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是“好运来”典当行的夜班柜员,但别误会,我们这儿不收金链子旧手表。
我们收的东西…比较特别。比如老张上周刚当掉了他左耳的听力,
换了一笔给孙子治病的钱;李婶昨天押上了她十年份的梦境,
就为买张去海南的机票——她说这辈子总得亲眼看看真的海。今晚雨下得邪乎,
玻璃门被风拍得哐哐响。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哈欠,门铃“叮咚”一声,
带进来一股湿冷的潮气。来人是个年轻男人,浑身滴水,脸色比身后的雨夜还灰败。
他把一个滴水的帆布包“啪”地甩在柜台上,声音嘶哑:“这个,能当多少?”我拉开包链,
里面是一叠花花绿绿的…彩票?刮刮乐、双色球、大乐透,厚厚一摞,最新日期是昨天。
“运气?”我挑眉。“对,”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
“我攒了二十五年的好运气,全在这儿了。能换多少?
”我掂量着那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片,心里门儿清。这种人我见多了,
赌徒、走投无路者、或是被生活逼到墙角的可怜虫。但眼前这位,眼神里除了绝望,
还有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儿。“运气这玩意儿,波动性太大,”我故意慢悠悠地说,
“尤其是‘好’运气。给你…三万?”他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像蛛网:“才三万?
”“或者,”我凑近柜台,压低声音,“你可以选择‘抵押’,而不是‘绝当’。三个月内,
带本金三万三来赎。运气…还是你的。”他盯着那叠彩票,喉咙滚动,像咽下一块烧红的炭。
“…成交。”二自从当了运气,
阿杰他登记的名字就成了店里的常客——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他不是来赎运气的,
而是…来看“热闹”。头一周,他蹲在典当行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捧着杯关东煮,
眼巴巴看着一个老太太用“十年广场舞经验”换了一副新膝盖。“真行,”他吸溜着汤汁,
啧啧称奇,“跳十年舞也能当钱?”我没理他。第二周,
他目睹一个醉醺醺的诗人押上了“所有灵感”,换了一瓶据说能让人忘记痛苦的特调酒。
诗人当场灌下去,然后趴在柜台上嚎啕大哭,说连“痛苦”都忘了,还写个屁的诗。
阿杰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喂,”我终于忍不住,隔着雨幕喊他,
“你的运气还在库里好好存着呢,有钱就赶紧来赎!看别人倒霉这么开心?
”他抹掉笑出的眼泪,眼神却有点空:“赎?拿什么赎?我试过了,
送外卖闯红灯差点被撞死,
端盘子能把热汤扣客人头上…现在连刮张五块钱的‘谢谢惠顾’都成了奢望。
”他晃晃手里的空杯子,“你知道吗?刚才买关东煮,最后一块萝卜掉地上了。
”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想看看,没了运气,
人到底能倒霉成什么样…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三阿杰的“观展”行为在第三个月达到***。那晚来了个穿貂皮大衣、珠光宝气的女人,
开口就要当掉“爱情”。“所有男人对我的迷恋,打包,”她红唇轻启,
吐出的烟圈带着昂贵的香水味,“换你们这儿最值钱的东西。”我还没报价,
阿杰像条泥鳅一样从门外滑进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眼睛却亮得吓人:“姐!
这玩意儿能现场看效果吗?”女人斜睨他一眼,嗤笑:“小屁孩。”交易达成,
女人签完契约,扭着腰肢推门出去。门外停着辆崭新的跑车,
驾驶座上的英俊男人殷勤地下来为她撑伞。女人姿态优雅地坐进去。
阿杰和我都扒在玻璃门上看着。五秒后,跑车启动,缓缓滑出几米,然后“砰”一声,
追尾了前面一辆等红灯的五菱宏光。英俊男人怒气冲冲下车,指着女人鼻子就骂,
完全没了刚才的绅士风度。女人错愕地坐在车里,精心修饰的脸上一片茫然。“嚯!
”阿杰拍了下大腿,兴奋得像个孩子,“真灵!”我叹口气,
把属于阿杰的、装着“二十五年好运”的密封罐推到他面前:“最后三天,你真不赎了?
