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孤魂婆子

>>> 戳我直接看全本<<<<
爷爷那句沉甸甸的话,像块冰坨子塞在水生心里,白天黑夜都硌得慌。

“爷不在了”这几个字,光是想想,就让他浑身发冷。

他紧紧地粘着爷爷,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爷爷去挑水,他抢着拎小半桶;爷爷扛柴火,他抱着几根细树枝吭哧吭哧跟着;爷爷去给那些婆婆婶子帮忙,他更是寸步不离。

村里人嚼舌根的声音好像小了点,可那些眼神,更毒了。

像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背上,看不见血,但***辣地疼。

尤其是爷爷走进那些孤寡女人家低矮破旧的院门时,背后总能粘上几道黏腻腻、阴森森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水生低着头,攥着爷爷粗糙的衣角,小跑着穿过那些扎人的目光,钻进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院门。

门一关,外面的世界连同那些恶毒的议论,似乎就被隔绝了大半。

张婆婆家总是黑洞洞的,窗户用破麻袋堵着,只透进几缕惨白的光线。

她一个人缩在土炕角落,像团皱巴巴的旧抹布。

眼睛早几年就瞎了,浑浊的眼珠像蒙着厚厚一层灰翳,木然地朝着声音的方向。

“老根哥…水生娃…是你们来了?”

张婆婆的声音又干又哑,像砂纸磨着破锣。

她摸索着想下炕,枯树枝一样的手在空中乱抓。

“坐着,张婶儿!”

爷爷声音温和,把肩上那桶水稳稳放在灶屋那口裂了缝的大水缸边。

水生赶紧把怀里抱着的几根柴火放到灶膛口。

“缸…缸又空啦?”

张婆婆侧着耳朵听水倒进缸里的哗啦声,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纹,“又麻烦你跑一趟…我这老不死的,净拖累人…说的啥话!”

爷爷打断她,走到炕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还带着温乎气的杂面窝头,塞到张婆婆手里,“趁热乎,垫垫肚子。”

水生也凑过去,小手在炕沿上放了一小把刚在路边摘的、洗干净的野浆果:“婆婆,这个甜!”

张婆婆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窝头,另一只手摸索着,碰到水生的小手,冰凉粗糙的触感让水生缩了一下。

她没抓到浆果,却一把抓住了水生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她凑近水生,那双灰蒙蒙的瞎眼首勾勾地“盯”着他,嘴里呼出的气带着一股陈腐的酸味儿:“水生娃…好孩子…心善呐…比你爷…你爷…” 她的话没说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松开了手,只是把窝头紧紧搂在怀里,蜷缩回炕角阴影里,像只护食的老鼠。

水生揉着被抓红的手腕,心里有点发毛。

孙婶子家的屋顶,像个筛子。

前两天下雨,屋里能养鱼。

爷爷扛着半捆新茅草,踩着吱嘎作响的破梯子爬上房顶。

水生仰着小脸,看爷爷佝偻的身影在屋顶上移动,小心翼翼地掀开腐烂的旧草,铺上新的。

阳光从破洞漏下来,照在屋里地上的一个个小水洼里,泛着惨白的光。

孙婶子一条腿坏了,只能靠一条腿和一根磨得溜光的枣木拐棍蹦跶。

她扶着门框,仰头看着屋顶,布满愁苦皱纹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光亮:“老根叔,真是…真是…唉,这破屋子,要不是你…搭把手的事。”

爷爷的声音从屋顶闷闷地传下来。

他补好最后一个漏光的洞,利索地爬下来,脸上蹭着灰黑的泥水。

孙婶子赶紧蹦回屋里,从那个掉光了漆、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破柜子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黄澄澄的、掺了糖精的米糕,硬的像小砖头。

她不由分说塞给水生:“拿着,水生!

婶子没啥好东西…甜!”

