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玄,紫霄仙宗的仙尊,三界公认的端方君子,修为与涵养的楷模。
我最疼爱的小徒弟阿九,是我亲手送去魔界的卧底。我等了她整整十年。十年间,
我夜夜观星,推演她的命数,只怕她堕入魔道,受尽折磨。我设想过无数她归来的场景,
或许遍体鳞伤,或许心神受创,需要我用毕生修为来为她疗愈。今日,
护山大阵终于为她而开。她回来了。一袭黑底红纹的劲装,
勾勒出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妖娆身姿。踏月而来,步步生莲,却又是魔气缠绕的黑莲。
我心中百感交集,欣慰、心疼、怜惜,正欲上前,却见她停在三丈之外。
那双曾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墨色。她看我的眼神,
不再是敬畏与孺慕,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游走,
仿佛在估量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山风吹起我的广袖白袍,也吹来了她的一句耳语,那声音,
魅惑又沙哑:“师尊,阿九好想你。”“想得夜夜都梦见,该用什么样的链子,
把你锁在我的床上。”1此言一出,我身后前来迎接的众弟子,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那向来稳重的大弟子林渊,手里的剑“哐当”一声差点没握住。
几个小辈弟子,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看阿九的眼神像是见了鬼。而我,青玄仙尊,
活了上千年,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元神被一句话震得差点离体。锁?在床上?我闭了闭眼,
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一定是幻觉。是魔气侵蚀了她的神智,让她胡言乱语。对,
一定是这样。我端起仙尊的架子,声音力求平稳无波:“阿九,休得胡言。你卧底十年,
辛苦了。随为师回殿,检查伤势,祛除魔气。”我转身,袍袖一甩,自以为姿态还算从容。
背后,却传来她一声轻笑,带着三分玩味,七分慵懒。“师尊,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我没有回头,几乎是用了缩地成寸的神通,
一步踏出百米,逃也似的冲回了我的紫霄殿。殿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我靠在冰冷的殿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跳得厉害,像是我刚和魔尊大战了三百回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魔界到底把我的乖徒弟,变成了什么样子?
2我坐在殿内的主位上,面前的云顶仙茶已经换了三壶。阿九就那么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环顾了一圈我这清冷朴素的紫霄殿,撇了撇嘴。“师尊,
你这儿一千年了还是老样子,真无聊。”我眼皮一跳,沉声道:“坐。
”她不客气地在我下首坐下,姿态随性,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这在以前,
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关怀备至的师长:“阿九,这十年,
你在魔界……可曾受苦?”“受苦?”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师尊,魔界可比你们仙界好玩多了。没那么多破规矩,大家都很直接。”“直接?
”我皱眉。“对啊,”她单手托腮,朝我抛了个媚眼,“比如,我喜欢你,我就直接说,
想睡你,也直接做。”“放肆!”我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
阿九却不怕,反而舔了舔嘴唇,眼神更热烈了:“师尊,你生气的样子,更有味道了。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这天没法聊了。我决定换个方式,
直接切入正题:“为师让你去探查魔尊的弱点,可有收获?”“有啊。”她答得干脆。
我心头一喜,总算有一件正事了。“他的弱点是什么?”阿九伸出三根手指:“怕痒,怕辣,
还怕他干女儿哭。”我:“……”什么东西?怕痒?怕辣?堂堂魔尊,
三界闻风丧胆的万魔之主,弱点是这个?还有,干女儿又是谁?我深吸一口气:“此等情报,
太过儿戏,不可轻信。”“怎么会是儿戏?”阿九一脸无辜,“这可是我亲手试出来的。
我给他挠过痒痒,喂他吃过变态辣鸡翅,还在他面前哭过好几次,可灵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消化一下。她给魔尊挠痒痒?喂他吃辣?
