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委任状还带着油墨味,"破除封建迷信"的铅字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他扶正大檐帽正要迈步,腰间铜铃铛突然震颤起来——这枚师父咽气前塞进他掌心的三清铃,此刻竟发出母猫护崽般的凄厉嘶鸣。
镇口老槐树的影子像只巨爪攫住青石板路。
陈树生走近细看,树身裂缝里嵌着半截黄符,朱砂画的镇魂咒早被树浆染成褐色。
树冠突然扑簌簌掉下几十个铃铛,铜绿斑驳的铃身上都刻着"陈"字。
他弯腰拾起一枚,指腹触到内侧凸起的猫爪印时,铃铛突然在他掌心炸裂,飞溅的铜片在左颊划出血痕。
"后生仔,铃铛落地要见红的。
"挎着菜篮的老妪从雾里钻出来,豁牙漏风的话混着腐臭味,"光绪年陈大善人在这树上吊死九房姨太,每具尸首脚踝都系着铃..."她枯指突然掐住陈树生手腕,眼白翻成浑浊的猫眼石色,"你师父没教过?三清铃见着正主才会响!"铜铃声陡然化作尖啸。
陈树生倒退着撞上槐树,树皮缝隙渗出粘稠黑液,隐约可见根系间纠缠的动物头骨。
怀里的委任状无风自燃,灰烬飘向镇西那片乱葬岗时,见师父临终的咳嗽混在铃音里:"往生账...千万莫翻开......"暮色裹住镇碑时,陈树生才发现铜铃铛的八角棱面上,不知何时爬满血丝状的纹路。
而镇公所送来的档案袋里,静静躺着本光绪三十三年的《黑水镇志》,扉页猫爪痕下压着句朱批:"丙戌年七月初七,猫脸老太太食百婴。
"第一章·猫脸夜行一、血脚印·鼠尾供粮仓梁柱上悬着的煤油灯突然转绿时,陈树生嗅到了腐鼠味。
守夜人王老栓仰面倒在荞麦堆上,棉袄前襟裂成爪形破口,露出的胸膛留着七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口边缘结着晶状黏液,竟在月光下泛出荧绿。
"这不是畜生抓的。
"老中医用银针挑起死者耳后的血痂,针尖瞬间蒙上黑锈,"您看这爪印间距,倒像是..."他枯手突然痉挛,镊子夹着的半截鼠尾掉进搪瓷盘。
那鼠尾根部缀着枚微缩银铃,铃身刻着扭曲的"祭"字。
陈树生蹲身查看门闩,三道抓痕深嵌铁皮。
血迹蜿蜒至墙角鼠洞,在青砖上凝成张狞笑的猫脸。
当他掀开洞口的破瓦罐,数十条风干鼠尾呈莲花状摆放,中央供着只腐烂的猫爪,爪尖套着枚褪色的银顶针。
更夫老周在门外突然惨叫。
陈树生冲出去时,见他瘫坐在槐树下,裤管浸透腥臊——树皮上赫然留着五道新鲜抓痕,树汁混着血水往下淌,在树根处汇成个歪斜的"叁"字。
老周哆嗦着翻开掌心,半片带齿痕的银元叮当坠地:"是猫姑婆...她来收三年一次的供品了!"二、活葬岗·黑毛索债子时的乱葬岗浮着层青灰雾霭。
陈树生踩着咯吱作响的骨渣前行,怀表指针在接近无名坟堆时开始逆时针飞转。
月光忽然大亮,眼前景象令他后颈发凉——数百坟包如同被巨兽啃噬过,每个盗洞都残留着碗口大的爪印,翻出的泥土里混着绺绺黑毛。
"它们回来讨棺材本啦!"守墓人从柏树后窜出,乱发里缠着符纸,手中铁锹沾满粘液。
他突然扒开衣襟,胸膛纹着诡异的双尾猫图腾:"光绪年马匪把童尸塞进猫棺,埋在...呃!"话音戛然而止,他七窍钻出蛆虫般的黑毛,喉结处凸起个游动的肉团。
陈树生挥锹劈开肉团的刹那,腥臭黑血喷溅在墓碑上。
碑文"陈门李氏"四字被腐蚀成猫脸形状,碑后土堆突然塌陷,露出半截朽烂的童棺——棺内塞满炭化的猫尸,中央蜷着具穿金缕玉衣的幼骸,天灵盖钉着七枚刻满符咒的猫牙。
怀里的铜铃铛突然炸响,陈树生瞥见雾中掠过道佝偻黑影。
