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租房启事林砚第一次见到那栋老房子时,是个梅雨季的午后。
青灰色的墙皮被雨水泡得发涨,墙缝里钻出几丛青苔,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绿色的墨水。
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姓李,手里攥着串铜钥匙,金属碰撞声混着雨声落在巷子里,
倒比汽车鸣笛更清楚。“三楼带阁楼,独门独户,”李老太推开斑驳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以前是我女儿住,后来她……”话说到一半卡住,
老太太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你不嫌弃就好,租金便宜。”林砚点点头。他刚从设计院辞职,
手里攥着不多的积蓄,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样带阁楼的老房子几乎是奢望。
更何况客厅墙上还挂着老式挂钟,钟摆晃悠悠地扫过午后的阳光,
倒比他之前住的出租屋多了点人气。签合同的时候,
李老太突然指着通往阁楼的木梯:“那上面偶尔有人住,你不用管,也别上去打扰。
”林砚愣了愣。阁楼的入口用一块褪色的蓝布帘挡着,布帘边角磨出了毛边,
像只收拢翅膀的鸟。他想问“是谁住”,但看老太太眼里的落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搬家那天是个晴天。林砚雇了辆小货车,
—一箱子设计图、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有个贴满草莓贴纸的行李箱——一股脑搬上三楼。
那行李箱是妹妹林溪的,三年前她出车祸时,手里还攥着张画着草莓的便签,
说要给他寄一箱家乡的草莓。收拾到傍晚,他累得瘫在沙发上,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阁楼里走动,脚步很轻,踩在木地板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林砚抬头看了眼蓝布帘。布帘纹丝不动,
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荡来荡去。他想起李老太的话,起身倒了杯温水,
权当是老房子的木头在“呼吸”。第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凌晨两点,他被渴醒,
摸黑去厨房找水,却发现冰箱亮着微弱的光。他明明记得睡前关了冰箱门。打开门的瞬间,
林砚愣住了。冷藏室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酸奶,全是草莓味的。他对草莓过敏,
从小到大碰都不碰,更不可能买这种酸奶。难道是房东?可李老太下午来看过,
说以后每月月底来收租,平时不会来。他皱着眉把酸奶拿出来,刚要扔进垃圾桶,
眼角余光瞥见冰箱内壁贴着张便签,字迹娟秀:“冰箱要留缝,不然会结冰。”字迹是新的,
墨迹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他退到客厅,抬头望向阁楼的布帘。
帘子里黑漆漆的,什么动静都没有。窗外的月光顺着窗帘缝钻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倒像是有人站在那里。他突然想起搬家时,
货车司机说这片区老房子多,难免有点“不干净”的传闻。“别自己吓自己。
”林砚低声对自己说,转身回了卧室。关门前,他特意看了眼挂钟,时针正好指向两点半。
那之后的日子,怪事越来越多。浴室镜子上总在清晨蒙上一层水汽,
水汽里藏着模糊的字迹:“热水别开太烫,会晕。
”他确实有次洗澡太久差点晕倒;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设计图,
第二天早上会被整齐地摞在书桌一角,
边角还压着块鹅卵石;甚至有次他随口抱怨“楼下的包子铺排队太长”,
第二天冰箱里就多出两个温热的肉包,包装袋上印着那家包子铺的logo。
林砚开始留意那个“阁楼住户”。他试过在白天掀开布帘,阁楼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单人床,墙角堆着几个纸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直到那个加班的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三楼,掏出钥匙时,
听见屋里传来冰箱开门的声音。林砚心里一紧,轻轻推开门——客厅没开灯,
只有冰箱的光照亮一小块地方。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孩正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盒草莓酸奶。
她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际,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尖离地几厘米,
整个人像一片飘在空中的羽毛。林砚的呼吸瞬间停住了。女孩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身。
