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刻板的脸在烛光下如木雕,唯有一双吊梢眼淬毒般锁死她,无声逼迫:喝下去!
喝?
穿肠毒?
不喝?
撕破脸?
曹丹姝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洇透寝衣。
被下指甲深陷掌心,尖锐的疼压住掀碗冲动。
稳住!
ICU抢救过多少条命!
一碗汤算个球!
电光火石间,她捕捉到张嬷嬷眼底那抹笃定,料定她不敢违逆慈母恩赏!
硬顶是下策!
碗沿触唇刹那,曹丹姝猛地侧头爆出惊天呛咳!
咳得撕心裂肺,身子蜷缩剧颤,仿佛要呕出五脏六腑!
病态潮红涌颊,涕泪横流狼狈推拒汤碗。
“咳咳…呕…嬷嬷恕罪…这味儿…太冲…熏得心口翻腾…呕…”她气若游丝泪眼朦胧,满含愧与无助,“容我…缓缓…免得…糟蹋母亲心意…”骤变令张嬷嬷猝不及防!
端碗手下意识后缩,刻板脸露出错愕加嫌弃。
曹丹姝这副惨状,让她进退维谷。
曹丹姝敏锐抓住对方眼底犹豫,咳得更凶了,抖如风中残烛。
“咳咳…水…秋和…”她痛苦呼唤,目光艰难转向门口。
门“吱呀”推开缝,秋和红肿滴水的双手端着水碗探头。
见小姐惨状,顾不得惧,小跑近前。
张嬷嬷吊梢眼闪过烦躁,重哼一声退步:“大小姐既受不得参味,老奴不强求。
此汤,带回温着。
待您气息平顺,再让秋和伺候慢用!”
末尾西字咬金铁板重。
“多…谢嬷嬷体恤…”曹丹姝感激的点头,接过秋和水小口啜饮压下汹涌咳意,心头巨石暂时落下。
张嬷嬷不再看她,端汤走回桌边,动作带着明显有些犹豫。
但还是仔细合拢碗盖,仿佛那是瑶池琼浆。
这才转身,刻板面具重新戴上。
“大小姐好生将养。
夫人嘱您静心休养,莫胡思乱想,莫听闲人嚼舌。”
目光如刀刮过垂首的秋和,“缺东少西,让秋和回禀夫人。
若再不晓事…”威胁尾音拖长,“老奴告退。”
说完,如移动肉山带着沉水香与参汤的混沌气味离去,反手带门。
“砰。”
关门声不重,却砸在曹丹姝与秋和心尖。
“小…小姐…”秋和扑通跪倒脚踏,泪如决堤,“都怪奴婢无用…累您受苦…”她望着小姐苍白狼狈的脸,心疼如绞。
曹丹姝长吁浊气,疲惫靠枕,冷汗冰凉。
虚扶秋和:“起来…不***的事…汤味…我闻着难受。”
锅甩给气味。
秋和抽噎站起,袖抹泪:“小姐躺下歇歇?”
伺候躺下掖被角。
躺在床上,曹丹姝思绪疾转。
那碗汤…温着再喝?
分明是催命符高悬!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秋和,”她闭目低哑试探,“张嬷嬷说…缺物可回禀夫人…当真?”
秋和理帐的手一滞,脸上掠过苦涩惧色,低头绞衣角:“…吩咐过…可…”声细如蚊。
“可是什么?”
秋和咬唇,豁出去般低语:“奴婢回过…份例银霜炭…小姐新冬袄…前日想吃的燕窝羹…管事娘子都说…库房未支…让候着…”委屈无力,“奴婢…人微言轻…回几次…便斥奴婢不懂规矩…净添乱…”曹丹姝心沉冰窖。
果然!
面子慈母,里子刻毒!
难怪秋和手生冻疮,衣藏补丁!
温饱尚克扣!
寒意刺骨。
这曹府于她,是龙潭虎穴!
外有参汤索命,内有冻馁之忧!
“哐当!
哗啦……!”
院中骤起刺耳巨响!
铜盆砸地,水泼溅!
“啊……!”
短促稚嫩的惊叫乍停!
小桃!
曹丹姝与秋和惊坐起!
“快去看看!”
曹丹姝挣扎欲起。
秋和冲去开门。
门外景象令秋和倒抽冷气:“小桃!”
