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有记忆的。它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初秋,
从图书馆出来的穿白衬衫的男生把伞悄悄往女生那边推了推,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里,
却盯着她傻笑。那时的雨很轻,像抖落的糖霜,落在路面上,洇出浅浅的痕。
它记得三年前深冬的夜晚,巷口的路灯下,男生背着崴了脚的女生往家走,
羽绒服里的暖宝宝烫得两个人直吸气,女生却在他背上偷偷数他衬衫里露出的锁骨,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他们的影子叠成一团。它记得去年春天,樱花落得像场粉色的雪,
男生举着相机追着跑的女生,快门声混着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雨在那时来了,不大,
刚好能让他把女生拽进怀里,用外套罩住两个脑袋,在濛濛细雨中吻她的额头。
它也记得半个月前的咖啡小店,玻璃窗被砸得噼啪响,女生握着冷掉的咖啡杯,指尖泛白,
男生的指节在桌面上反复摩挲,杯沿的缺口映出他发红的眼眶。那天的雨最凶,
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泡软,却泡不开那句哽在喉头的 “舍不得”。而今天,雨又落了下来,
缠缠绵绵的,像谁没说完的话。穿帆布鞋的女生走在青石板路上,
帆布包上的猫咪被雨打湿了耳朵,她路过音像店时,
《Moon River》的旋律正从半开的门里飘出来,混着雨声,像段被拉长的叹息。
巷口的墙面上,歪扭的爱心还在淌水,三花猫蹲在涂鸦底下,舔着爪子上的雨珠。
女生蹲下来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和猫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个残缺的拥抱。手机在包里震动,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映出天边刚透出的微光。雨还在下,
却已经有了要停的意思 —— 就像有些故事,总要等到雨过天晴,才能看清散落的光斑里,
藏着怎样的未完待续。<一>六月的雨总是带着股缠绵的韧劲,
像小镇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悄无声息地漫过街角。咖啡小店的木质门被风推得轻晃,
挂在门楣的风铃叮当作响,混着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在雨幕里酿出一团温吞的暖意。
辛歆伸手把面前玻璃杯底最后一口冷掉的拿铁喝完,舌尖尝到奶泡凝结的苦涩味。
她的指尖在杯壁上划了划圈,水渍在原木桌面上洇出淡淡的痕迹。
对面的空位还留着浅凹的椅面,像半个月前的那个雨天,盛哲铭坐过的模样。“您好,结账。
” 她起身时,帆布包的带子在肩头硌出了红印。这包是去年生日盛哲铭送的,
深灰的帆布上印着一只歪头的慵懒猫咪,他说“很像你发呆时的样子”。
柜台后坐下休息的店员正对着手机娇羞浅笑,闻言慌忙锁屏起身,屏幕暗下去的瞬间,
辛歆瞥见是一张情侣合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翻着账单,
指甲上的樱花贴纸蹭过键盘,“您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一份提拉米苏,还有…… 哦,
续了一杯美式,一共 消费158元,请问怎么支付。”“没事儿,微信。
” 辛歆摇了摇头,调出微信付款码,指尖在屏幕边缘顿了顿。想起盛哲铭总说,
她付款时喜欢盯着进度条转圈,像只等食的小仓鼠。收款提示音响起时,
店外的雨突然大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溅起了细密的水纹。
店员递来纸巾的手悬在半空:“雨挺大的,需要借伞吗?”“不用了,谢谢。
” 辛歆把手机塞进包里,指腹触到夹层里硬硬的东西 —— 是一张电影票根,
去年平安夜的《真爱至上》,盛哲铭在黑暗里偷偷牵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跳如鼓。
推开门的瞬间,雨丝斜斜地扑在脸上,带着草木被淋湿的清苦气。
辛歆把帆布包往怀里紧了紧,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
倒映着两边商铺暖黄的灯,像打翻了的蜂蜜罐。她走到第三个路口时,
脚边的水洼里突然多了双鞋。抬头看见音像店的老板正搬着音箱进门,
玻璃门上贴着的海报还是五年前的《爱乐之城》,
男女主在桥上跳舞的剪影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小辛?” 老板探出头,“今天不买唱片啦?