月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勾勒出她苍白的侧脸,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她看到林砚时也愣住了,手里的酸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乳白色的液体溅在地板上,
晕开一小片渍痕。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女孩脚不沾地的样子,
看着她穿透地板的影子,终于明白过来——李老太说的“阁楼住户”,根本不是人。
他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门后的鞋柜,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女孩像是被吓到了,
身体猛地变淡,下一秒就飘进了阁楼,布帘“唰”地落回原位。林砚瘫坐在地上,
心脏狂跳不止。他盯着那片布帘,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敢慢慢爬起来。第二天早上,
他在书桌前发现了一颗感冒药。白色的药片被放在一张便签上,
字迹比之前清晰了些:“昨晚听见你咳嗽了。”林砚捏着那颗药片,忽然觉得,
这个“鬼室友”好像没那么可怕。第二章 便签与回忆林砚开始尝试和她“交流”。
他在冰箱上贴了张便签:“你是谁?”傍晚回来时,便签旁边多了行小字:“阿栀。
”“你是李老太的女儿?”“嗯。”“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次的回复隔了很久,
久到林砚以为她不会回答。深夜他准备睡觉时,看见便签上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忘了。
”阿栀的记忆似乎不太好。林砚发现她总在阁楼的墙壁上写便签,用红色的马克笔,
字迹一天比一天浅。他某天趁阿栀“不在”,掀开布帘偷偷看了眼,
整面墙都贴满了便签:“他怕黑,睡前要留走廊灯。”“他不爱吃香菜,炒菜要挑干净。
”“他看设计图时喜欢咬笔头,别打扰他。”最后一张便签上写着:“别忘。
”字迹用力到划破了纸。林砚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刚搬来时,
总在睡前关掉走廊的灯,后来不知从哪天起,
那盏灯总会亮到天亮;他炒完菜总发现碗里没有香菜,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至于咬笔头的习惯,连以前设计院的同事都没注意过。
这个叫阿栀的女孩,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记下他所有的小习惯。他从家里翻出个空盒子,
开始把阿栀贴在各处的便签收起来。每张便签都带着点凉意,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收着收着,他发现阿栀的字迹在慢慢变化,从最初的娟秀,到后来的潦草,
再到偶尔出现的空白——她好像在慢慢忘记怎么写字。“你的记忆……”林砚在便签上写下,
“是不是越来越差了?”第二天,冰箱上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嗯。
”后面跟着个小小的哭脸,用铅笔涂的,晕开了一片灰。林砚想起自己的妹妹林溪。
她去世前得了脑瘤,记忆一天比一天差,最后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却总在纸上画草莓,
说“哥哥喜欢吃”。他去文具店买了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封面是空白的,
他在第一页写下:“阿栀的备忘录”。那天晚上,他听见阁楼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阿栀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字。她记下来他今天喝了几杯水,
记下来他打电话时提到想吃巷口的馄饨,记下来他对着一张设计图叹气了三次。
偶尔她也会写自己的事,比如“今天闻到栀子花香了,好像以前很喜欢”,
或者“梦见一片草莓地,红得像晚霞”。林砚每天都会翻看笔记本。
他发现阿栀的世界很简单,似乎只围着他和这座老房子转。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了什么变化,不知道手机支付怎么用,
甚至不知道三年前流行的歌现在已经没人听了。“你想出去看看吗?”他在笔记本上问。
阿栀的回复很快:“出不去。”后面画了个被笼子困住的小人。林砚的心沉了沉。
他查了很多资料,说魂魄被困住,大多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阿栀的心愿是什么?
他试着问李老太。老太太来收租时,正看见林砚在给阳台上的栀子花浇水。
那是阿栀用意念“指”给他的,说花盆里的花快渴死了。“阿栀以前最喜欢栀子花,
”李老太看着花叹了口气,“她十八岁那年夏天,在巷口的花店买了第一盆,
说要养到开花送给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林砚追问。“是个学设计的男生,
”老太太的眼神飘向远处,“总穿白衬衫,戴黑框眼镜,和你有点像。
阿栀总在阳台上偷偷看他从楼下经过,说他的背影像棵笔直的树。”林砚愣住了。
他大学时确实住过这附近,在美术学院学设计,每天都要从这条巷子经过。“后来呢?
