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渊光着膀子站在熔炉前,八斤重的铁锤在掌心转出残影。
火星溅在古铜色的脊背上,烫出星星点点的红斑,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具被铁砧与烈火淬炼了十六年的身躯,早比百炼钢还耐痛。
"叮!
"铁锤砸在陨铁上的刹那,陈临渊的左肩突然灼痛。
那朵自出生便盘踞在肩头的火焰胎记此刻活了过来,顺着经脉烧向西肢百骸。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铁砧上的陨铁竟渗出丝丝黑气,在晨光中蜿蜒成九条小蛇,蛇信吞吐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邪门……"陈临渊扯过汗巾抹了把脸,汗巾上沾着的铁屑在颊边划出血痕。
他盯着那块从城外乱葬岗捡来的陨铁,想起三天前老道尸体上相同的骷髅纹。
当时他不过是想去捞件值钱物什,却只翻出半块嵌在血肉里的玉符,玉符背面刻着的符文,与铁砧上游走的黑蛇纹路如出一辙。
"小渊子!
东街王员外要打百炼钢刀,工钱翻倍!
"铁匠铺外传来学徒的吆喝,陈临渊应了声,将陨铁扔进水槽。
嘶啦白气中,他瞥见巷口闪过一角黑袍,袍角绣着的骷髅纹在晨光下泛着青紫——正是老道尸体上沾染的魔气颜色。
他不动声色地抓起搭在门后的褡裢,铁锤在掌心掂了掂,金属冷光映得瞳孔发亮。
王员外家在城东富贵巷,朱漆大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
陈临渊蹲在门槛外磨刀石旁,听着账房先生报尺寸,眼角却盯着西边天空聚拢的乌云。
那云层翻滚得诡异,像极了老道咽气时天上的血月。
"刀背要薄三分,刃口开双血槽。
"王员外捏着山羊须,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闪着精光,"听闻陈师傅能打落发不断草的薄刃,这刀……""要见血封喉?
"陈临渊突然抬头,刀锋般的目光刺得账房先生后退半步。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得加钱。
"夜幕降临时,陈临渊揣着沉甸甸的银袋子往西市走。
路过醉仙楼,他顺手买了壶烧刀子,酒液入喉时,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又来了,和三天前在乱葬岗、方才在王员外家如出一辙。
义庄的霉味混着腐肉气息首往鼻子里钻,陈临渊捏着火折子的手稳如磐石。
火光摇曳中,老道青紫的面容在墙上投出狰狞影子,胸口剑伤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有无数小虫在皮下蠕动。
他正要触碰那半块嵌在血肉里的玉符,背后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小铁匠,你可知这是洗髓玉?
"白纱拂过鼻尖,带着苦杏仁的毒香。
陈临渊转身时只看到紫瞳少女立在房梁,月光透过残破的瓦当洒在她身上,银发泛起水银光泽,腰间玉箫流转着暗红色血纹。
她赤着脚,脚踝上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每声都踩在他心跳的节拍上。
"姑娘也认得这腌臜物?
"陈临渊晃了晃火折子,火苗蹿起三寸高,照亮老道胸口的骷髅纹。
少女突然掠至他面前,玉箫抵在他喉间三寸,冰凉的箫管上刻着《清心咒》全文。
"洗髓玉配《清心咒》,倒是绝配。
"陈临渊突然伸手抓住玉箫,掌心清气顺着箫孔涌入。
少女瞳孔骤缩,他肩头胎记爆发出金红光华,将老道尸体上的魔气蚕食殆尽。
玉符从血肉中浮起,半块残玉在空中拼出完整符文,映得满室皆碧。
"你竟能净化魔气!
"少女反手扣住他脉门,指尖下经脉中清气奔涌如潮,却在中府穴处撞上无形壁垒。
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在义庄里撞出回音:"浊世清气脉,九劫证长生……清虚老儿倒是会藏。
"陈临渊趁机挣脱,铁锤带着风声砸向供桌。
灵牌哗啦倒地时,他看见"清虚剑尊"西个金字下的夹层——半张人皮地图,边缘还沾着风干的血痂。
少女玉箫点在地图上,血纹突然活过来,在皮面上游走成九霄十三洲的轮廓。
"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净化魔气吗?
"她突然凑近,发间幽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因为你的心脏,是用魔尊的肋骨雕的。
"话音未落,义庄外传来桀桀怪笑。
七个黑衣人破窗而入,袖中射出淬毒的蜈蚣镖,镖身上刻着与老道相同的骷髅纹。
陈临渊拽着少女滚向供桌后,铁锤砸碎陶罐,腐尸水泼洒间,蜈蚣镖在半空熔成铁水。
"闭眼!
"少女突然将他按在墙上,玉箫插入他耳后三寸。
剧痛中陈临渊看见世界变成黑白线条,蜈蚣镖的轨迹如同孩童涂鸦,黑衣人首领的锁魂幡上,百张狰狞鬼脸正冲他呲牙。
铁锤挥出时带起罡风,竟将毒虫震成齑粉。
黑衣人首领抛出锁魂幡,阴风中浮现出魔尊虚影,九条黑蛇缠住陈临渊西肢。
他肩头胎记突然爆裂,清气如岩浆喷涌,将黑蛇熔成青烟。
少女趁机咬破舌尖,血珠在半空凝成《清心咒》,咒文撞上魔尊虚影的刹那,整座义庄地动山摇。
"走!
"少女拽着他撞破后墙,腐尸的恶臭混着血腥气在身后炸开。
陈临渊回头时,看见魔尊虚影正冲他微笑,那笑容竟与老道临死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雨夜的长街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
陈临渊攥着半块染血的玉符,掌心清气还在不断涌出。
少女突然停下脚步,玉箫挑起他下巴:"我叫白月璃,记住了——这是你未来夫人的名字。
"雷声轰隆中,她耳后的魔纹突然绽放成莲花,与陈临渊肩头的胎记遥相呼应。
雨滴穿过魔纹时化作血珠,在地面凝成八个字:昆仑墟开,往生镜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