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得像他此刻的心跳。投影仪嗡嗡作响,屏幕上是合作方提交的材料摘要,字句整齐、逻辑严密,几乎无可挑剔。但就在主讲人翻到第十七页时,他左手腕表背面一道细微的震动掠过皮肤——不是声音,也不是温度,而是一种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提醒,像清晨六点准时响起的小闹钟,轻柔却坚定。
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西装肩线笔直如裁纸刀划出的边。
“这份数据里,有三组指标存在矛盾。”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原本低语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第8页的成本预估、第12页的产能说明,以及附录B中的合规声明,它们指向的不是同一套执行逻辑。”
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翻页,有人皱眉看他,还有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种带着点不耐烦的默契。
“沈总,”一位年长些的同事放下文件,“这些细节我们核对过三轮了,您是不是太谨慎了?项目初审只剩四个小时,现在提质疑,只会让对方觉得我们没准备好。”
沈睿没反驳,只是走到白板前,抽出红笔,在纸上快速画出三个对比图。线条干净利落,每一笔都像经过计算。他圈出重叠区域中的断层:“这不是细节问题,是结构性漏洞。如果按这个版本推进,三个月后可能面临法律追责。”
会议室更静了。有人小声嘟囔:“不至于吧……”
他听见了,没回头,只把笔放下,转身面对众人:“我提议成立临时核查组,今晚加班确认风险点。我带头。”
没有人主动举手。也没有人反对。
他点头,像早就预料到这样,回到座位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腕表背面那道刻痕——微光早已消失,只有他知道它曾亮起。
茶水间比会议室更小,也更嘈杂。咖啡机运作的声音盖不住几句压低的抱怨。
“沈总真是完美主义,材料都签完字了还挑刺。”
“就是,搞得我们都得陪着他熬夜。”
沈睿在门外停住脚步,水杯握在手里,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他等了两秒,不多不少,然后推门进去。两人愣住,话音戛然而止。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水,水流声填补了沉默。然后,他忽然开口:“刚才那位实习生,”他看向其中一个说话的人,“你刚来不久,视角可能更客观。愿意加入核查组吗?”
对方愣住,脸微微涨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不用现在回答,”沈睿拧紧杯盖,目光平静,“只是建议。毕竟,我们都希望项目走得稳。”
他走出去时,身后没有再响起议论声。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一盏灯亮着,映在他桌上那份合同原件上。扫描仪缓慢运转,蓝光一格一格扫过纸面,像某种冷静的审判。手机屏幕亮着,合作方负责人的语音消息未读,红色播放键像一颗悬着的心。
他已经看了三遍合同正文,逐字比对附录条款。法务部迟迟未回邮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比他的腕表慢了整整七分钟——他注意到了,但没去调。
他知道时间意味着什么。
终于,语音消息点了播放。对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沈睿,你知道这一单对我们多重要吗?你现在质疑材料,等于质疑我们的专业度!”
沈睿没有立刻回复。他打开录音功能,语调平稳:“我理解您的不满。”顿了顿,声音依旧克制,“但若今天不查清,三个月后我们都会坐牢。”
发送。
他靠向椅背,闭眼三秒,再睁眼时已恢复清明。抽屉拉开一半,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个旧U盘和一张手写便签——那是他父亲多年前留下的字迹:“判断比顺从更重要。”
扫描完成的最后一帧蓝光掠过他的侧脸,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明亮,一半沉暗。
清洁工明天早上七点会看见这一幕:办公桌左侧地面,一道清晰的光影分界线,如同某种无声的提醒。
而现在,沈睿正低头重新翻阅合同第49页,指尖停在一段不起眼的小字上——那里藏着一个看似合理的免责条款,实则埋着足以打败整个项目的陷阱。
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条款末尾那个模糊的印章印记上。
那枚章,不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