追至断崖边,月光照见崖壁上密密麻麻的爪痕,组成幅骇人壁画:数百只人立而起的黑猫,正将哭嚎的村民推入沸腾的青铜鼎。
鼎身浮雕的母猫怀中,赫然搂着个长满猫须的婴孩。
三、猫诅现·夜行惊魂回到停尸房时,王老栓的尸体不翼而飞。
陈树生举着煤油灯查看空床,发现草席上印着带蹼的脚印,床底散落着沾血的猫薄荷。
当他掀开隔壁尸床的白布,惊见老周直挺挺躺着,嘴角咧到耳根,手捧着自己被撕成条状的脸皮。
"叁...叁...叁..."老周喉咙里挤出机械的计数声,眼珠突然弹射到空中炸开。
飞溅的黏液里,陈树生看见自己倒影扭曲成猫脸。
铜铃铛疯狂震颤着脱手飞出,将墙角的鼠尾供品震成齑粉。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陈树生蜷在档案室翻查旧卷宗。
泛黄的《灾异录》记载着光绪二十三年鼠患:村民请猫姑婆镇鼠,却献祭九名童男童女。
当他在烛光下辨认配图,那所谓"猫姑婆"的法相,竟与崖壁壁画中的猫脸婴孩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陈树生推开木窗,正见王老栓赤脚蹲在屋顶,浑身长满黑毛,十指指甲暴长如镰。
他机械地重复着抓粮袋的动作,每挥一次爪,就有团磷火坠入镇西祖祠方向。
而更骇人的是,月光在他身后拖出七条尾巴的猫影。
怪谈一·血嫁衣第一章檐下红影秋雨裹着桐油味漫进如意茶馆时,老板娘柳三娘总会用铜秤砣压住《玉堂春》的戏本子。
三年前那个惊蛰夜,镇东沈家新漆的万字纹门楣上悬着具女尸——翠娥套着被血浸透的鸳鸯嫁衣,十指指甲缝里嵌满桃木屑,最瘆人的是那双倒吊着望向人间的眼睛,瞳孔里凝着两枚铜钱大小的血斑。
"她死时怀里还抱着只剥了皮的狸猫。
"柳三娘摩挲着茶船边缘的豁口,那是被猫齿生生啃出来的,"沈家人连夜用五谷封了七窍,往喉间塞了浸黑狗血的秤砣,可头七那晚..."她突然噤声,盯着檐角晃动的铜铃——有团红雾正顺着雨丝往下淌。
第二章阴梳借魂更夫老周就是第一个借出梳子的人。
那夜梆子敲过三更,他瞧见翠娥立在滴水檐下,嫁衣血渍竟拼成个歪斜的囍字。
"郎君借把梳子罢。
"女尸伸出青紫舌头舔着打结的发梢,发丝间缠着半截桃木钉。
老周鬼使神差递过亡妻的犀角梳,翠娥梳头时掉落的不是头皮屑,而是沾着脑浆的碎骨渣。
翌日沈家祠堂的供桌上,老周找到三颗带血的猫齿,齿根还粘着黄符纸灰。
镇长请来的游方道士掐指一算,当场烧了桃木剑:"这是阴人问阳间借命梳!每借一把梳子,她就多攒一缕生魂。
"话音未落,镇西棺材铺传来惨叫——掌柜的紫檀木梳插在闺女天灵盖上,梳齿间缠着几缕带毛囊的血发。
第三章骨轿迷踪我亲眼见过那顶轿子。
中元节替娘亲烧纸船时,漳河突然浮起八盏绿灯笼。
雾气里钻出顶猩红软轿,轿帘上的金线凤凰竟是用人发绣的。
抬轿的四个纸人腮帮鼓胀,细看才发现它们含着活猫——猫尾从后颈穿出,尾尖都拴着带血的梳子。
轿帘掀开的刹那,我瞥见翠娥正在对镜梳头。
那镜子分明是块棺材板,镜面淌着黑血,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无数挣扎的少女残影。
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头,猫嘴里的梳子飞出红线,将我束成个蚕茧。
就在红线勒进喉管时,裂帛般的冷笑:"沈家欠我十八道聘礼..."第四章血囍真相在镇志尘封的《冥婚卷》里,我翻到段朱笔批注:光绪三十二年,沈家曾祖为瘫子长子配阴婚。
