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嫁衣雨点砸在玻璃上,声音密集又沉闷,像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急促地敲打。
窗外是泼墨般的浓黑,偶尔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
瞬间照亮被狂风蹂躏得东倒西歪的树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轰隆的雷声紧随而至,
震得窗框都在微微发颤。屋里彻底黑了,停电了。“晚晚啊,别怕别怕!
”婆婆王淑芬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嘉树刚吃了药睡沉了,
这雷打得吓人,可别惊着他。我去找蜡烛,你坐着别动。”“知道了,妈。”我应了一声,
摸索着在客厅沙发边缘坐下。黑暗中,家具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
混杂着从男友王嘉树房间里飘散出来的浓重中药苦涩。这味道,
几乎成了这个家固定的背景音。很快,一点摇曳的橘黄色火苗在客厅亮起,
映出婆婆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疲惫的脸。她端着蜡烛底座走过来,
烛光在她眼窝和法令纹处投下深深的阴影,让她平日里那份近乎刻板的慈祥显得有些诡异。
“喏,放茶几上,有点光就不慌了。”她把蜡烛放下,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长,
扭曲地印在墙壁上。“我去嘉树房里看看,这雷声……唉,他身子骨弱,受不得惊。
”她忧心忡忡地念叨着,转身朝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守着那一点微弱的光源。烛光太暗,根本驱散不了角落的浓重黑暗。
冷意顺着***的脚踝往上爬,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走廊尽头——嘉树的房间门缝下,透不出一丝光亮。他大概真的睡沉了。
这半年多,他的病反反复复,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裂着这个家,
也割裂着我原本清晰的生活轨迹。婆婆说得对,他再也经不起任何***了。
一阵穿堂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烛火猛地一矮,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浓墨般的黑暗再次兜头罩下,比之前更加彻底。我心头一紧,几乎要叫出声。“妈?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单薄又突兀。走廊那边没有回应,
只有婆婆在嘉树房间里走动时,地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得再找根蜡烛。
我记得上次买的一整包白蜡烛,好像……好像婆婆随手塞进了嘉树房间的衣柜里?对,
就是那个靠近门边的白色四门衣柜。我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凭着记忆,
小心翼翼地摸黑穿过客厅,走进走廊。嘉树的房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婆婆低低的、仿佛在安抚什么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轻轻推开嘉树的房门。房间里更黑,浓重的中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
勉强能辨认出床边婆婆弯着腰的轮廓,她似乎正俯身查看嘉树的情况。
我蹑手蹑脚地挪到那个白色的大衣柜前,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触到指尖,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我拉开最靠近门口的那扇柜门。里面挂满了嘉树生病前常穿的衬衫和外套,
叠放着他几乎不再碰的毛衣。我伸出手,在衣物堆叠的深处摸索。
指尖掠过粗糙的牛仔布、柔软的棉质……突然,触碰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料子。冰凉,顺滑,
细腻得如同凝固的溪水。丝绸?我愣了一下。嘉树从***丝绸的衣服。
手指下意识地往里探了探,抓住那料子的一角,往外轻轻一扯。一件衣服无声地滑落出来,
带着一股陈旧的、阴冷的樟脑气味,几乎扑了我一脸。它沉甸甸地落在我怀里。是什么?
我困惑地低头,尽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手指却本能地描摹着它的轮廓——宽大的袖口,
对襟,盘扣……这分明是一件女式的……嫁衣?那种只在老照片或者古装剧里才见过的款式。
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沿着脊椎倏地窜了上来。嘉树的衣柜里,
怎么会藏着一件女人的嫁衣?就在这时,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劈过,
惨白的光芒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怀中的嫁衣在强光下纤毫毕现!
