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拳脚下的绝望父亲拳脚落下的声音,挤压着空气,沉闷得像是锤在死肉上。我蜷在墙角,
身子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冰冷粗糙的灰泥里。
每一次踢打都带着一股腥热的酒气,每一次撞击都让骨头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
我紧闭着眼,脸颊紧贴着地板,灰尘呛进喉咙,混着嘴里破开的血腥味。“……没用的东西!
还跑?往哪跑?你爹打死你个废物都是天经地义!
” 父亲的声音像是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刮得我耳膜生疼,
撞在颅骨上嗡嗡回响。视野的边缘在发黑,
只有铺天盖地的拳头和父亲那双充血浑浊、全然陌生的眼睛。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剧痛之外,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壁,
厨房的方向清晰地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接着是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
软的声音带着一种家常的、令人崩溃的轻松飘了过来:“……这小家伙今天踢得可真有劲儿,
我看准是个活泼的。” 姐姐的笑声紧接着响起,清脆得像敲碎了一地的玻璃:“妈,
你猜他是不是听见姐姐说话,急着想出来见我呀?”她们的谈笑风生,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
缓慢地捅进我麻木的胸腔里,在绝望的深处搅动。
一滴冰凉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滑过滚烫的眼角,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这滴眼泪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而是为这无孔不入的、荒谬的割裂感。她们的世界,
明亮、温暖,充满对新生命的期待,近在咫尺,却又坚不可摧地将我隔绝在外。死亡,
此刻在我混乱的意识里,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带着奇异诱惑力的宁静港湾,
一个终于能彻底逃离这扭曲囚笼的出口。2 冰冷浴室的挣扎不知过了多久,
如同沉入浑浊粘稠的泥潭,父亲粗暴的拉扯将我拖出了那片短暂的黑暗。他揪着我的头发,
像拖拽一件沉重的垃圾,穿过散发着陈旧气味的客厅,走向走廊尽头那个小小的卫生间。
我的视线模糊得厉害,只能看到父亲那条褪了色的旧裤子裤脚在他脚踝处晃荡。“砰!
”卫生间的木门被狠狠摔上,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落下。
那股混合了劣质香皂、霉斑和污垢的特殊气味猛地将我包围。
父亲粗暴地将我掼在冰冷潮湿的瓷砖地上,冰冷的触感激得我一个哆嗦。眩晕中,
我听见水龙头被拧开的咆哮声,水流哗哗地冲击着浴缸的搪瓷表面,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洗干净!别他妈一副死狗样!” 他丢下这句话,
脚步声重重地远去,接着是外间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3 镜中诡异的笑世界陡然寂静下来,
只剩下水龙头单调的嘶吼和空洞的回音。我挣扎着,
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身体,
爬向那个正在被冷水迅速注满的白色长方体。瓷砖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我扶着冰冷的浴缸边缘,一点一点把自己挪了进去。
刺骨的冷水瞬间包裹了身体,冻得我猛地抽气,
每一寸被殴打过、青紫肿胀的皮肤都在发出尖锐的刺痛警报。可这痛,
竟奇异地和那冰冷的温度一起,拉扯着我混沌的意识,浮出了一丝令人心惊的清醒。
浴缸里冰冷的水平面在上升,没过了我的腰腹,寒气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深处。
身体不受控制地激烈颤抖,带动水面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就在这片晃动的、冰冷的白色水光之上,嵌在墙上的那面方镜映出我的脸。那张脸肿胀扭曲,
左眼几乎只剩下一条肿起的缝,嘴角破裂,血污干涸成暗褐色,粘在脸颊和下巴上。
惨白的日光灯管悬在头顶,投下毫无温度的惨白光线,
将这张破碎的脸笼罩在一片非人的死寂中。然而,
就在这张如同鬼怪的、写满痛苦和绝望的脸上,镜子里分明清晰地映着——我的嘴角,
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无法控制的方式,向上牵扯着。那弧度僵硬而怪异,
凝固在破裂的伤口旁,构成一个极其突兀、全然陌生的,甚至是……诡异的笑容。一股寒意,
比浴缸里的水更刺骨、更纯粹,猛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这不是我的表情!
我惊恐地试图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想将那可怕的弧度抹去。可是徒劳。
嘴角像是被无形的线提拉着,固执地维持着那抹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它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附着在我痛苦的脸上,
似乎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具躯壳即将到来的毁灭。镜子里那个“我”,眼神空洞,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冷漠。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比父亲的拳头更甚百倍。那个笑容……它进去了!那个想法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绕住我的思维。它侵入了我的身体!它正在看着我!透过我的眼睛!逃离!
必须立刻逃离!这个念头像最后的火焰在绝望的余烬里猛烈燃烧起来。
逃离这具即将沦为囚笼的躯壳!逃离那个镜子里诡异的笑!逃离这永无止境的深渊!
4 血色浴缸的解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浴缸边缘,冰冷的金属光芒一闪。
那是父亲刮胡刀的可替换薄刃刀片,不知何时被他遗落在了这里,
静静地躺在白色的搪瓷边缘,像一道沉默的邀请。锋利的寒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没有犹豫。
冰冷锐利的触感贴上手腕内侧皮肤的一刹那,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感。仿佛不是在割开血管,
而是在切开一道束缚已久的、沉重的锁链。手臂神经质地一划!清晰的刺痛感传来,
随即是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那热流与浴缸里的冷水迅速交融,丝丝缕缕的猩红,
如同妖异的水草,在泛着惨白光泽的水体里无声地蔓延、扩散、下沉。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甜味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混合着水汽和霉味,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心神恍惚的气息。力气,连同意识,开始飞快地流逝。
身体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寒冷消失了,
连手腕上那尖锐的疼痛也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视野的边缘像被滴入浓墨,
迅速地黑沉、收缩。只有镜子里那个倒影越来越清晰——破碎的脸,肿胀的眼,
还有那抹定格在血色与惨白之间的、冰冷的诡异笑容。它还在那里。它在看着我。
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彻底地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在外。
冰冷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水包裹着我,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坠落。
仿佛坠入了无底的、粘稠的深渊。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混沌虚无的黑暗,
沉重得如同铅块,将我层层包裹、挤压。时间失去了意义,感知彻底消亡。我是什么?
我在哪里?一切都溶解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知无觉的“存在”状态,
漂浮在永恒的黑暗里。5 黑暗中的重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也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一丝极其微弱的感觉,如同最纤细的蛛丝,
轻轻拂过那混沌的意识边缘。咚……咚……咚咚……沉闷,厚重,
规律得如同遥远地平线上的战鼓。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
它更像是直接从内部震荡着我的整个存在,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一下,又一下,
稳定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我的核心也随之微微震颤。
这是什么声音?混沌的意识试图捕捉这唯一的锚点。紧接着,一种奇特的包裹感袭来。
无处不在的液体,温暖、粘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恒定的压力,
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拥抱着我。它托举着我,或者说,我完全融化在其中。
一种原始的安心感弥漫开来,隔绝了所有的恐惧和寒冷。然而,
另一种声音开始强行撕开这片温暖的混沌帷幕。“……不行!绝对不行!
……他那副窝囊样子……只会拖累我们娘仨……你肚子里这个才是希望!
”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焦虑,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穿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