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被反复漂洗过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窗外。肖烬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冰冷的触感像钉子一样钉进他的眉心。楼下路灯的光被铁丝网割得支离破碎,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被剪成一块一块,再拼不出原来的模样。
“就是他,那个猥亵别人的畜生!”邻居的声音从楼道口炸开,像一桶滚油浇在他脊背上。肖烬猛地一颤,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门板被拍得震天响,每一声都仿佛在说:你完了,你完了。
手机里,微信群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法学院22级:肖烬?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是这种***。
宿舍楼栋群:姐妹们晚上别单独走,色狼就在隔壁。
匿名树洞:听说他高中就骚扰过女同学,真恶心。
字句像一排排铁蒺藜,从屏幕里爬出来,扎进他指缝,扎进他眼眶。他试着解释,手指颤抖着打字:我没有……
消息刚发出,一个鲜红的“!”弹出——他被踢出了群。
凌晨两点,母亲打电话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阿烬……邻居把花圈摆到咱家门口了。你爷爷气得喘不过气,已经住院了……”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叶咳出来。肖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能说什么?连他自己都快被铺天盖地的“真相”淹没了。
第二天清晨,他偷偷回家。单元门口摆着那圈白菊,中间一张A4纸,用红笔写着“***犯,滚出小区”。风一吹,纸角哗啦哗啦响,像招魂的幡。
他蹲下去,想把花圈挪开,手指刚碰到纸,背后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咒骂:“别碰!你脏不脏!”
回头,是住对门的大婶,手里拎着菜篮,眼神像两把冰锥,恨不得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肖烬仓皇逃进楼梯间。每一步,台阶都在回响:“败类!败类!”五楼到六楼,十二级台阶,他走了仿佛一个世纪。家门上,用油漆刷的“去死”两个大字,红得发黑,像干涸的血。
钥匙插了三次才***锁孔。门一开,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视机闪着幽蓝的光。父亲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肩膀一抖一抖。
“爸…………”
父亲没回头,只抬手,什么也没说话,沉默有时候比任何责骂都锋利。肖烬僵在玄关,心脏像被一只铁钳拧住,连呼吸都快要静止了。过了半晌,父亲终于开口:“走吧,去看看你爷爷。”
凌晨三点,ICU 门口。
母亲瘫坐在蓝色塑料椅上,手背全是抓痕——爷爷被推进去前,死死抓着她的手,指甲陷进肉里。父亲蹲在墙角,一下一下捶自己胸口,像要把那口气砸出来。
医生推门出来,口罩下的声音平静得像判决:
“大面积脑出血,准备后事吧。”肖烬的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他想喊,嗓子却像被塞进一把碎玻璃,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灵堂设在老宅,花圈却先到了——
同城快递,到付。白菊中间插着卡片:
“祝贺老***犯喜提西天机票。”
母亲捧着卡片,当场干呕。父亲把卡片撕得粉碎,纸屑落在爷爷遗像前,像一场肮脏的雪。
夜里,他蜷在卧室角落,手机屏幕亮着。杨景媛的微博更新了——
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真相,谢谢大家相信我。
配图是一张***:她穿着白色长裙,眼角微红,却笑得温柔。评论区里,全是“小姐姐好勇敢”“心疼你”“恶魔应该下地狱”。
肖烬盯着那张笑靥,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他咬破了舌尖,却感觉不到疼。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光扫过天花板,像一把刀,把他最后的尊严切成碎片。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法律判了他***,是整个世界提前给他判了无期。 而爷爷,成了这场狂欢里第一个被献祭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