”他脸上的兴奋劲儿慢慢褪去,盯着那个在特殊灯光下流转着淡淡金辉的罐子,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边缘剥落的漆皮。“……赎不起了。”他声音低下去,“工作丢了,
房东要赶人…三万三?我现在三百三都掏不出。”他忽然抬头,
眼里冒出一种我熟悉的、孤注一掷的光:“要不…我把剩下的‘霉运’也当给你?打包处理,
能折点现不?”我差点被气笑:“霉运?那玩意儿白送都没人要!”他肩膀垮了下去,
像被抽掉了骨头。四最后期限那天,阿杰没出现。午夜钟声敲响时,
我拿起那个装着金色辉光的罐子,准备送进后面的“绝当库”。就在这时,
门铃又“叮咚”一响。进来的不是阿杰,而是个穿着雨衣、看不清面容的瘦高个。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放下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湿漉漉的钞票。不多不少,正好三万三。
“赎阿杰的运气。”声音闷在雨衣里,听不出男女。我有些意外,但还是按流程操作。验钞,
登记,打开保险库。当我拿出那个罐子时,雨衣人却摆摆手。“不用给我。”他说,
“麻烦你…现在就‘还’给他。”“还?怎么还?他人在哪?”我一头雾水。雨衣人没回答,
只是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
点了点典当行角落里那台布满灰尘、平时只播放无聊广告的旧电视机。屏幕上,
雪花闪了几下,突然出现清晰的画面:是阿杰!他正缩在一个桥洞下避雨,冻得瑟瑟发抖,
手里捏着个干瘪的面包,啃得艰难。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噎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脸憋得通红,狼狈地拍打胸口。就在这时——画面中的阿杰脚下,被雨水打湿的泥泞地面,
突然反射出一点刺眼的金光。他咳得昏天暗地,无意中一低头,整个人僵住了。他弯下腰,
颤抖着从泥水里抠出个东西。即使在模糊的监控画面里,我也看清了。
那是一枚沉甸甸、金灿灿的…大金币。桥洞里响起阿杰不敢置信的、带着哭腔的狂笑,
混合着剧烈的咳嗽和哗哗的雨声。我猛地转头看向柜台。那个雨衣人,
连同那沓湿漉漉的赎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柜台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水渍指印,
正对着电视屏幕里那个又哭又笑、捧着金币如获至宝的年轻人。
我拿起那个依旧流转着金辉的运气罐,入手温润。阿杰的好运,
明明还在我手里啊…那枚金币,又是谁还给他的?五雨衣人消失后,
典当行里只剩下电视屏幕的雪花噪音和阿杰在桥洞下又哭又笑的癫狂画面。
我低头看看手里温润的运气罐,又看看柜台玻璃上那个正在蒸发的水渍指印,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阿杰的好运明明还在罐子里封着,
那枚救命的金币是凭空变出来的?“叮咚——”门铃又响了,惊得我差点把罐子摔了。
进来的却是个熟客——老张,就是那个当了左耳听力给孙子治病的老头。他搓着手,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吴啊,我孙子手术…很成功!就是想问问,
我那耳朵…还能加点钱不?后续康复…”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睛却死死盯着电视。
屏幕里,阿杰已经揣着金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进了雨幕,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吴?小吴!”老张提高了嗓门。“啊?哦!张伯,听力当绝了,赎不回的。”我回过神,
职业本能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不过…恭喜您孙子。”送走老张,我立刻反锁了店门。
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布满灰尘的硬壳账簿,封面是暗红色的皮革,
烫着几个褪色的古篆字——《异质录》。这是“好运来”历代柜员传下来的东西,
记录着超越常理的特殊交易案例。我哗啦啦翻动发黄脆弱的纸页,
油墨味混合着陈年的灰尘扑面而来。“运气实体化…运气实体化…”我喃喃自语,
手指划过一行行匪夷所思的记录。直到翻到一页边缘被水渍晕染、字迹模糊的记载,
我的手指停住了。“……或有气运极盛者,其运凝如实质,可显化为金玉珍玩…然此非吉兆,
多为‘贷运’之息,终需偿付…”“贷运”?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像块冰,砸进了胃里。
六阿杰消失了整整一周。就在我以为他揣着金币远走高飞时,他回来了。不是走进来的,
是被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架”进来的。他身上的廉价T恤换成了名牌,
手腕上多了块金灿灿的劳力士,但脸色比当掉运气那晚还要灰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像只被拔光了毛丢进狼群的鸡。“吴…吴哥!救我!”阿杰看见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回事?”我皱眉看着那两个气势迫人的大汉。
其中一个大汉掏出一张烫金的硬卡片,轻轻放在柜台上,动作带着训练有素的优雅,
声音却冰冷:“我们是‘金鳞阁’的。这位阿杰先生,三天前在我们**VIP厅,
用一枚古金币作为抵押,贷走了三百万筹码。”我眼皮一跳。“他运气不错,
”大汉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赢了不少。但昨天开始,手气似乎用光了,
不仅输光了赢的,连三百万本金也…呵呵。”他手指点了点那张硬卡片,“按合同,
抵押物‘古金币’归属金鳞阁。但阿杰先生声称,那枚金币…是您这里流出去的?
”大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我,带着审视和压迫。阿杰抖得筛糠一样:“吴哥!
