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带初恋去做产检那天,我刚把抗癌药收进抽屉。助理吞吞吐吐问我是否知道此事。
指尖攥紧白纸边缘,我轻声说:“哦,是我安排的,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转身却咳出满手鲜血。所有人都笑我是靠家族联姻强占沈太太名分的可怜虫。
直到法院传票送达沈氏集团,沈聿才明白——我以十年暗恋为饵,织了张让他身败名裂的网。
第一章初秋的晨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碎金般铺在纤尘不染的冷调大理石地面上。
屋里冷得很,中央空调无声运作,吹出恒定的二十二度凉风,冻得人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我赤着脚站在厨房中央岛台边,面前摆着两套餐具——沈聿喜欢的黑色骨瓷,
和我惯用的白色细瓷碗。指尖划过冰凉滑腻的碗沿,像触碰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昨晚他又没回来。或者说,过去的一个多月,这栋位于城市顶端、价值不菲的冰冷豪宅,
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和无处不在的死寂为伴。昨晚后半夜,
左侧肋骨下那片熟悉的、持续了数月的闷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我扶着岛台边缘,
指节用力到泛白,才勉强站直身体。冰箱里的保鲜盒空空如也,
里面本该备好的、沈聿每周固定两天会吃的意大利面酱料,大概已经过期了。
我也懒得再准备。拉开角落那个专门存放营养品的小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药瓶,标签上的印着长长的外文字母,冷冽而刺目。
是今早刚送来的靶向药。我默数着瓶身上标注的剂量,取出两粒白色药片,
和着昨晚烧开如今早已凉透的白水,仰头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
留下一点淡淡的、苦涩的铁锈味。手机就在岛台上,屏幕漆黑如镜。
我盯着那方寸之间倒映出的模糊容颜——苍白,消瘦,眼底是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青痕。
这副样子,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嗡……”手机的震动突兀地响起,划破了一室的死寂。
屏幕上跳动的是“吴特助”三个字。沈聿的首席助理。我指尖顿了一下,才划开接听,
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应道:“喂?”“太太,”吴特助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
带着他惯有的恭敬,可今天这恭敬底下,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像是踩在薄冰上,
生怕发出一点碎裂的声响,
“先生他……早上让我在玛丽安私立医院安排了一间VIP检查室……”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目光落在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璀璨却冰冷得割人的钻戒上。阳光穿过钻石的无数切面,
折射出炫目却毫无温度的光芒,刺得眼睛微微发酸。“嗯。”喉间发出一声单调的音节,
算作回应。电话那头沉默了更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听到尘埃坠落的声响。
吴特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怜悯:“是……安排给一位姓林的女士做产……产科检查……”他艰难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如同卸下千斤重担,随即又立刻补充,“先生当时在开会,林女士自己……联络的医院前台,
前台那边……转到了我这里……”厨房里静极了,只有冰箱压缩机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后,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方才碎金般的温暖被一种灰扑扑的阴郁取代。岛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
那股寒气透过赤脚的皮肤,悄无声息地一路向上攀爬,直钻进骨头缝里。
我握着手机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细微的频率,却牵动着整条手臂的神经。“是吗?
”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平稳得不可思议,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
却又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哦,这个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吴特助显然愣住了,
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份凝固的沉默。“是我让他去的,”我轻轻地补充,
目光落在对面那套黑色的骨瓷餐具上,碗口圆润光滑,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林小姐……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多年的人。”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空洞笑意?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喉咙深处猛然涌上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痒意。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
试图将那翻江倒海的翻腾压下去。可一股温热腥甜的气息终究是冲破了堤坝。
“咳…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爆发,在这空旷到令人窒息的厨房里激烈回荡。
我不得不猛地弯下腰,整个胸腔都剧烈地抽搐起来。手机脱手,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发出一声脆响。我用尽全力,猛地用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喘,
掌心里赫然多了一小滩粘稠、刺眼的猩红。新鲜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鲜血。
如同骤然盛开的红梅,绽开在苍白的掌心纹路之间。我定定地看着,胃部一阵翻搅,
熟悉的恶心感顺着食道爬上来,带着刚刚喝下去的水和药片的苦涩味。
指缝间残留着温热粘腻的触感,那鲜明的红色刺得我眼仁发痛。
客厅沙发上随手丢着的是一本周刊杂志,封面正是那个娇俏动人的身影——林薇。
大大的标题写着:“芭蕾精灵华丽转身,新晋名媛闪耀归国”。
配图是她穿着最新款的高定礼服,挽着沈聿的手臂,在某场慈善晚宴上巧笑倩兮的模样。
她侧着头,目光含情脉脉地望向身边高大矜贵的男人,姿态小鸟依人。照片下方,
还有一行印刷精美的评论:“真正的爱情总会冲破藩篱。林小姐与沈先生的十年深情,
兜兜转转才是彼此最坚定的归宿。”多可笑。我低头,看见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
钻石的光芒依旧璀璨夺目,切割完美,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冰冷地折射着窗外的暗沉天光。
贵吗?当然贵。沈聿从不吝啬在他名正言顺的沈太太身上用金钱堆砌体面。
可这戒指仿佛有千钧重,压得指骨生疼,更压得心口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所有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知道她是沈聿心口的朱砂痣,窗前永远皎洁的白月光。而我?