还在他面前哭?这听起来……怎么不像卧底,倒像是……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升起,
我不敢深想,只能厉声呵斥:“一派胡言!看来你魔气入体已深,即日起,
在思过崖静心打坐,什么时候神智清明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必须把她隔离开,用我紫霄仙宗的浩然正气,把她掰回来!谁知,阿九听了,
非但没有半分悔改,反而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师尊,打坐多没意思。
”她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我座椅的扶手上,将我困在方寸之间。她身上的气息,
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香气,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
“我们仙界管这叫打坐,”她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带着蛊惑,“在我们魔界,这叫‘挂机’。
”“挂机?”我茫然。这又是什么魔界黑话?“就是什么都不干,浪费生命。”她伸出舌尖,
轻轻舔了一下我的耳垂。我浑身一僵,如遭雷击。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耳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活了上千年古井无波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你……”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尊,”她一字一顿,拉长了语调,“别让我去思过崖挂机了,好不好?
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比如……喝喝茶?”说着,她直起身,
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黑玉瓶,倒了一杯猩红色的液体递到我面前。
“我从魔界带回来的特产,好东西。”她笑得像个小恶魔,“我们那边,
管喝这个叫‘一饮入魂’。”我看着那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液体,
又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快来堕落”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我的徒弟,
不仅疯了,还疯得很国际化。3我终究还是没能把阿九关进思过崖。因为她抱着我的胳膊,
用一种泫然欲泣的表情说:“师尊,我十年没见你了,你就要把我关起来,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一边说,一边用脑袋蹭我的手臂,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虽然我知道她八成是装的,但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我还是心软了。千年道心,
毁于一旦。我只能板着脸,定下规矩:“在宗门内,要守宗门的规矩。不许胡言乱语,
不许行为出格,每日卯时来我这里,我亲自为你净化魔气。”“好~”她答应得倒是爽快,
拖着长长的尾音。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果不其然,第二天开始,我的紫霄仙宗,
画风就彻底跑偏了。首先是早课。所有弟子盘膝而坐,吐纳天地灵气。我坐在高台之上,
讲授《清心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阿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举起手。“师尊,
我有个问题。”“讲。”“我们为什么要花一整个早上在这里‘挂机’?这也太没效率了。
在魔界,我们都是直接磕魔核的,一颗下去,顶你们挂机一个月。”众弟子哗然。磕魔核?
那是魔道邪法,会损伤根基,滋生心魔的!大弟子林渊立刻站出来呵斥:“阿九师妹!慎言!
此乃魔道之法,我等仙门正派,岂能效仿?”阿九翻了个白眼:“迂腐。
能提升修为就是好方法,管他黑猫白猫。”“你!”林渊气得脸都青了。
我不得不出面制止:“阿九,噤声。林渊,坐下。早课继续。”好不容易熬到早课结束,
我以为可以清净了。结果午饭时间,食堂出事了。我们仙宗饮食清淡,讲究一个滋补元气。
结果今天,食堂中央架起了一口巨大的铜锅,下面烧着熊熊的魔火,锅里红油滚滚,
飘着无数辣椒,香气或者说煞气弥漫了整个食堂。阿九正拿着一把大勺,
热情地招呼着一群被辣油馋得口水直流的小弟子。“来来来,都尝尝!魔界正宗九宫格火锅!
比你们那什么辟谷丹好吃多了!”一群小弟子哪见过这个,一个个跃跃欲试。
“这……这是什么法器?”一个小弟子好奇地问。“这叫火锅!”阿九豪气地一挥手,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修什么仙,来吃火锅啊!”我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几个小弟子被辣得涕泪横流,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我的大弟子林渊,
正痛心疾首地试图把他们拉开:“糊涂!此乃重欲之物,会影响道心!
