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路遇纠缠章
墨汁泼溅在名贵的地毯上，染开一片狰狞的污迹。
水晶镇纸撞击地板，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飞溅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濒死的困兽。
然后，他猛地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胡乱地将里面几件属于他自己的、不值钱的旧衣服扯出来，塞进一个破旧的帆布背包里——那是他进入圣罗兰学院时带来的唯一行李。
他不再看这奢华牢笼一眼，背上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破包，拉开沉重的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融入了帝都深沉的夜色之中。
帝都的灯火辉煌被远远甩在身后，越靠近西城贫民窟“黑石巷”，空气就越发浑浊粘稠，混杂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劣质燃料的呛人烟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贫穷气息。
狭窄、坑洼的巷子两旁，歪歪扭扭的木板房和低矮的土坯屋挤在一起，污水在路中央肆意横流。
昏黄的、不知从哪户人家窗户透出的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路上麻木蹒跚的人影和角落里蜷缩的乞丐。
林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昂贵的丝质学院制服早己在之前的混乱中沾满了尘土和墨渍，如今更是被贫民窟的污秽沾染得看不出原色。
背包带深深勒进他单薄的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着更暗、更偏僻的地方挪动，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消失在那些嘲笑和审视的目光之外。
巷子深处，一个更加阴暗的死角里，压抑的呜咽和恶毒的咒骂声隐隐传来。
“妈的！
哭！
再哭老子把你和你的鼻涕虫一起踩死！”
“废物东西！
连个史莱姆都养不好！
还敢挡老子的路？”
“呸！
脏死了！
给我打！”
林夜麻木地瞥了一眼。
几个衣衫褴褛、却满脸凶戾的半大少年，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拳打脚踢。
被围殴的少年死死护着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脸盆大小、不断蠕动着的透明凝胶状生物——一只最普通、最低级的史莱姆。
那史莱姆身上沾满了污泥，被踢得不断变形，发出细微的“噗叽”声，显得更加弱小可怜。
林夜的眼神空洞地掠过这一幕，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绝望和麻木像厚厚的茧，将他包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那个角落的瞬间，那个被殴打的少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了压制，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沾满污泥和泪水的双手死死抱住了林夜沾满污渍的裤脚！
“大师！
林夜大师！！”
少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绝望和最后一丝不顾一切的希望，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刺破了贫民窟沉闷的夜空，“求求您！
看看我！
求您看看我啊！
我是…我是史莱姆饲养员！
孙小胖！
求求您了，大师！
哪怕…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好！
一点点就行啊！！”
孙小胖的额头用力地、一下又一下磕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污泥混着鲜血从他额角流下，糊了满脸，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死死抓住林夜这根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几个施暴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看清了林夜的样子，脸上顿时露出夸张的、毫不掩饰的讥笑。
“哟呵？
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林夜‘大师’吗？”
“噗！
还真是！
怎么着，‘大师’，流落到咱们这臭水沟里体验生活来了？”
“喂，孙小胖，***是不是被打傻了？
抱着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他能给你规划出个屁来！
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肆无忌惮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林夜的身体在孙小胖抱住他裤脚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了。
那绝望的哭喊和周围刺耳的嘲笑，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了他麻木的茧，狠狠刺在早己鲜血淋漓的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更深的疲惫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视线对上孙小胖那张糊满污泥、鲜血和泪水，却写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的脸。
那双眼睛里的光，微弱，却像风中残烛般死死不肯熄灭。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也没有任何回应那些嘲笑的力气。
林夜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放手。”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孙小胖抱着他裤脚的手，却抓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沾满的污泥蹭在林夜原本就肮脏不堪的裤子上。
林夜闭了闭眼。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
算了，都无所谓了。
他的人生己经彻底完了，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眼前这个抱着他腿的少年，和他怀里那只最垃圾的史莱姆，也不过是这巨大笑话里微不足道的一笔。
他麻木地抬起手，甚至懒得去擦掉额角渗出的冷汗。
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精神力——那是他此刻仅存的力量。
这点力量，在规划萧炎那样的顶级职业时，连塞牙缝都不够，连引导一滴龙血都费劲。
此刻，他却将它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漠然，点向了孙小胖怀里那只不断蠕动、弱小透明的史莱姆。
没有法阵，没有媒介，没有复杂的引导。
只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一点。
指尖那点微弱的精神力光芒，如同萤火虫般，一闪即逝，没入了史莱姆那凝胶状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林夜甚至懒得去看结果。
他只想摆脱这纠缠。
他动了动腿，试图从孙小胖绝望的钳制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