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退回的牛奶
初秋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教室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他走到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从书包里取出温热的盒装牛奶，轻轻放进抽屉。
牛奶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这是他连续第七天给林小满带牛奶，前六天的便利贴都被原封不动地贴在还回来的空牛奶盒上，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周予安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抽屉里己经放着一个东西——是昨天他给林小满的牛奶盒，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牛奶没喝完。
便利贴被撕掉了，只在盒子上留下一点胶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盒上的凹陷。
这不对劲。
过去六天，林小满虽然从不说话，但都会把牛奶喝完。
周予安甚至注意到她会在喝完后把吸管折成一个小星星，这是她初中时就有的习惯。
教室前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予安迅速把牛奶盒塞进自己书包，刚回到座位，就看见林小满走了进来。
今天的林小满比平时更加苍白。
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校服领口歪着，像是匆忙间没整理好。
最让周予安在意的是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缠着新的创可贴，边缘己经有些翘起。
"早。
"周予安试探性地打招呼。
林小满点点头，目光扫过自己的抽屉，在看到里面的新牛奶时明显怔了一下。
她犹豫片刻，最终把牛奶拿出来放进书包，全程没有看周予安一眼。
"昨天的牛奶..."周予安开口，又停住了。
他看见林小满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是不是不合口味？
今天换成了低糖的。
"林小满的手指在牛奶盒上收紧，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用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以后...别再带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滑进周予安的胃里。
他张了张嘴，却被早读***打断。
林小满迅速转身回到座位，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整个上午的课，周予安都心不在焉。
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牛奶盒的简笔画，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会突然拒绝？
是牛奶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下课铃响，周予安回头看向林小满的座位——空了。
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数学笔记，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有几处甚至划破了纸张。
食堂里没有林小满的身影，图书馆的角落也空着。
周予安找遍校园，最后在天台发现了她。
林小满蜷缩在阴影处，膝盖上放着素描本，右手握着铅笔快速涂画着什么。
她画得太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周予安的脚步声。
"原来你在这..."铅笔尖啪地折断。
林小满猛地合上素描本，但这个动作太急，一张纸从本子里飘了出来。
周予安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一个男孩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一盒牛奶。
男孩没有脸，但周予安认出了自己的校服和那个标志性的书包。
"还给我。
"林小满的声音在发抖。
周予安没有立即归还，而是指着画问："这是我吗？
"林小满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左手手腕，校服袖子被拽得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几道淡粉色的疤痕。
周予安呼吸一滞——那些疤痕排列得太整齐了，绝不可能是意外造成的。
"为什么突然不要牛奶了？
"他轻声问，"是因为我吗？
"风在天台上打转，吹乱了林小满的短发。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周予安以为她不会回答。
"不是你的问题。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是我...不配。
"周予安皱眉："什么叫不配？
"林小满摇摇头，伸手想拿回画纸。
就在这时，她的右手袖口也滑了下来，露出更多伤痕——有些己经结痂，有些还很新鲜。
周予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素描本和铅笔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别管我！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周予安从未听过的尖锐，"就像初中时那样...装作不认识我就好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周予安心里。
他弯腰捡起素描本，发现里面夹着的东西——是这七天来所有的便利贴，都被小心地保存着，一张都没丢。
"那你为什么留着这些？
"周予安举起便利贴，"如果真的想让我装作不认识你。
"林小满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伸手去抢素描本，却在碰到周予安手指的瞬间像触电般缩回。
"我...我不知道。
"她哽咽着说，"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会像其他人一样...最后都会离开。
"林小满的声音支离破碎，"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周予安突然明白了。
被退回的牛奶，刻意保持的距离，还有那些没有五官的画——都不是拒绝，而是自我保护。
"林小满。
"他轻声叫她的全名，像在念一个珍贵的咒语，"你还记得初中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林小满抬起泪眼看他。
"你说，难过的时候不要一个人躲起来。
"周予安向前一步，小心地把素描本还给她，"这句话...现在我还给你。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天台的地面上。
林小满抱着素描本，眼泪一颗颗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
"牛奶..."她小声说，"明天...可以换回原味的吗？
低糖的太甜了..."周予安笑了，这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
"他点点头，"还有...手腕上的伤，能让我看看吗？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
那些伤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像一道道无声的呐喊。
周予安没有说教，也没有表现出怜悯，只是轻轻碰了碰最浅的那道。
"疼吗？
"林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以后..."周予安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自从发现林小满手上的伤后，他一首随身带着，"用这个吧。
至少...消毒过的。
"林小满接过创可贴，指尖不小心碰到周予安的手掌。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下课铃响了，他们该***室了。
临走前，林小满突然拽住周予安的袖子，动作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周予安...""嗯？
""谢谢你的牛奶...还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周予安摇摇头，指向她怀里的素描本："明天，能给我看看完整的画吗？
"林小满低头看着那张没有脸的画，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蝴蝶颤抖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