那是一种极其刺目的、仿佛吸饱了血的红!上好的丝绸料子,
在闪电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粘稠的光泽。衣襟、袖口、下摆,
用金线绣满了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扭曲盘绕的凤凰,怒放的牡丹,
还有大片大片我叫不出名字、却莫名觉得妖异的花卉。金线在电光中反射出冰冷尖锐的光芒,
晃得人眼睛刺痛。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闪电亮起的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嫁衣胸前那片被金线凤凰簇拥着的地方,内衬的布料上,
赫然用同色的、稍暗一些的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工工整整的字——奠。
那个字像一个冰冷的钩子,狠狠扎进了我的眼底,又瞬间随着闪电的消失而沉入黑暗。
我抱着那件冰凉的嫁衣,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奠”……这是给死人的!“晚晚?”婆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
那件刺目的红嫁衣还抱在怀里。黑暗中,我看不清婆婆的脸,
只感觉到她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怀里的东西上。
闪电带来的强光早已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重的中药味。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抱紧了那件冰凉的丝绸,仿佛它是唯一的支撑点。“哦,
是这个啊。”婆婆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她往前走了两步。
蜡烛微弱的光线在她身后晃动,勉强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她伸出手,
动作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了那件嫁衣。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臂,冰冷得不带一丝暖意。
“瞧我这记性,”她一边抚摸着嫁衣光滑冰凉的缎面,
一边用那种惯常的、带着点嗔怪的语气说,“放这儿好一阵子了,都给忘了。
”我的心跳依然狂乱,那个刺眼的“奠”字在脑海里反复闪现。“妈……这,
这是……”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给嘉树冲喜准备的呀!”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她自己。“晚晚,你也知道的,
嘉树这病……医院那边,唉,都是些没用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现代医学的不屑和怨怼,
“老法子才管用!冲喜!冲冲这晦气,冲冲这病气!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灵验着呢!
”冲喜?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个词带着浓重的陈腐气息,像从发霉的古籍里吹出来的风。
我从未想过会离自己这么近。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黏在那片刺目的血红上,
内衬上那个冰冷的“奠”字仿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可……可这衣服……”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寻找合适的词,“看着……有点旧了?
而且……上面的花纹……” 我终究没敢直接点出那个“奠”字,怕捅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旧?”婆婆像是被冒犯了,声音尖利起来,“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好料子!老手艺!
上面的花?那是龙凤呈祥!多好的意头!”她用力抖了一下嫁衣,丝绸发出窸窣的冷响,
金线在昏暗中闪动。“‘奠’字?你看花了眼了吧晚晚?那是‘福’!金线绣的‘福’字!
灯光暗,你看岔了!”她的解释又快又急,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明明是“奠”,
她非说是“福”;明明是给死人用的形制,她却说是冲喜。那种刻意的、用力过猛的掩饰,
反而像一层薄冰,让我清晰地看到底下汹涌的暗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好了好了,
别瞎琢磨了。”婆婆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抚,或者说,命令。
“这都是为了嘉树好。你心里有嘉树,就听妈的安排,啊?”她一边说,
一边利落地将那件嫁衣重新叠好,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重。她没有再放回衣柜深处,
而是抱着它,转身走向了主卧的方向,身影很快被走廊的黑暗吞没。我僵在原地,
指尖残留着那丝绸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那个巨大的“奠”字烙在视网膜上的灼痛。
婆婆最后那句话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心里有嘉树,就听妈的安排”。这不是商量,
这是用感情和道德绑缚的绳索。客厅的蜡烛不知何时被婆婆重新点燃了,
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挣扎。我失魂落魄地走过去,跌坐在沙发上。
冰冷的恐惧像水一样漫上来,浸透四肢百骸。那件嫁衣的红,不是喜庆,是凝固的血。
那个“奠”字,像一道催命符。冲喜?还是……殉葬?这个念头如同毒蛇,
猛地噬咬住我的神经。不,不可能!我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联想。嘉树还活着!
他只是病了!婆婆虽然古板迷信,但那是她的亲儿子!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想害死我?
为了什么?就为了那荒诞不经的冲喜?逻辑在疯狂地否定,可直觉却像冰冷的藤蔓,
越缠越紧。那嫁衣的尺寸……我猛地想起刚才抱着它时的感觉,那肩宽、袖长,
似乎……出奇的合身?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一股寒气再次从尾椎骨窜上来。
还有婆婆的态度。她刚才那番话,漏洞百出,眼神闪烁。
她拿走嫁衣时那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这绝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冲喜”道具。
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紧膝盖。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在远处滚动,像沉闷的鼓点,
敲打着这个被秘密和恐惧填满的屋子。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嘉树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死寂。婆婆在主卧,悄无声息。这个家,
像个精心布置的华丽坟墓。2 冥婚阴谋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像结了冰的河面,
底下是汹涌的暗流。自从那晚之后,婆婆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那份表面的“慈爱”依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在这层温情的薄纱之下,
却多了一种黏腻的、不容拒绝的控制感,如同蛛网,悄然收紧。餐桌上,
那碗浓黑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药,成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存在。“晚晚,快趁热喝了。
”婆婆笑吟吟地将粗瓷碗推到我面前,褐色的药汁在碗里晃荡,倒映着她殷切的脸。
“这是妈特意托人从老家弄来的方子,老中医开的!补气养血的,你看你这段时间照顾嘉树,
人都熬瘦了。喝了对身子好,脸色红润了,精神头也足,以后……以后才有力气。
”她的话尾含糊了一下,眼神却在我小腹的位置飞快地扫过,
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期待。“以后才有力气”?力气做什么?生孩子吗?