曹丹姝强撑望去。
清冷月光混着灯笼昏光,一地狼藉。
黄铜盆翻倒,水泼洒凝成薄冰。
小桃穿灰扑短袄,脸朝下趴于冰水泥泞中!
一动不动,身蜷缩,一手前伸距翻盆仅几寸!
“小桃!”
秋和声变调,冲下台阶,不顾冰水泥泞蹲身查看。
“别动她!”
曹丹姝厉喝传来!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半撑起身,目光如炬锁门外!
秋和僵住了,茫然的回望。
曹丹姝心跳如雷。
她掀被下床:“扶我出去!
快!”
“小姐!
地冰!
您病着!”
秋和大惊。
“快!”
曹丹姝语气斩铁,携从未有过的威势!
忍眩扶床柱,脚下踏冰冷的脚踏。
秋和被慑住了,连忙回身为曹丹姝披厚袍,半背半扶架起。
双脚触地,刺骨寒意激得曹丹姝一颤,精神却高度凝聚。
倚着秋风踉跄走到门边。
冷风扑面。
月灯下小桃身如纸薄。
仔细查看发现,小脸泛异样青灰,口角流浊涎混入冰水。
胸膛…起伏几乎没有!
曹丹姝心猛沉!
绝非寻常摔晕!
“轻翻过来!
护头颈!”
她急忙命令,靠门框稳身,目光锐利。
秋和颤抖着照做,伸避头颈,用力将小桃翻仰过来。
翻转瞬间,曹丹姝瞳孔骤缩!
小桃面上密布异常红疹!
口鼻周尤甚!
唇肿如紫茄!
喉发微弱“嗬嗬”破风声!
***的颈项手背,大片红斑风团。
过敏?!
急性重度过敏?!
休克?!
ICU里的记忆奔涌!
食药虫叮皆可致命!
喉肿窒息、循环衰竭瞬息夺命!
“她碰什么东西?
或者吃了什么?”
曹丹姝声音急而尖,目光如电射向秋和!
秋和吓傻语塞:“没…就打水…洗手…张嬷嬷出…她惧躲角落…我听动静…她…”她突指小桃右拳,“她…拳攥东西…”曹丹姝看去。
小桃紧握的拳缝露出黄褐碎屑!
她不顾眩寒猛蹲身掰开小桃冰凉僵指,几粒碾得稀烂的黄褐色…花生米!
花生,超高敏源!
瞬间知道了,小丫头惧张嬷嬷躲角落偷食花生,诱发过敏!
“快!
抱进屋!
地太冰!
平放!
解领口!”
曹丹姝当机立断,声如裂帛!
秋和吓得六神无主,抽泣着抱起轻飘飘的小桃冲回屋放在榻上。
曹丹姝急忙挪回屋,扑跪在小桃身侧。
小桃气息更微,“嗬嗬”声越来越弱,唇绀加深,呼吸几乎没有!
窒息在即!
喉中封堵气道!
可是……没有肾上腺素!
没有气管插管!
没有氧气!
无奈的曹丹姝快被绝望无力的感觉淹没了。
看着小桃面色青灰,与ICU抢救无效的孩童身影重叠。
不!
绝不!
她抬起头,眼中爆出凶兽般的厉芒,冲吓呆的秋和嘶吼:“去找!
生甘草!
防风!
乌梅!
五味子!
紫苏叶!
地肤子!
快去!
迟则无救!”
吼出的,是她记忆中或可抗敏缓痉的草药名!
死马当活马医!
秋和被曹丹姝眼中焚天的炽焰震住,“无救”二字如鞭抽醒!
看着气息奄奄的小桃与决绝的小姐,勇气冲破恐惧。
“奴婢这就去!”
哭腔未落,人己如离弦箭射入夜色!
屋内,只留下曹丹姝与濒死的小桃。
曹丹姝紧握小桃冰冷的手,死盯那绀唇与静止的胸膛,心跳狂如战鼓,每一声都在倒数。
时间凝滞般凝重。
粗喘与微弱“嗬嗬”撕扯静寂。
还能做什么?
人工呼吸?
气道堵死气了!
按压?
休克根在循环衰竭,徒劳…陡然!
“咳…呃…嗬!”
小桃身体剧烈抽搐!
双腿猛蹬!
双手鸡爪般抠抓己颈!
眼球恐怖暴突!
面上是极致窒息的扭曲!
喉痉挛!
气道彻底闭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