浑然不觉。

老人伸手在蓝布中山装的口袋里摸索,指尖触到那副磨得发亮的玳瑁老花镜,

金属镜架在鼻梁上压出两道暗红的印痕。最上面的牛皮纸信封安静地躺着,

褪色的暗红火漆印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纸张纹理。黑色钢笔字迹力透纸背,

撇捺间张扬肆意,像是要冲破纸面束缚。

顾明远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 那倾斜的横折钩,那带着飞白的悬针竖,

分明是五十年前自己的笔迹!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趴在部队临时搭建的木板桌上,

就着煤油灯的昏黄,在信纸上挥洒豪情的模样。

"致 1998 年圣诞夜在车站弄丢红围巾的姑娘。" 顾明远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钢笔字在暖黄台灯下晕染出陈年墨香,每个字都像枚生锈的图钉,

狠狠扎进他即将退休的中年时光。二十五年前的雪粒子仿佛又撞在玻璃窗上,

少年人裹着邮局制服在柜台前反复誊写,冻僵的指尖蹭花了第三张信纸,

却固执地用橡皮把纸擦得发毛,

非要把 "姑娘" 二字的捺脚写成飞扬的弧度 —— 那时他笃定,

戴着红围巾的女孩会在某个清晨推开邮局木门。寒风突然从虚掩的窗缝钻进来,

掀动信封边缘微微卷起的毛边。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潮湿的雾气,

指腹摩挲着 "圣诞夜" 三个字凸起的笔痕,恍惚看见站台上那条随风飘远的红围巾,

像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烧穿了二十五个春秋冬夏。褶皱在信封表面蜿蜒成河流,

那些未寄出的道歉、被时光泡胀的遗憾,都化作掌心细密的汗,在纸背洇出深色的水痕。

棉大衣内袋里,那半条红围巾硌着肋骨,羊毛纤维早就磨得发亮,带着体温的温度,

仿佛与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1998 年的圣诞夜,他就是戴着这条围巾在车站等苏曼,

等了整整三个小时,脚边的积雪堆得能埋住脚踝,冻得他不停地来回踱步,

呼出的白气在围巾上凝成了霜。后来邮局同事小王喘着粗气跑来说,

看见苏曼跟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走了,笑得可开心了。他当时脑子 “嗡” 的一声,

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抓起围巾就往雪地里扔,还不解气地踩了好几脚,

仿佛要把心里的愤怒和委屈都踩进雪里。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她表哥来接站,人家是亲兄妹,

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3 幻影重逢“顾叔,这信咋办?

” 小张的声音裹着寒气撞进耳膜,顾明远这才发现营业厅的老式座钟已指向凌晨两点。

小伙子缩在暖气管道旁哈着白气搓手,深蓝色工装肩头积着层薄雪,鼻尖冻得通红,

像颗被寒夜腌渍的草莓。泛黄的信封在他掌心微微发颤,顾明远下意识将信凑近鼻尖,

潮湿空气里浮动的樟脑味突然炸开。记忆的齿轮发出刺耳声响,

他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的梅雨季,苏曼踮着脚把信笺放进樟木箱,

腕间茉莉花香混着木质香气缠绕在他喉间。“这样连思念都不会发霉。

” 少女的声音从记忆深处飘来,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那时她总爱穿水蓝色旗袍,

眼尾的泪痣随着笑容轻颤,亮晶晶的眼睛盛着整片星河,梨涡里仿佛酿着蜜糖,

让他无数次克制住想要触碰的冲动。此刻信箱里躺着的,

会不会是她从海峡对岸寄来的未拆封信事?“我去送。” 他抓起信封往门外走,

棉鞋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每一步都像踩碎了陈年的冰,

脚下的积雪发出不情愿的***。极夜的小镇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除了风雪声,

听不到一点别的动静,连平日里最闹腾的麻雀都缩在窝里不敢出来,

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顾明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睫毛上很快结了层白霜,

视线里的街景开始变得模糊,电线杆子在雪雾里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像极了当年在车站等他的苏曼,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眼欲穿。走到镇东头的老铁道口时,

他突然愣住了。原本早就被积雪覆盖的路基上,竟凭空出现了铁轨的轮廓,

锈迹斑斑的铁轨在雪地里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条冻僵的蛇,静静地卧在那里。更诡异的是,

铁轨上还停着辆绿皮火车,车窗里透出昏黄的光,温暖而朦胧,

隐约能看见穿红色羽绒服的姑娘在向他挥手,红得像团跳动的火焰,

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格外显眼。“苏曼……” 顾明远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幻象往前走,积雪没到膝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冰冷的雪水顺着裤腿往里钻,可他感觉不到冷,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像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到那个姑娘身边去。火车的汽笛声划破夜空,尖锐得让他耳膜发疼,

可他不敢停下 —— 那是 1998 年圣诞夜的火车,他就是在这列火车进站时,

看到苏曼跟在陌生男人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红色的身影在人群里晃了晃就不见了,

像一朵瞬间凋零的花。4 红围巾的回忆老车站的候车室早就废弃了,玻璃碎得七零八落,

寒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哭声,像谁在里头委屈地哭,诉说着无尽的悲伤。顾明远推开门,

木门轴发出 “吱呀” 的惨叫,像是不堪重负。他看见墙角的邮筒竟然还是好的,

绿色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皮,投信口的边缘磨得光溜溜的,

显然被无数只手抚摸过。他鬼使神差地掏出那封信,塞进投信口的瞬间,

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人在里面用指尖轻轻接住了信,

动作轻柔得怕把信纸弄坏。转身要走时,候车室顶灯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宛如无数微型棱镜在黑暗中闪烁。

他的目光突然被长椅角落那抹艳红攫住 —— 褪色的毛线围巾随意搭在金属扶手上,

边缘的流苏像被冻僵的手指微微蜷曲,暗红的羊毛在冷风中轻轻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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