术士从漳州买来生辰相合的孤女,活钉桃木镇魂钉后,将新娘与黑猫同棺葬入养尸地。
未料七日后的暴雨冲塌墓穴,棺中只剩抓满猫毛的嫁衣。
而翠娥的故事藏着更深的孽债——她本是沈家私生女,被嫡母强许给暴毙的幺弟配阴婚。
合卺夜,翠娥用陪葬的青铜梳刺穿喉管,血溅在术士预备镇魂的黑猫身上。
怨气冲散了符咒,猫魂与新娘怨灵合二为一,那些带血的猫齿,正是阴梳借魂的契约印记。
第五章雨夜妆奁今春雨水格外稠,沈家老宅突然塌出个地窖。
我举着蜡烛照见满墙婚书,每张都按着血手印,最底下那封赫然是翠娥的生辰帖。
妆奁匣里堆着十八把缠头发的梳子,匣底垫着张未腐的猫皮,皮上用金线绣着沈家族谱。
子夜雨声中,我又听见铜铃响。
开门只见门槛上摆着把滴血的桃木梳,梳齿间夹着片带沈家徽记的指甲。
远处飘来婴孩啼哭般的猫叫,一盏红灯笼正晃晃悠悠飘向漳河,灯笼纸上的"囍"字,分明是用猫血写的。
第二章·阴阳客栈戌时三刻,陈树生的马蹄在泥泞中打滑。
这场百年罕见的暴雨将官道冲成浊流,他裹紧蓑衣,忽见山腰处飘着盏昏黄灯笼——竟是座三层木楼的客栈,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锈蚀的呻吟。
店门虚掩处,霉味混着陈年檀香扑面而来。
大堂中央的青铜鹤嘴灯突然自燃,照亮了房梁上倒悬的七具躯体。
他们青灰面容带着诡异的安详,褪色的绸缎衣摆如钟摆般摇晃,最末那具女尸的绣鞋尖,正滴落着与檐外雨水同频的暗红液体。
陈树生强压惊骇翻开柜台账簿,最新登记赫然是"甲辰年二月初七",正是今日。
"客官莫碰那些阴物。
"沙哑嗓音从楼梯转角传来,驼背老者提着铜锣现身,腰间更夫令牌已锈得辨不清字迹,"这客栈光绪年间就荒了,您看到的...是当年赴京赶考的七位举子。
"老者浑浊的眼珠转向梁上,"他们为避山洪投宿此地,掌柜却在酒菜里掺了迷魂散——剥皮拆骨制成人烛,卖给走阴的术士。
"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木屐叩击声。
老者脸色骤变:"子时三刻,该巡夜了。
"他将铜锣塞进陈树生手中,佝偻身形倏忽消失在雨幕里。
陈树生这才发现掌心铜锣泛着骨殖特有的青白,边缘刻着密宗经文。
人皮鼓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陈树生瞥见后院井口溢出缕缕黑烟。
顺着残破的引魂幡深入地下,腐臭中混杂着奇异的檀香。
地窖深处立着蒙皮大鼓,鼓面在雷光中浮现出少女面容——那眉眼竟与梁上女尸如出一辙。
"这叫阿姐鼓。
"更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枯指抚过鼓面人像,"鼓皮取自十六岁哑女的背脊,鼓身是她天灵盖,鼓槌是腿骨。
旧时萨满说这般才能镇住百猫怨灵。
"他忽然掀开鼓底暗格,数十具猫尸如花瓣层层绽放,中央蜷着具婴孩骸骨。
雷声轰鸣中,鼓面人脸突然睁开双眼。
陈树生腰间铜锣自发震颤,与鼓声形成某种诡谲的和鸣。
更夫七窍开始渗出黑血:"光绪二十三年,掌柜之妻难产而死,接生婆用百猫炼阴续命...却催生出猫魈。
"他指着鼓面尖叫,"那孽障借胎还魂!"地窖砖缝渗出浓稠黑雾,化作千百双猫爪。
陈树生抡起鼓槌猛击人皮鼓,每声轰鸣都震碎一片黑雾,鼓面人脸却愈发扭曲痛苦。
更夫突然掐住他脖颈:"当年那七个书生,也是这般...呃!"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天灵盖如蛋壳般碎裂,爬出只通体漆黑的猫魈。