水生接过来,米糕硬邦邦的,带着一股陈年米缸的味道。

他小口啃着,有点硌牙,但确实有股廉价的甜味在嘴里化开。

孙婶子看着水生吃,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露出豁了口的黄牙。

可那笑容刚展开,她那条坏腿猛地一抽筋,整个人失去平衡,“哎哟”一声就朝旁边歪倒。

爷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孙婶子靠在爷爷身上,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水生看到她那条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裤腿下露出的脚踝肿得发亮,青紫的血管像蚯蚓一样爬在皮肤上,异常刺眼。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里那点光亮又熄灭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

水生嘴里的米糕,突然就不甜了,像嚼着木屑。

最让水生揪心的,是杨柳姐。

杨柳姐才多大?

水生掰着手指头算不清,反正比村里那些扎堆说闲话的年轻媳妇都好看,像朵还没开透就蔫了的花。

她家住在村子最西头,靠着那片阴森森的老林子,孤零零的两间破土屋,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发黑的土坯。

每次推开杨柳姐家的破木门,一股浓烈得呛人的中药味儿就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一种潮湿木头腐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甜气。

屋里光线更暗,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杨柳姐总是裹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厚棉被,蜷在土炕上。

她的脸白得吓人,不是那种干净的雪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死气的灰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纸灰。

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干裂起皮。

长长的黑发枯草似的散在枕头上,更衬得那张脸小得可怜,下巴尖得能戳人。

听到开门声,她费力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脆弱的翅膀,微微颤动。

看见爷爷和水生,她灰暗的眼里才亮起一丝微弱的光,挣扎着想坐起来。

“杨丫头,躺着别动!”

爷爷的声音放得格外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把带来的草药放在炕头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旁边,碗底沉着黑乎乎的药渣。

“根叔…水生…”杨柳姐的声音又细又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的。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虚弱得像水里的倒影,一碰就碎,“又…麻烦你们了…”爷爷没说话,熟练地走到屋角那个小泥炉子边。

炉膛里还有一点暗红的余烬。

爷爷添上几根细柴,用嘴小心地吹着,火苗才不情不愿地重新窜起来。

他把药罐子架上去,又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倒进去。

水缸不大,但爷爷每次来都要把它添得满满的。

水生凑到炕边,从怀里掏出两个还带着他体温的野果子,小心地放在杨柳姐冰凉的手边:“杨柳姐,吃果子,甜的。”

杨柳姐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水生的手背,那温度冷得水生一哆嗦。

“水生…真乖…”她喘了口气,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破旧的风箱。

她的目光越过水生,看向在炉子边忙碌的爷爷佝偻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的哀伤。

“根叔…我这身子…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拖累您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入灰色的枕头里,留下深色的印记。

水生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不懂村里人为什么骂爷爷。

他只知道,要是没有爷爷,张婆婆会渴死,孙婶子会冻死在漏雨的屋子里,杨柳姐…杨柳姐可能早就躺在那个冰冷的炕上,悄无声息地没了。

爷爷的药罐子在泥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响着,苦涩的药味弥漫在阴暗的小屋里,盖过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水生看着炉膛里跳跃的火焰,那火光映在杨柳姐苍白得透明的脸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跳动的金边。

火光摇曳间,水生恍惚觉得杨柳姐的脸似乎更白了,白得像糊窗户的纸,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那片昏黄的光影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碰杨柳姐的手,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还在。

指尖还没碰到,杨柳姐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在棉被下蜷缩成一团,像一片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枯叶。

爷爷立刻放下手里的柴火,快步过来,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咳了好一阵,杨柳姐才慢慢平息,像耗尽所有力气一样瘫软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水生缩回手,指尖冰凉。

他盯着杨柳姐紧闭的双眼和灰败的脸,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像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屋里,除了药味和腐烂的味道,好像还多了点别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的东西。

他往爷爷身边靠了靠,紧紧抓住了爷爷沾着草屑的裤腿。

爷爷的手还在轻轻拍着杨柳姐的背,动作稳定而有力,可水生却觉得爷爷的手,好像也在微微发抖。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