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血腥、充斥着死亡与背叛的画面陡然一转,不再仅仅局限于隋末的烽烟与惨烈,而是如同挣脱了时间的枷锁,急速地向后延伸、铺展!
一幅幅更加恢弘、更加令人窒息的景象,强行挤入他混乱的识海,带着强大的冲击力!
他看到了一座前所未见、气象恢弘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巨城——长安!
但此长安非彼长安(隋称大兴)。
它有着笔首如刀切斧劈、宽达百步、足以容纳数十骑并行的朱雀大街!
街道两旁,坊市如棋盘般规整排列,屋舍俨然,人流如织。
巍峨壮丽的宫殿群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首插云霄,比之大兴城更加磅礴,更加威严,充满了煌煌天朝、万邦来朝的泱泱气度!
胡商驼队络绎不绝,奇装异服,语言各异,与汉家衣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开放而自信的盛世图景。
他看到那最为宏伟的含元殿上,一个身着明黄龙袍、面容英挺、目光锐利如鹰隼的年轻帝王,端坐于至高无上的御座,气度沉凝,睥睨天下!
殿下巨大的广场上,无数盔甲鲜明、士气高昂如虹的精锐士兵,排列成森严如林的军阵,刀枪如麦穗,旌旗蔽日!
那冲天的杀气与发自骨髓的自信,远超大隋府兵最鼎盛时期!
一个充满力量的名字伴随着这幅景象轰入脑海——贞观!
李世民!
天可汗!
他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军队组织方式。
兵员不再完全依赖世袭的府兵和门阀豢养的私兵部曲。
大量健儿来自招募,自愿投军。
训练极其严苛,近乎残酷,军纪森严如铁,赏罚分明。
军队结构清晰高效,有强大的、装备精良的具装骑兵集群(玄甲军!
),有专门负责远程压制的弩兵方阵,有负责攻城拔寨、坚不可摧的重装步兵,甚至还有独立高效的侦察、工兵、后勤辎重体系。
这支军队,在一位白发苍苍却依旧目光如电、仿佛能洞穿战场迷雾的老将(李靖?
)指挥下,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纵横于漠北草原,如风卷残云般击溃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大东突厥汗国,生擒其颉利可汗!
唐军铁蹄所至,胡尘不起!
他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选拔制度。
不再是九品中正制下,门阀世家对官位近乎垄断的把持。
而是无数身着粗布麻衣、甚至打着补丁的寒门士子,怀揣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炽热渴望,从西面八方涌入一座座名为“贡院”的巨大建筑。
他们伏案疾书,墨香弥漫,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希望。
最终,金榜高悬,名姓题于其上者,鱼跃龙门!
虽然阻力重重,虽然旧贵族咬牙切齿,暗流汹涌,但这股来自帝国最底层、代表着新生力量的血脉,正以其顽强的生命力,一点点撬动着那固化了数百年的权力结构根基!
科举!
他还看到了……海!
前所未见的巨大海船,有着高耸入云的多重桅杆,挂着巨大的、坚韧的硬帆,如同移动的山峦,劈开万顷碧波!
船队规模庞大,浩浩荡荡,如同海上长城,满载着光洁如玉的瓷器、流光溢彩的丝绸、清香馥郁的茶叶,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南下,穿越滔天的巨浪和狂暴的风雨,抵达了遥远的南方丛林国度(林邑、真腊?
),甚至更西的、皮肤黝黑、语言怪异的陌生大陆(天竺?
波斯?
)。
巨大的海港内,樯橹如林,肤色各异、衣着古怪的番商云集,操着生硬的汉话,用成箱的金银、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香料、璀璨夺目的宝石,交换着来自东方的无价珍宝。
财富如同奔涌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帝国的肌体。
市舶之利,富可敌国!
他还看到了……火!
一种奇异的、散发着刺鼻硝烟味的武器在惨烈的战场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和冲天而起的浓烟,坚固的城墙在剧烈的爆炸中如同纸糊般崩塌,密集冲锋的军阵在横扫一切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片中血肉横飞,瞬间化为修罗屠场!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画面模糊,但那毁天灭地、足以瞬间改变战争形态的恐怖威力,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统帅心胆俱裂!
火器!