不过是仗着家族联姻的声势,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将他强行绑住的恶毒女配。
一个用婚姻作枷锁,囚禁了别人高岭之花的可怜虫。
“啧……”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清脆声响。下一秒,门被推开。
带着一丝室外清冷空气进来的,是沈聿挺拔的身影。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
衬得身形愈发颀长冷峻。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
墨色的眼瞳深邃如古井,薄唇习惯性地微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他似乎没料到我在家,更没料到我会是这副模样——赤着脚,弓着腰,
捂着嘴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中间。他极轻地蹙了下眉峰,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地板上的手机,
然后精准地定格在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的手——指缝间,
那抹刺目的猩红几乎瞬间就攫住了他全部的视线。短暂的沉默在玄关处蔓延。他没有换鞋,
没有靠近,就那么站在几步开外,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纤尘不染。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深潭似的墨眸在我指间的血迹上停顿了比平时稍长的一瞬,随即挪开,
仿佛只是看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污渍。“咳血?”他终于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平稳,
听不出丝毫波澜。目光没有再次落在我身上,反而落在我身后那片刺目的红上,语气淡淡地,
“让周医生过来看看。” 语句清晰,措辞精炼,带着公事公办的指令意味,
如同在吩咐秘书处理一份文件。他甚至没有问一句“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他说完这句,便微微侧身,视线投向宽敞客厅的另一端,
神情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候?或者说,是在心不在焉地留意着入口处可能的动静。
果然,轻盈的脚步声紧跟着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林薇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裸粉色长款大衣,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漾着水润的光泽,
如同含着清晨的露珠。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我,
随即柔柔地落在沈聿身上,
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和依恋:“聿哥……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会不会太打扰你和……沈太太了?” 她抿了抿唇,
下意识地将手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是一个充满温柔和暗示性的保护姿态。
沈聿的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时,似乎连周身的冰霜都融化了一丝。“打扰什么?这是我家。
”他淡声道,语气虽谈不上多么温柔,却绝对是我从未在他那里感受过的平和,
甚至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抚。他微微低头看她,声音低沉但清晰地传来,
“你刚做完检查,不能受凉。进来换鞋。” 他甚至侧身让开了通道,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目光不再给我半分,仿佛我和这厨房的死寂,以及地上那滩鲜红的血,
早已沦为可有可无的背景板。心口那个位置,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剧痛之后反而是极致的麻木。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那股寒意不再仅仅是脚底传来,
而是从心脏深处扩散开去,冻僵了每一根血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用力压着方才被咬破的地方,试图用这新鲜的痛感压下喉咙里再次翻涌起来的腥甜。
我慢慢站直身体,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步,一步,走向客厅的沙发,
绕过他们两人构成的那幅温情图画。林薇在我走过她身边时,状似不经意地抬手,
用小指轻轻勾了一下自己脖颈间那条精致的钻石锁链——那款式,
是沈聿曾经随口说过一句“还不错”的旧款,我曾在他的书桌上见过宣传册,
后来被我随手丢进了杂物箱,而如今却戴在他心爱之人的颈间,成了新宠。
她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属于胜利者的、毫不掩饰的俯视和嘲弄。
这细微的动作仿佛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一丝火星。
积蓄了太久的痛苦、绝望、不甘、愤怒——那些被化疗和孤独啃噬出的所有空洞,
此刻都被另一种陌生的、暴烈的情绪猛烈地填满、冲撞、燃烧!一步,两步,
离那扇宽敞的玻璃门越来越近。门外的天空压得更低了,灰蒙蒙的云层沉重得仿佛要坠落。
“聿哥,宝宝第一次的照片,在我手里呢……”身后,林薇的声音带着糖衣炮弹般的雀跃,
“好小一个点啊,看起来像颗小豆子,真可爱。”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在瞬间被点燃,呼啸着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眼前所有色彩在刹那间褪去,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灰。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里那根绷到了极致、早已布满裂痕的弦,终于——“砰”!