还是……别的?那药味直冲鼻腔,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苦涩。我胃里一阵翻搅,
本能地抗拒。“妈,我……我挺好的,不用喝这些了吧?味道实在……”我试图推辞。
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这孩子,
怎么这么不懂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妈还能害你不成?
这都是为了你好!身子调养好了,以后跟嘉树的日子才顺当!听话,喝了。”她不再看我,
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嘉树碗里,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强硬。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睑,
那紧绷的嘴角线条。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在这个家里,
她的意志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难以违逆。我端起碗,屏住呼吸,
将那苦涩粘稠的液体灌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食道滑下,迅速弥漫到四肢百骸。放下碗,
我借口去洗手间。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稍稍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药味和心头的烦闷。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自从开始喝这药,
睡眠似乎更沉了,却总在醒来时觉得浑身乏力,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皮肤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为了嘉树……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可那件血红的嫁衣,
那个冰冷的“奠”字,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像针一样刺痛我的神经。
婆婆那句“以后才有力气”,更是像魔咒一样盘旋。走出洗手间,婆婆正在客厅收拾碗筷。
嘉树半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阖着,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广告,他似乎并没有在看。
他的脸色蜡黄,瘦削得脱了形,呼吸微弱而急促,整个人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又软了下去,混杂着心疼和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晚晚,
帮妈把储物间的钥匙拿来一下。”婆婆头也不抬地说,“在最上面那个抽屉里,我够不着。
”“哦,好的。”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婆婆的主卧。那间房我很少进去,
总感觉里面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推开房门,
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窗帘紧闭,光线昏暗。靠墙的老式五斗橱上,
放着婆婆和嘉树爸爸年轻时的合影,还有一张嘉树小时候的照片,笑得无忧无虑。
我的目光扫过桌面,落在那个半旧不新的智能手机上。那是婆婆的手机,她平时用得很小心,
几乎从不离身。钥匙在最顶层的抽屉里。我拉开抽屉,
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针线盒、几本发黄的旧书、一些零碎的首饰盒……没有钥匙。
也许掉到后面了?我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冷的金属物件。不是钥匙,
像是一个……U盘?我下意识地把它拿了出来。一个很普通的黑色小U盘。鬼使神差地,
也许是连日来的压抑和那碗药带来的不适,也许是心底那个越来越响的警报声在驱使,
我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部手机上。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婆婆还在客厅收拾,
水声哗哗地响着。嘉树似乎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飞快地拿起婆婆的手机,屏幕锁着。我尝试着输入她的生日——错误。
又输入嘉树的生日——屏幕解锁了!桌面壁纸就是嘉树小时候那张照片。我的手心全是汗,
指尖冰凉。我迅速找到文件管理器,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
命名很随意:“备婚”。点开。里面是几张图片文件。第一张,
赫然是那件血红嫁衣的细节图!高清的镜头下,金线绣的凤凰牡丹纤毫毕现,狰狞妖异。
而衣襟内衬上,那个巨大的、用暗金线绣成的“奠”字,无比清晰,冰冷刺目!
婆婆那天说我看错了,是“福”字?谎言!***裸的谎言!第二张,是一张清单截图。
上面清晰地罗列着物品:“金丝楠木寿材一口男式”“上等丝绸寿衣女式,
一对”“纸扎金山银山……”“冥币亿元面额若干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眼睛!寿材!寿衣!纸扎!冥币!这哪里是冲喜?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筹备的……葬礼!而女式寿衣的尺寸,S码……我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