那金币…那金币有问题!赢钱的时候感觉像做梦,可后来…后来钱烫手啊!我买什么坏什么,
走路差点被花盆砸死,喝水都呛肺管子里!他们追债…说那金币是假的!是…是铅芯镀金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贷运之息…终需偿付”…那枚金币,果然是“利息”!
而且是高利贷!七我强作镇定,拿起那张硬卡片。上面印着繁复的云纹和一条狰狞的蛟龙,
落款是“金鳞阁经理:敖青”。“东西不是我们典当行出的。”我把卡片推回去,语气平稳,
“‘好运来’只做‘典当’和‘寄售’,不涉**借贷。阿杰先生抵押了什么,与谁交易,
是他的自由。”“哦?”大汉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可他说,
那晚有个穿雨衣的人,在您这儿替他赎回了‘运气’,然后金币就出现了。这么巧?
”空气仿佛凝固了。阿杰绝望地看着我,两个大汉的眼神像刀子。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就在这时,柜台角落那台沉寂许久的旧电视机,
毫无征兆地“滋啦”一声,又亮了!雪花闪烁了几下,画面再次清晰——还是那个桥洞!
但这次角度不同,镜头似乎拉得很近,聚焦在阿杰当初抠出金币的那片泥泞地面上。
雨水冲刷着污泥,有什么东西在泥泞下若隐若现…不止一个!
一枚、两枚、三枚…至少七八枚金灿灿的东西半埋在泥水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诱人又诡异的光芒!阿杰和那两个大汉也看到了电视画面,都愣住了。
“看…看吧!”阿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电视尖叫,“那里还有!你们去挖!
挖出来抵债!”为首的大汉眯起眼,盯着电视屏幕,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阿杰,再看看我,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之外的表情——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显然也意识到,
这事情超出了常理。他拿起柜台上的卡片,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这事…有点意思。
阿杰先生,债,金鳞阁记下了。至于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和你的‘好运来’,
我们敖经理…改日亲自拜访。”两个黑衣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典当行,
留下吓瘫在地的阿杰和心乱如麻的我。电视屏幕上的金币在泥水中闪烁着,像魔鬼的眼睛。
八我锁好门,把烂泥一样的阿杰拖到里间休息室的破沙发上。他浑身冰冷,牙齿咯咯打颤,
嘴里反复念叨着:“钱烫手…金子咬人…他们要来了…那个敖经理…”“闭嘴!
”我低喝一声,倒了杯热水塞给他,手也在微微发抖,“现在,
把你知道的关于‘金鳞阁’和那个敖经理的一切,一个字不漏地告诉我!
”阿杰灌了几口热水,稍微缓过来点,
眼神依旧涣散:“金鳞阁…在城西新开的地下不夜城最顶层,
不是谁都能进…敖经理…没人见过他真容,说话声音很怪,
隔着屏风…但他身上…有股味儿…”“什么味儿?”我追问。
“腥…湿漉漉的腥气…像…像刚下过雨的河底水草…”阿杰打了个寒噤,
“他隔着屏风问我金币哪来的,我说…说可能跟‘好运来’有关…他就笑了,
声音像石头在刮…然后,我就被‘请’到你这儿来了…”河底的腥气?屏风后的神秘人?
我走到外间柜台,再次翻开那本《异质录》。这一次,
我翻到了记载水族精怪与人类进行“奇货交易”的篇章,
其中一行用朱砂圈住的字迹刺入眼帘:“…蛟属喜金玉,常以‘贷运’之术诱贪者,
取其气运精魄为资粮,化金为饵,然金饵实为‘孽债之楔’,持之愈久,孽债愈深,
终至万劫不复…”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那雨衣人…那枚金币…根本不是什么救赎!
它是一个更恐怖的陷阱的开端!阿杰当掉的运气是诱饵,而雨衣人用赎金“归还”的,
是蛟龙用来钓取更大“猎物”阿杰的灵魂?或者说,他未来所有的气运?的“金钩”!
我猛地冲回里间,抓住阿杰的衣领:“听着!你从桥洞捡到的那枚金币呢?
交给金鳞阁的那枚!”“抵…抵债押给他们了…”“那电视里后来出现的那些呢?
你没再去挖?”阿杰哭丧着脸:“我哪敢啊!那地方现在看着就邪门!”就在这时,
典当行深处,那个存放“绝当品”的厚重保险库里,
传来一声沉闷的、清晰的——叩、叩、叩。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在敲打冰冷的金属门板。
我和阿杰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同时冻住了。保险库里…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
拿着那张“贷运”的契约,来敲阿杰的门,催收“孽债”了?---好的,
我们紧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敲击声,继续这段都市奇谭:九那敲击声并不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