”“后来阿栀出了车祸,”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就在去给那个男生送栀子花的路上。
手里还攥着张画,画的是带阁楼的房子,说想和他一起住。”林砚的呼吸顿住了。
他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前,确实收到过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还有张画着阁楼的素描。当时他忙着毕业设计,没太在意,后来搬家时不知丢到了哪里。
原来那盆花,是阿栀送的。那天晚上,林砚在笔记本上写下:“我就是那个学设计的男生。
”阁楼的灯亮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笔记本上只有一句话,
字迹被泪水晕得模糊不清:“原来你来了。”第三章 触得到的温度自从戳破那层窗户纸,
阿栀不再总躲在阁楼里。她会在林砚画图时,飘到他身后看,长长的头发偶尔扫过他的脖颈,
带着点凉意;她会在他看电视时,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虽然林砚看不见她,
但能感觉到身边的空气比别处冷;她甚至会在他做饭时,偷偷把盐罐换成糖罐,
看他皱眉的样子,然后在笔记本上画个偷笑的表情。
林砚开始习惯身边有个“看不见”的室友。他会在做饭时多盛一碗,
放在对面的椅子上;会在看电视时念出字幕,怕阿栀看不懂;会在睡前把走廊的灯打开,
轻声说“晚安”。他发现阿栀很怕黑。有次停电,整栋楼陷入一片漆黑,
他听见阁楼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林砚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楼梯口:“阿栀,下来吧,
我在这里。”过了很久,布帘才轻轻晃动了一下。阿栀飘了下来,脸色比平时更白,
身体在微微发抖。林砚把手机递过去:“拿着,有光就不怕了。”他以为阿栀碰不到实物,
没想到她的手指真的握住了手机。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雪花落在手心里,
瞬间融化了。“你……能碰到它?”林砚惊讶地问。阿栀也愣住了,
低头看着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又抬头看林砚,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不知道,
好像……只有你碰过的东西可以。”那之后,林砚开始找各种东西给阿栀“碰”。
他把自己戴了多年的旧毛线帽放在楼梯口,第二天发现帽子被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阁楼的床头上;他买了串草莓味的硬糖,放在茶几上,阿栀会偷偷剥开一颗,含在嘴里,
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他甚至把妹妹林溪的草莓贴纸贴在笔记本上,阿栀抚摸贴纸时,
指尖会留下淡淡的红痕。“为什么这些东西你能碰到?”林砚忍不住问。
阿栀在笔记本上写:“因为有你的味道。”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笔记本上的字,
忽然觉得,或许人鬼殊途,也不是那么难以跨越的距离。梅雨季结束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林砚找了份新工作,在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上班,每天早出晚归。阿栀会在他出门前,
在冰箱里放好冰镇的绿豆汤;会在他回家时,
提前打开客厅的灯;会在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时,用意念轻轻揉他的太阳穴。有天晚上,
林砚加班到深夜,回来时淋了场大雨。他没带伞,浑身湿透,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阿栀的声音突然在客厅响起。林砚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阿栀就站在他面前,
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担忧。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像山涧的泉水流过石头。
“你……能说话了?”阿栀点点头,嘴唇动了动,
似乎在适应发声:“最近……好像能凝聚实体了。”林砚看着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刚要去洗澡,就被阿栀拦住了。她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胳膊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服渗进来:“先喝姜汤,不然会发烧。”那天晚上,林砚躺在床上,
感觉有人用冷毛巾擦他的额头。他知道是阿栀,没敢睁眼,怕惊扰了她。迷迷糊糊中,
他抓住了那只冰凉的手,轻声说:“别走好吗?”阿栀没说话,但那夜阁楼的灯亮到了天亮。
第二天林砚醒来时,发现自己烧退了。床头摆着林溪的草莓贴纸,旁边压着张便签,
字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晰:“我不走。”第四章 夏天的秘密七月的午后,
阳光透过老房子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在客厅画图,
阿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笔记本,看得入神。“在看什么?”林砚抬头问。
“看你以前的事,”阿栀合上书,眼睛亮晶晶的,“你妹妹林溪,好像很可爱。”提到林溪,
林砚的眼神暗了暗:“她很喜欢草莓,总说要等我买带院子的房子,种一院子草莓。
”阿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也种过草莓。在阁楼的花盆里,
可惜没等到结果就……”她没说下去,但林砚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放下画笔,走到阿栀面前,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冰凉的发丝滑过指尖,像流动的月光。