”辛歆愣了愣才笑:“下次吧,张叔。”去年这个时候,她和盛哲铭总来这儿淘黑胶。
盛哲铭说老唱片的杂音像时光在呼吸,他挑了张《Moon River》,
在店里的唱片机上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老板娘笑着赶人:“小年轻谈恋爱,别占着机器呀。
”雨又小了下去,变成若有若无的细雾。辛歆沿着墙根走,指尖划过斑驳的砖缝,
忽然想起盛哲铭总说她走路喜欢蹭墙,像只怕被踩到的小花猫。
“喵~” 脚边不知何时蹲了只三花猫,正用爪子拨弄着一片湿透的梧桐叶。
辛歆刚想蹲下身摸摸它,小猫却嗖地窜进了巷口。
她望着幽深的巷子无奈的笑了 —— 盛哲铭最怕猫,
第一次约会时被流浪猫吓得攥紧她的手,后来却总记得在阳台备着小份猫粮,
说 “万一哪天有小猫来做客呢”。巷口的墙面上,还留着半块模糊的涂鸦,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时画的歪扭爱心,里面写着 “辛辛 & 铭哥”。
雨水顺着爱心的轮廓往下淌,像在流泪。手机在包里震动时,辛歆正盯着那块涂鸦出神。
掏出来的瞬间,屏幕中映出她发红的眼眶 —— 是总公司人事的邮件,
附件里是新工位的平面图,靠窗的位置画着小小的太阳图标,备注写着 “采光最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雨丝落在鼻尖,凉丝丝的。记忆突然被拽回到半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雨天,
只是那天的雨下得更凶,像要把整个小镇都淹了似的。
<二>那天的咖啡小店挤满了躲雨的人,辛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看盛哲铭推门进来时,
肩膀已经湿透了。他脱外套时带进来的风,吹得桌上的纸巾盒打了个旋。
“刚在路口看到张叔,说你等了快半小时。” 盛哲铭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
额角的水珠滴在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的圆,“路上堵车,出租车在桥洞下堵了二十分钟。
”“没事,我点了你喜欢的美式。” 辛歆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杯壁上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凉得她打了个颤。盛哲铭却没碰咖啡,只是盯着她的手。
她今天涂了豆沙色的指甲油,是上周他陪她挑的,当时他说 “这个颜色显白”,
此刻却被他看得指尖发烫。“辛辛,”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总公司的调令,
你接了?”辛歆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陶瓷的凉意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嗯,昨天收到的。
” 她低头看奶泡在咖啡里晕开的纹路,“下月初报到。”“挺好的。” 盛哲铭笑了笑,
指节敲了敲桌面,“以你的能力早该去更大的平台了。”外面的雨在这时突然变的很急很大,
砸得玻璃窗砰砰响。店里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辛歆听出来是《卡农》,
他们第一次牵手时,学校的广播站就放着这首曲子。“铭哥,” 她抬起头,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比较平稳,“你的培训通知,也下来了吧?”盛哲铭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推到她面前。米白色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校徽,
是他申请了两年的海外研修项目,期限三年。“下周三的机票。” 他说这话时,
目光落在窗外,雨幕里的行人举着伞匆匆走过,像被水流冲散的棋子。
桌上的咖啡冒着微弱的热气,辛歆数着杯口的泡沫,突然想起五年前的秋天,
他们在图书馆自习,他也是这样坐在对面,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手背上,像串跳动的金斑。
那时他说:“辛辛,等我拿到奖学金,就带你去看海。”后来他们真的去了,
在海边捡了满满一袋贝壳,盛哲铭把最大的那个塞进她口袋:“以后住一起,
就用这个当烟灰缸。” 其实他根本不抽烟。“我们…… 分手吧。” 这句话说出口时,
辛歆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攥紧了,她死死盯着盛哲铭握着杯柄的手,
那只手曾无数次帮她拧瓶盖、系鞋带、擦眼泪。盛哲铭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像突然绽开的蛛网。“我们真的…… 只有这一条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