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她裹紧了运动外套,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格外清晰,这是许教练给她的特权——可以随时来训练。
"啪"的一声,灯光驱散了黑暗。
程微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橡胶垫和镁粉的味道,这成了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气息。
她放下背包,开始热身。
十六岁的身体柔韧度惊人,她轻松地将腿扳到头顶,额头抵住小腿。
这个动作在两个月前还让她痛得龇牙咧嘴,现在却像呼吸一样自然。
"来这么早?
"许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两袋豆浆和包子,"先吃点东西再练。
"程微雨接过早餐,三口两口解决掉一个肉包。
食物对她而言己经不再是精致的享受,而是补充能量的必需品。
"今天练什么?
"她抹了抹嘴,眼睛亮得惊人。
许芸从包里掏出一张训练表:"上午基础力量,下午专项技术,晚上柔韧和平衡。
"这样的安排己经持续了两个月。
从她决定参加全国青年体操锦标赛那天起,训练强度就翻了一倍。
程微雨趴在地上,双臂支撑身体做平板支撑。
汗水顺着她的鼻尖滴落,在垫子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许芸坐在她背上增加重量,这是他们独创的训练方法。
"再坚持十秒!
"许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九、八、七..."程微雨的胳膊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肌肉火烧般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她咬紧牙关,首到许芸数到零才瘫软下来。
"很好,休息三十秒,下一组。
"这就是体操训练的真实面目——远不是外人看到的那些优雅旋转和轻盈落地。
每一个完美动作背后,是成千上万次枯燥重复和难以想象的体能付出。
吊环训练是程微雨最痛恨的项目。
她的手掌早己磨出了厚茧,但每次抓握依然痛得钻心。
今天,当她从吊环上下来时,发现右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教练..."她举起手,声音有些发抖。
许芸皱起眉头:"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下午练平衡木,不用手。
"医务室的王阿姨己经认识了这个倔强的女孩。
她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叹气:"小姑娘,这么拼命干什么?
手会留疤的。
"程微雨看着碘伏渗入伤口,疼痛让她眼前发白,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
"她知道,比起心里的伤,这点皮肉痛根本不算什么。
下午的技术训练是程微雨最喜欢的部分。
当她在垫子上完成一个完美的后空翻时,许芸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转体角度很准,落地也稳。
"他拿出手机录像,"来看看你的问题在哪里。
"视频里,程微雨的动作流畅优美,但在最高点有个微小的迟疑。
"这里,"许芸暂停画面,"你的核心没有完全收紧,导致转体慢了0.1秒。
比赛时这0.1秒可能就是冠军和亚军的差距。
"程微雨点点头,立刻回到垫子上:"我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在空中刻意收紧腹部肌肉,转体速度明显加快。
但落地时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才站住。
"不对!
"许芸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体操不是杂技,光有难度不够,还要有美感!
每一个动作都要像舞蹈一样精确到毫米!
"程微雨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鸟,在天空中自由翻转。
再次起跳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无比流畅,仿佛摆脱了重力束缚,转体、展开、落地一气呵成,像一片羽毛轻轻触地。
"完美!
"许芸拍手,"就是这样!
记住这种感觉!
"程微雨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程家,忘记了被抛弃的痛苦,只剩下纯粹的、飞翔般的快乐。
晚上的柔韧训练是最安静的。
体操馆里只剩下程微雨一个人,她将腿劈开成180度,上身俯卧在前腿上,额头抵住脚尖。
这个姿势要保持十五分钟。
起初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但随着时间推移,肌肉慢慢适应,疼痛变成了麻木,再变成一种奇异的平静。
程微雨喜欢这段时间,这是她唯一可以放任思绪飘远的时候。
她想起小时候偷偷看奥运会体操比赛,被程母发现后训斥"这不是淑女该看的";想起自己躲在健身房尝试基本动作时的窃喜;想起离开程家那天,唯一带走的除了照片就是那套体操服。
"嘶——"一个不小心,她拉伤了左腿内侧肌肉。
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她没有立刻停止。
马上就是她的第一次比赛了,c省青少年体操大赛是省级最大的比赛了,虽然远远比不上全国性比赛,但是只要能够在省级比赛中获得最好的名次,才能走的更远才能被看见,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可没有时间浪费在伤病上。
程微雨慢慢调整姿势,减轻受伤部位的压力,继续完成训练。
她知道,体操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很短,而她己经十六岁了,必须比别人更拼命才能赶上。
晚上九点,程微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她摸黑掏出钥匙,却发现门没锁。
推开门,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李芳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声音立刻惊醒。
"微雨,回来了?
"李芳揉了揉眼睛,"饭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端。
"程微雨想说不用,她可以自己来,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妈。
"这个称呼让李芳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笑容:"训练怎么样?
""还行。
"程微雨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着李芳热好的饭菜,"就是手磨破了点皮。
"李芳立刻紧张起来:"严重吗?
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己经处理过了。
"程微雨展示了一下包扎好的手掌,"教练说这是必经之路。
"程建国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管药膏:"这是厂里发的跌打损伤膏,效果不错,你拿去用。
"程微雨接过药膏,突然注意到养父手上也有类似的伤痕——那是长期在车间工作留下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
"爸,妈,"她放下碗筷,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下个月要去参加c省青年体操锦标赛。
"李芳和程建国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去给你加油!
"小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睡眼惺忪却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姐,你一定能赢!
"程微雨看着这三张充满期待的脸,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这样一个家在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