“等你……”林砚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解脱”两个字,“等你能离开这里了,
我们就去种草莓。”阿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又很快黯淡下去:“我可能……永远离不开了。”林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想起李老太说的,阿栀是为了送栀子花给他才出的车祸,或许她的心愿,
就是和他一起住在这里。“那我们就在这里种,”他笑了笑,“在阳台上种满草莓,
等成熟了,我摘给你吃。”阿栀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很淡,
像初夏的栀子花开在风里,带着点易碎的温柔。那天下午,他们一起清理了阁楼。
阿栀的纸箱里藏着很多旧物:一本翻烂的设计杂志,上面有林砚大学时发表的作品,
页脚写着“他好厉害”;一张泛黄的照片,是阿栀和李老太在栀子花丛前的合影,
照片上的阿栀扎着马尾,笑容灿烂;还有一个旧相框,里面是空的,
边缘刻着小小的“栀”字。“这是……”林砚拿起相框。“本来想放我们的合照,
”阿栀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拍。”林砚的心一紧。他把相框擦干净,
放在客厅的书架上,正好对着他的书桌:“以后会有机会的。”夏天快结束的时候,
林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林溪的主治医生去世了,留下一个箱子,
指名要交给林砚。林砚去医院取回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林溪的病历和一本日记。
他翻到最后一页,是林溪去世前一天写的:“今天在医院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姐姐,
她说她叫阿栀,要去给喜欢的人送栀子花。她的眼睛很亮,像哥哥画过的星星。我跟她说,
哥哥也喜欢栀子花,她笑起来很好看。如果我能好起来,
一定要让哥哥和她认识……第五章 秋天的告别林砚捏着日记本的手指微微发颤。
原来林溪早就见过阿栀。在医院苍白的病房里,两个同样年轻的生命短暂交汇,
一个带着对生的渴望,一个藏着未说出口的喜欢,却在冥冥之中,
为他和阿栀埋下了重逢的伏笔。“她还记得我。”阿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哽咽。
林砚回头时,看见她站在窗边,月光落在她身上,轮廓比平时清晰了许多,
像是快要凝成实体。“溪溪总说要给我介绍‘眼睛像星星’的女孩,
”林砚把日记本放在桌上,指尖划过最后那句字迹,“原来她说的是你。”阿栀没说话,
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巷口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
落在积着薄霜的窗台上。林砚忽然发现,她的裙摆边缘正在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
“你的身体……”他猛地站起来。“快到日子了。”阿栀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眼底却藏着难掩的落寞,“每年秋天第一场霜降的时候,困住魂魄的执念就会变弱。
以前总怕消失,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林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发疼。
他想起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冰箱里永远新鲜的草莓酸奶,浴室镜子上日渐清晰的字迹,
停电夜她握着手机时冰凉的指尖,还有那个暴雨夜,他发烧时感受到的、带着凉意的温柔。
这些细碎的温暖,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舍不得放手的牵挂。
“是因为……心愿完成了吗?”他艰难地问。阿栀点点头,
又摇摇头:“知道你还记得那盆栀子花,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够了。
只是有点遗憾……”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还没和你一起种草莓,
还没来得及拍一张合照。”林砚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这一次,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点冰凉的触感,像握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我们现在就去拍。
”他转身去拿手机,手却被阿栀拉住了。“不用了,”她的声音很轻,“留在心里,就够了。
”那个晚上,他们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没开大灯,只点了盏小小的台灯。
阿栀讲了很多以前的事:她第一次在巷口看见穿白衬衫的林砚,手里抱着画筒,
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她偷偷在他常去的咖啡馆留过纸条,
却总在他推门时慌得躲进街角;她车祸前一天,特意去花店挑了最饱满的栀子花,
花盆上还贴了张画着笑脸的便签。“原来你早就偷偷看过我那么多次。”林砚的声音有点哑。
“你也一样啊,”阿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大学时画的设计图里,
总藏着带阁楼的房子,屋檐下还画着栀子花。我在图书馆看到过,偷偷记了很久。
”林砚愣住了。他确实有这个习惯,总在设计图的角落画点私人的小记号,
那是他藏在心底的愿望——有一天能住进带阁楼的老房子,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夕阳。没想到,
这个连自己都快忘了的细节,被阿栀悄悄记了这么多年。台灯的光晕里,
阿栀的身影越来越淡。她抬手想碰林砚的脸颊,指尖却在离他一寸的地方停住,
慢慢化作透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总熬夜画图,记得吃早餐,还有……”“还有什么?”林砚紧紧盯着她,