快快随我喝一碗清心汤!”而始作俑者阿九,正舒舒服服地涮着一片毛肚,吃得满嘴是油,
看到我来了,还热情地招手。“师尊!快来!我给你留了最嫩的脑花!”我眼前一黑。
脑花……我堂堂紫霄仙宗,什么时候沦落到吃这种东西了?我气沉丹田,运起千里传音,
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威严:“胡闹!把这东西给我撤了!所有参与的弟子,
罚抄《清心诀》一百遍!”阿九撇撇嘴,小声嘀咕:“真没劲,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
修仙有什么意思。”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我感觉自己的血压,又一次飙升了。
4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紫霄仙宗彻底变成了阿九的游乐场。
她教小师妹们跳一种叫做“迪斯科”的魔族祈福舞,动作奔放,音乐震耳欲聋,
差点把后山的灵鸟都给吓死。她还试图在宗门的藏经阁里开一个“麻将馆”,
说这是一种可以锻炼神识、推演天机的高级娱乐活动。被我严厉禁止后,
她又盯上了我的灵兽园。我养了一千年的仙鹤,被她薅了毛,做成了鸡毛掸子,
美其名曰“废物利用”。我那被誉为“仙界第一美”的九尾灵狐,被她抓去当抱枕,
天天搂着睡,还说人家的尾巴是“最好rua的”。我忍无可忍,终于将她拎到了我的书房。
“阿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歇斯底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再胡闹,
休怪为师不念旧情,将你镇压在锁妖塔下!”这是我能说出的最重的话了。
阿九这次没有嬉皮笑脸,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师尊,
”她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你们活得太累了。”我一愣。“清规戒律,无欲无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们管这叫修行,可在我看来,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她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云雾缭绕的仙山,“在魔界,我们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虽然充满了杀戮和背叛,但至少……活得像个人。”我沉默了。她说的,我无法反驳。
仙道漫漫,本就是一条孤独而克制的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我们舍弃了太多。
“所以,这就是你堕入魔道的原因?”我问,声音有些干涩。“堕入?”她笑了,摇了摇头,
“师尊,我从来没有堕入。因为我发现,魔界,比我想象的要好。”我的心,
一点点沉了下去。“你此番回来……”“是啊,”她转过身,笑容灿烂,
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我的任务,已经不是探查魔尊的弱点了。”她朝我走近,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我的胸口。“我的新任务是——”“把整个紫霄仙宗,都策反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你,我亲爱的师尊。
”5]我被阿九的话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策反整个紫霄仙宗?她疯了?还是魔尊疯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抓住她点在我胸口的手指,那手指冰凉,不似活人,“策反仙门,
引魔入世,此乃逆天之举,会遭天谴的!”“天谴?”阿九嗤笑一声,反手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心却滚烫,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师尊,你抬头看看这天。它何时公平过?
我们魔族生来便被定义为邪恶,你们仙人一生下来就代表正义?凭什么?”她的质问,
如同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竟无言以对。“我不管什么天谴不天谴,”她凑近我,
几乎与我鼻尖相触,“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东西,就要抢过来。我喜欢的人,也要一样。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我吞噬。我猛地推开她,退后三步,与她拉开距离。“执迷不悟!
”我痛心疾首,“为师绝不会让你得逞!”“是吗?”阿九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师尊,你可要守好你的道心,千万别被我……拉下水了哦。”说完,
她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坚守了千年的道,真的是对的吗?为了查清楚阿九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决定冒险联系我在魔界安插的另一枚棋子,代号“枭”。
“枭”是我在阿九之后安***去的,地位不高,但胜在谨慎,传递消息从未出过错。
我割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的符文。“敕令,万里传音,枭,速回。
”符文闪烁了一下,化作一只血色蝴蝶,消失在虚空中。我静静等待着。一个时辰后,
血色蝴蝶飞回,带来了“枭”的回复。那是一张用魔族秘法加密的兽皮纸。我解开禁制,
上面的内容,让我如遭五雷轰顶。——“尊上,阿九师姐……不,公主殿下,她一切安好,
就是好得有点过头了。”——“她入魔界第三年,就在魔尊的寿宴上,
以一支惊世骇俗的‘钢管舞’技压群芳,被魔尊当场收为干女儿,封为‘昭狱公主’。
”——“她在魔界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是魔尊座下第一红人,地位仅次于魔尊,
手掌魔界刑罚大权,人称‘九千岁’。”——“她这次回去,确实是带了任务的。魔尊说,
既然仙界这么不识好歹,总想打我们,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先把仙界第一大宗门的仙尊搞定,
来个‘联姻’,兵不血刃,一统三界。”——“尊上,您……保重。另外,
魔尊说他过几日就亲自上门‘提亲’,让您准备好聘礼。他说他嫁女儿,排场不能小。
”……聘礼?……提亲?我手里的兽皮纸,无声地化为飞灰。我呆呆地坐在原地,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以,我忍受了十年的思念和担忧,结果我的宝贝徒弟,
在魔界认了个干爹,当上了公主,现在还要回来策反我,跟他爹里应外合,把我给“娶”了?