陈树生扯断梁上悬尸的捆尸绳,七具尸体轰然坠落。
猫魈在尸体间跳跃,每触到书生腐尸便惨叫溃散。
最后一具女尸突然抬手抓住猫魈,腐烂唇齿间吐出清晰字句:"吾等苦守百年,终可...往生..."晨曦穿透云层时,客栈在雨中坍塌成废墟。
陈树生怀中的铜锣与鼓槌化作齑粉,唯有地窖残碑记载着真相:光绪年间接生婆为压制猫魈,诱杀哑女制鼓,却反被怨灵吞噬。
七个书生实为巡夜更夫,受高僧所托前来超度,却被永困于此。
暴雨初歇的山道上,陈树生回望废墟,隐约见七盏灯笼飘向天际。
怀中不知何时多了本残破账簿,最新页浮现朱砂小楷:"甲辰年二月初八,往生客七位。
"西藏博物馆记载的人皮鼓制作工艺,少女需自幼割舌刺耳保持"纯净",16岁被活剥制鼓,此残酷传统直至1950年解放才废止。
南京私人博物馆藏品显示,人皮鼓常搭配头盖骨鼓身与腿骨鼓槌,与宗教洗脑、农奴制度密切相关,见证旧西藏黑暗历史。
怪谈二·子夜戏班第一章 夜渡鹰嘴崖货郎赵三槐记得那夜子时的梆子声格外粘稠。
他蜷缩在崖洞避雨时,忽见山道飘来十盏猩红灯笼,细看竟是戏班武生们用红缨枪挑着的纸灯笼。
班主老刀把子满脸青灰,说要在五更前赶到三十里外的白事场,唱破台戏镇凶宅。
"鹰嘴崖的雾要吃人哩。
"赵三槐攥着驱邪的桃木簪提醒,却见花旦胭脂蔻丹的指尖正在淌血——她机械地往脸上补妆,铅粉混着血珠凝成诡异的腮红。
武生阿虎突然折断手中花枪,枪管里簌簌落下纸灰:"班主,咱的戏箱...怎的轻了?"子时三刻,浓雾中浮出座青石牌坊。
戏班穿过坊门时,赵三槐瞥见牌坊背面密密麻麻钉着生锈的镇魂钉。
老刀把子的铜烟锅突然爆出绿火,照见石缝里蜷缩着具风干的戏服,金线绣的"庆和班"三字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戏班名号。
第二章:鬼抬轿雾霭深处传来唢呐声,十六顶猩红小轿如血浪翻涌。
每顶轿帘后都晃动着两点绿荧,抬轿的侏儒们生着獾鼠般的尖脸。
戏班众人突然僵立如提线木偶,眼珠随着轿群转动。
"是山娘娘娶亲!"胭脂突然开口,嗓音却变成苍老男声,"光绪年间猎户献童男童女求平安,后来..."她脖颈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竹篾扎的骨架。
赵三槐这才发现戏班众人早无心跳,唯有胭脂胸口插着半截桃木钉。
轿群中最大那顶忽起幽蓝磷火,露出轿内端坐的森森白骨——头戴凤冠的尸骸双手交叠,指骨上套着七枚不同制式的婚戒。
侏儒们齐刷刷转向戏班,绿眼珠迸出蛛网状血丝。
第三章:纸魂缠戏箱轰然炸开,飞出漫天纸钱。
老刀把子的蟒袍遇风即焚,露出内里竹骨扎成的躯干,关节处还粘着未烧尽的往生咒。
武生们机械地舞动花枪,枪头红缨竟是一簇簇人发。
胭脂突然扯断桃木钉,竹篾身躯里涌出黑雾:"当年庆和班被困山神庙,班主将活人抽骨扎成傀儡..."她指向白骨新娘,"那些戒指,都是被献祭的新娘啊!"山崖猛然塌陷,露出藏在岩层中的青铜祭坛。
坛上堆满风干的戏服,每件都裹着具蜷缩的童尸。
侏儒们抬着白骨新娘跃入祭坛,绿火中浮现出光绪年间血腥祭祀的场景——萨满用朱砂在孩童天灵盖画符,活抽脊骨制成招魂幡。
第四章:破台煞晨光初现时,赵三槐在崖底找到戏班。
老刀把子化作纸人立在祭坛中央,手中攥着半张泛黄的破台戏谱。
胭脂倚在青铜柱上,胸口桃木钉已长满菌丝。
"山娘娘要听真正的破台戏。
"她瞳孔泛起翡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