生怕错过一个字。“阳台的草莓种子,我已经种下了。”阿栀的笑容在光影里轻轻晃动,
“等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发芽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最后一点光点也消失了。
客厅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还有挂钟滴答的声响,像是谁在轻声告别。林砚坐在原地,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空气中最后一点残留的凉意。
第六章 春天的草莓李老太来收租时,发现林砚变了很多。他不再总是皱着眉画图,
会在清晨打开阳台的窗户,对着那几盆新栽的草莓说话;他把客厅的书架重新整理过,
最显眼的位置放着那个旧相框,里面贴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林溪在医院的笑脸,
另一张是林砚对着空镜头的***,照片边缘用马克笔描了个小小的、穿白裙子的轮廓。
“阿栀走了?”老太太放下保温杯,看着阁楼紧闭的布帘。“嗯,”林砚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说今年霜降的时候,执念就散了。”“也好,”老太太叹了口气,眼眶有点红,
“她困在这里太多年,该去投胎了。”她顿了顿,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子,
“这是她的东西,以前总锁在抽屉里,我想着你或许用得上。”林砚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银质的栀子花胸针,花瓣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还有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他翻开第一页,是阿栀画的巷口风景,画角标着日期,正是他大学时每天经过的那段日子。
往后翻,全是他的样子。有他在图书馆低头看书的侧影,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上;有他在篮球场投篮的背影,白衬衫被汗水浸湿;有他搬来那天,
背着行李站在老房子门口,眉头微蹙,却在看到门楣上的风铃时,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
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站在开满草莓花的院子里,头顶是圆圆的太阳。
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等春天。”林砚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冬天过去的时候,阳台的草莓真的发芽了。嫩绿的小苗顶着露珠,在春风里轻轻摇晃。
林砚每天都会给它们浇水、施肥,像照顾着一个易碎的梦。三月末的一个清晨,
他推开阳台门,发现最靠边的那株草莓上,结了颗小小的、泛红的果实。阳光落在上面,
像一颗浓缩的夕阳。林砚拿出手机,对着草莓拍了张照片。他点开相册,
翻到去年秋天那张***,用修图软件把草莓的照片贴在旁边,
又在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栀子花。“你看,”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它们结果了。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清香。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阳光穿过窗户,
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谁悄悄留下的拥抱。林砚笑了笑,转身回了客厅。
书桌上摊着新的设计图,是一栋带阁楼的小房子,院子里画满了草莓和栀子花,
屋檐下挂着风铃,门牌号写着“溪栀巷3号”。他知道,有些人就算离开了,也会变成风,
变成光,变成留在心底的温暖,陪着他,慢慢走向下一个春天。
第七章 时光里的痕迹草莓成熟的季节,林砚请了半天假。他摘下那几颗红透的果实,
放在白瓷盘里,端到客厅的茶几上。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照进来,
在盘子边缘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阿栀以前总爱盯着看的、冰箱里的酸奶反光。
“比想象中甜。”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轻声说。话音刚落,茶几上的素描本突然被风掀开,
停在画着草莓地的那一页。林砚伸手去按住纸页,指尖却触到一点极淡的凉意,
像有人刚用指腹划过纸面。他愣住了,抬头望向阁楼的布帘。布帘安安静静地垂着,
边缘的流苏纹丝不动,可他分明觉得,有双眼睛正从帘后望着他,带着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那天下午,林砚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个陌生的信封。牛皮纸封面,没有邮票,
只在右下角画了朵小小的栀子花——是阿栀的笔迹。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便签,
上面写着:“如果你看到这张纸,说明我已经放心离开了。别总对着空房间说话,
我在很多地方看着你呢:阳台的草莓会结果,窗台的风铃会唱歌,还有你画设计图时,
铅笔尖偶尔卡住的纹路,都是我在跟你打招呼呀。”便签背面贴着半片干枯的栀子花瓣,
边缘还留着淡淡的粉色。林砚把便签夹进素描本,正好在他和阿栀的“合照”旁边。
合上本子时,他听见阳台传来“叮铃”一声轻响——是他前几天挂的风铃,明明没有风,
却自顾自地摇晃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阿栀的笑声。入夏后,巷口的栀子花又开了。
李老太送来一篮新摘的花,说:“阿栀以前总说,花开得最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