断了。声音很轻微。在死寂的空气里,却清晰得像一记重锤。不是心跳停摆,
也不是理智崩塌。那一声闷响,来自厨房的方向。是那只黑金相间的骨瓷碗,
沈聿专用的那一个,被我刚刚离开岛台时,不知是无力,还是有意,
手臂带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它没有碎成无数片,只是摔裂成了两大半,
还有一些零星的碎片飞溅开来,露出内里同样冰冷的瓷胎本色。昂贵的碗沿处,
昨天下午费心熬煮的一小锅清甜的血橙汁,本该是他的餐后饮品,此刻正蜿蜒淌出,
粘稠的鲜红色如同血液,慢条斯理地,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姿态,
了他早上出门前随手搭在椅背上的、那件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领口绣着他名字缩写的白衬衫。
那抹猩红在纯白上晕开,刺目得令人窒息。空气彻底凝固了。
沈聿的目光终于、真正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像是上好的瓷器被人劈头盖脸泼了一桶污泥,那冷峻的轮廓线条绷得死紧,
墨色的瞳孔里翻涌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被冒犯的难以置信,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众“出丑”、颜面扫地的冰冷怒意,如同风暴前夕低压的云层。“苏晚!
”他厉声喝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渣,“你闹够了没有?!”呵。闹?
在他眼里,这就是闹。我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狼藉和那刺眼的猩红。目光平静地,
落在沈聿那双写满盛怒的深眸里,又轻飘飘地滑过林薇那张写满无辜和被惊吓到的娇俏脸庞。
她似乎被沈聿的怒喝吓了一跳,更紧地依偎在他身侧,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如同受惊的小鹿。窗外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繁华城市的轮廓。暴雨,
终是来了。第二章市中心顶级的私立医院,顶层VIP病房,
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敲打出冷漠的节奏。
雪白的墙壁泛着消毒水独有的、冰冷刺鼻的气味,包裹着这张尺寸宽敞得有些过分的病床。
床头柜上放着昨晚护工送来的、搭配得极为精致讲究的病号餐,一口未动。
旁边是静静躺着的那瓶白色靶向药瓶,瓶身上的异国文字蜿蜒生涩,如同魔鬼的咒文。
厚重的隔音窗帘紧紧拉合着,将外面暴雨后的湿漉与天光彻底隔绝。
我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靠坐在床头,手里握着一沓装订好的文件。指尖冰凉,
拂过纸张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单人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离婚协议书的条款,白纸黑字,利如刀锋,足够将他和他如今视为珍宝的心头肉,
彻底扫地出门。“咔哒”。病房的门被轻声推开。进来的是吴特助,他脚步很轻,
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眼底带着难以言喻的忧虑和一丝疲惫。
他轻轻将文件袋放在我手边干净的位置,低声道:“太太,您要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了。
包括……华清苑项目那份‘优化后’的材料清单原件,财务那边转移部分资金的流水路径,
以及……和那位林小姐有关的、一些医院背景往来的记录。
” 他没明说“优化”具体指什么,也没具体说那些“流水”的实质,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其中每一个字的重量。“另外,”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谨慎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口,“王律师半小时后会到楼下停车场,他在咖啡厅等您的时间窗。
”“知道了。”我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过,“辛苦。
” 喉头依旧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说话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吴特助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恭敬地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合上。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无孔不入的消毒水气味,
以及心电监护仪发出的、一声声冰冷宣判般的“滴答”。我松开那沓令人窒息的离婚协议,
转而拿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指尖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地解开缠着的白色棉线。
里面是一叠照片,几张记录着复杂数据的报表复印件,
还有一份……年代久远、字迹娟秀的信笺。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报表和材料清单,
也忽略了那些刺目的关于林薇怀孕、沈聿陪伴的照片。
手指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那封泛黄的信笺上。轻轻抽出。
纸张边缘因为年久和反复的触碰已微微卷曲、破损。展开它时,
带着陈旧的纸页特有的、脆弱窸窣的声响。那是我二十岁那年,
一笔一划写在印着淡淡云纹的信纸上,却最终未曾寄出的倾诉。
“阿聿:昨夜又梦到附中那棵老槐树了,你在树下做题,光线穿过叶隙落在你的校服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