这叫什么事啊!6]自从知道了真相,我看到阿九就头疼。我现在完全无法直视她。
她每次对我笑,我都觉得那笑容背后,是魔尊那张“和蔼可亲”的岳父脸。她每次凑过来,
我都感觉我不是被调戏,而是在被“考察女婿”。我的千年道心,算是彻底崩了。而阿九,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老底,依旧我行我素地执行着她的“策反”大计。
紫霄仙宗已经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仙剑峰的弟子,不好好练剑,开始研究怎么在飞剑上涂鸦,
画一些奇形怪状的魔族图腾,说这叫“痛剑”,有个性。丹药峰的弟子,不好好炼丹,
开始尝试用魔界香料制作“黑暗料理”,什么“板蓝根泡面”、“榴莲味辟谷丹”,
层出不穷。就连最古板的戒律堂首座,那个活了八百岁的老头子,
都被阿九拉着学会了打麻将,天天嘴里念叨着“碰”、“杠”、“胡了”,
连教训弟子都没了底气。我感觉整个宗门,都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只有我的大弟子林渊,
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忧心忡忡地来找我:“师尊,不能再放任阿九师妹这样下去了!
她……她简直是魔头转世!再这样下去,我们紫霄仙宗千年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我能说什么?我能告诉他,你那个“魔头转世”的师妹,现在是魔界公主,
她爹过两天就要来逼我成亲了吗?我不能。我只能疲惫地摆摆手:“为师自有分寸。
你……你看好其他弟子,别让他们跟着胡闹就行。”林渊一脸“师尊你怎么了”的表情,
痛心疾首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这天晚上,
我正在打坐,试图修复我那濒临破碎的道心。阿九又来了。她今天没穿那身招摇的黑红劲装,
而是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裙,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束了起来,看起来,倒有几分十年前的影子。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我面前。“师尊,我亲手做的,尝尝?”她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碗清粥,几碟小菜,都是我过去最喜欢的口味。我有些恍惚。若不是知道了那些事,
我或许真的会以为,我的乖徒弟,终于回来了。“胡闹了这么多天,终于肯安分了?
”我淡淡地问。她在我对面坐下,为我盛了一碗粥,递过来。“也不是安分了,”她轻声说,
“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山上,师尊最喜欢吃这些。”我接过粥碗,没有动。“师尊,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我没变,”她说,“我只是……学会了用不同的方式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比如,
用武力,用权势,用……不择手段。”我握着碗的手,紧了紧。“在魔界,
没人会跟你讲道理。你弱,你就会被吞掉,骨头渣都不剩。你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
就得比所有人都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沧桑。我仿佛能看到,这十年,
她是如何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很疼。“那你……想要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笑了,
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又像个即将得手的猎人。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着桌子,
轻轻划过我的手背。“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啊。”“就是你,师尊。
”7]那一晚,我和阿九谈了很多。或者说,是她单方面说了很久。
她说了她在魔界如何九死一生,如何靠着一股狠劲和远超常人的心计,一步步爬上高位。
她也说了魔尊。那个在传说中青面獠牙、杀人如麻的万魔之主,
其实是个有点缺心眼的女儿控。他看出阿九不是真心臣服,却因为欣赏她的“有趣”,
加上自己没女儿,索性就收了她当干女儿,把她宠上了天。“干爹他……人其实不坏,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阿九是这么评价魔尊的。我听得目瞪口呆,
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所以,策反仙界,联姻……都是他的主意?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阿九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策反仙界,是他的主意。
他觉得打来打去太麻烦,不如直接进行‘文化输出’,让你们也感受一下魔界的快乐。
”“至于联姻嘛……”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是我提议的。
”我:“……”果然。我就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
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她很认真。“因为不这样,
你怎么可能属于我呢?”她理直气壮地说,“你是高高在上的青玄仙尊,
我是人人喊打的魔女。我们之间,隔着仙魔之别,隔着师徒名分,隔着世俗眼光。
我要是不把你逼到绝路上,你怎么可能从了?”好一个“从了”。我竟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
我永远不可能对她产生除了师徒之外的任何想法。可是现在……我看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想着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想着她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我那颗早已冰封千年的心,
竟然……有了一丝裂痕。“师尊,”她突然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我,“你讨厌我吗?