这些画面,如同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走马灯,在他混乱不堪的识海中疯狂闪现、跳跃、重叠。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血腥预言,不再仅仅是“炀帝”命运的注脚。
它们蕴含着更庞大、更复杂的信息:强盛帝国的架构、高效军制的精髓、开放包容的气度、选拔人才打破垄断的创举、征服西方蛮夷的赫赫武功、开拓海洋攫取财富的勃勃雄心……还有那足以颠覆战争规则、主宰未来战场的恐怖力量!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蓝图!
一幅通向无上伟业、建立亘古未有之帝国的宏伟蓝图!
尤其是那“贞观”的煌煌气象,那“天可汗”威加西海的赫赫威名,如同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无比的灼热和刺痛,狠狠地烫在杨广因恐惧而蜷缩、因屈辱而颤抖的灵魂之上!
凭什么?!
凭什么他杨广,胸怀大志,文韬武略自问不逊于人,却注定要身死国灭,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万世唾骂?
而那个李渊的儿子,那个在历史记载中此刻还寂寂无闻、甚至可能正在太原某个角落舞枪弄棒的李世民,却能踩着他杨广和大隋的尸骨,开创如此煌煌盛世,享尽帝王尊荣,被尊为千古明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强烈到极致的嫉妒、不甘与熊熊燃烧的、足以焚尽八荒的野心之火,“腾”地一下,从他心底最幽暗的深渊里猛然燃起!
那火焰如此炽烈,如此狂暴,瞬间压过了之前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与屈辱,甚至连头颅中那欲裂的剧痛,都在这野心的烈焰灼烧下,为之减轻!
“不!
孤不信命!”
杨广猛地抬起头,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反扑的凶兽,死死盯住石台中心那团依旧在不断扭曲变幻、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光影!
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要撕碎一切的执念,“孤看到了!
孤看到了这天地之秘!
看到了后世三百载兴衰!
这岂是天要亡我?
这分明是……天赐之机!
是孤逆天改命、成就无上伟业的起点!”
他的身体不再因恐惧而颤抖,反而因为过度的激动、亢奋和那被点燃的、足以燎原的野心而剧烈地战栗起来。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一次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尖锐而清晰的刺痛感。
这痛感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是一剂猛药,***着他高度亢奋的神经,让他更加清醒,更加……渴望!
“李渊?
关陇门阀?
高句丽?
还有那些……乱臣贼子?”
杨广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杀意,在这死寂的、唯有星光流转的穹顶之下,清晰地回荡,“你们以为你们赢定了?
你们以为孤是那史书上注定吊死的昏君?”
他嘴角的肌肉缓缓扯动,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狰狞的、属于掠食者锁定猎物后、充满绝对掌控欲的宣告。
那眼神,冰冷、锐利、燃烧着野火,穿透了那团变幻的光影,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那些敌人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孤,回来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血腥气。
“孤要这大隋江山,千秋万代!
如这头顶星河,亘古不灭!”
“孤要这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隋之土!
万邦臣服,莫敢仰视!”
“孤要那‘炀’字谥号,永远压在你们这些逆贼的尸骨之上!
成为你们万劫不复的印记!”
“孤要做的,是超越三皇五帝,功盖寰宇,德被苍生,亘古未有的……”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代表无上荣耀、代表他毕生所求、代表对宿命最强力反击的称号,如同惊雷般吼出:“大隋太宗!”
“太宗”二字,如同带着万钧之力的战鼓,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轰然炸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台中心那团变幻莫测、仿佛亘古不变的光影,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无法形容的强光!
整个石台表面流淌的光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疯狂地奔涌、咆哮、沸腾起来!
九根巨大的石柱同时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柱身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光芒大放,与石台的光流激烈呼应,构成一个庞大而狂暴的能量漩涡!
一股沛然莫御、完全无法抗拒的无形力量猛地攫住了杨广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片枯叶,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宇宙巨手抓住,被狠狠地、粗暴地、不容丝毫挣扎地抛飞出去!
眼前的一切——那旋转流淌的冰冷星河、那沸腾奔涌的玄奥光河、那高耸嗡鸣的符文巨柱、那核心处扭曲变幻的光影核心——都在瞬间被拉长、扭曲、模糊,化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诡异线条,最终被一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死寂的黑暗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