讨厌现在的我?”我沉默了。讨厌吗?我讨厌她把我的宗门搞得一团糟,
讨厌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讨厌她……总是撩拨得我心神不宁。
可我……好像又不那么讨厌。甚至,在她那份炽热而直接的情感面前,
我那份坚守了千年的清冷和克制,显得有些……可笑。“我不知道。”我最终,
只能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阿九却笑了。“不知道,就是不讨厌。”她下了结论,“师尊,
你等着,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了。”说完,她起身,
又恢复了那副妖女的模样,扭着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原地,看着那碗早已变凉的粥,
久久无语。我感觉,我的人生,从她回来的那一刻起,
就彻底驶向了一个我无法预测的未知方向。而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8]三天后,
魔尊来了。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驾着魔云,带着千军万马,杀气腾腾地打上山来。
他……是坐着一顶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带着几百箱金银珠宝、魔界特产,
浩浩荡荡……上来的。那阵仗,不像攻打山门,倒像是……送亲。紫霄仙宗的护山大阵,
在他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我站在紫霄殿前,身后是全体严阵以待的弟子和长老。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大弟子林渊手握长剑,脸色凝重:“师尊,魔尊来势汹汹,
恐怕来者不善!”我能怎么说?我说人家是来提亲的,你信吗?我只能硬着头皮,
沉声道:“稍安勿躁。”那顶奢华到闪瞎人眼的黑金轿子,在殿前停下。轿帘一掀,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暴发户般金甲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长得……并不丑,
甚至可以说得上英武,只是那股子“老子天下第一有钱”的气质,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这就是魔尊,阎破天?跟我脑海里青面獠牙的形象,差得有点远。阎破天一出场,
目光就直接锁定了我。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热情的样子,
吓得我身后的弟子们齐刷刷后退了一步,以为他要动手。结果,他走到我面前,
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哎呀!你就是青玄仙尊吧?久仰久仰!
我女儿……哦不,***女儿阿九,多得你照顾了!本人,阎破天,阿九的干爹!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他声音洪亮,笑容可掬,一口大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我身后的长老和弟子们:“……”所有人都石化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只有阿九,从他身后冒出头来,对我挤了挤眼睛,一脸“看吧我没骗你”的得意表情。
我感觉我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魔尊……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手从他那铁钳般的大手里抽出来,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哎,说了别叫魔尊,多生分!叫我阎大哥,或者……叫岳父也行!”阎破天豪爽地一挥手。
“噗——”我身后,不知道是哪个长老,没绷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是仙尊,我要有风度。“阎……施主,”我换了个称呼,
“我们还是到殿内详谈吧。”“行!听你的!”阎破天十分好说话,
大摇大摆地就往我的紫霄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点评,“啧啧,青玄啊,你这地方,
是挺有仙气,就是太素了点。没事,等回头你们成亲,我叫人给你重新装修一下,包你满意!
保证搞得金碧辉煌,气派!”我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自尊上。
我千年的清誉,今天,算是彻底交代在这里了。9]紫霄殿内,气氛诡异。
我和宗门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在左边,面沉如水。阎破天和阿九,坐在右边,
一个笑得像弥勒佛,一个笑得像小狐狸。“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谈正事!
”阎破天一拍桌子,开门见山,“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我女儿阿九和青玄仙尊的婚事!
”“轰——”他话音刚落,殿内的长老们就炸了。“荒唐!简直是荒唐!
”戒律堂首座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仙魔不两立!我紫霄仙宗的仙尊,
怎么可能与魔女成婚?此乃奇耻大辱!”“没错!魔尊,你休要痴心妄想!我们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丹药峰首座也拍案而起。“战便战!我紫霄仙宗,没有怕死的孬种!
”仙剑峰首座更是直接拔出了剑。一时间,殿内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我坐在主位上,
一个头两个大。阎破天却一点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哎哟,各位老哥,
火气别这么大嘛。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伤了和气。”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
“再说了,就凭你们……打得过我吗?”他话音刚落,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威压,
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殿内的长老们,包括我在内,都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几位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长老,瞬间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这就是……魔尊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看吧,”阎破天收回威压,
又恢复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他这番软硬兼施,
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但要说同意……那更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