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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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裹着暮春最后一点凉意,在戴维·哈洛伦小院的上空打着旋儿。几片橡树叶被卷了下来,

打着转儿,落在戴维脚边那把咯吱作响的旧柳条摇椅旁。他蜷在椅子里,

一件洗得泛白、领口有些松垮的旧羊毛开衫裹着瘦削的肩,腿上搭着条薄毯。

收音机搁在膝盖上,正播着天气预报,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像远处某个老友在费力地咳嗽。

“……局部地区……有零星阵雨……” 播音员的声音被一阵更响的沙沙声盖了过去。

戴维浑浊的蓝眼睛从收音机屏幕上抬起,投向院子的中心。那里,

矗立着老橡树——这片街区最古老的居民,粗壮的树干沟壑纵深,如同凝固的黑色熔岩,

庞大的树冠在傍晚渐弱的天光里投下巨大而温柔的阴影,

边缘被西斜的太阳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色。那沙沙声就是从树冠深处传来的,起初细碎,

如同千百只小虫在啃噬树叶,渐渐汇聚、放大,形成一种持续的、低沉的背景音浪。

它淹没了收音机的杂音,淹没了远处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甚至盖过了戴维自己有些吃力的呼吸。他皱起眉头,这声音有些不同寻常。

比平常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更……厚重?更……有目的性?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

布满老年斑、青筋凸起的手摸索着,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

“……气温回升……” 播音员的声音努力地穿透着。但那沙沙声也随之增强了,

像潮水上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一波一波冲刷着戴维的耳膜。他烦躁地关掉了收音机。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无休无止的、来自树冠深处的低语。

“见鬼……” 戴维嘟囔了一句,声音干涩沙哑,像枯叶摩擦地面。

他拿起摇椅旁小木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凉水,

试图压下喉咙里的不适和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大概是耳鸣又犯了,

或者只是这该死的春天风大。他这样安慰自己,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

努力忽略那恼人的声响。然而,那声音并未因他的抗拒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更加……难以捉摸。它不再是单纯的噪音。

在那片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细碎私语的沙沙声底下,似乎还潜藏着别的什么。

一些更微弱、更难以捕捉的音节,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古老电台。

它们夹杂在树叶的摩擦声中,像是有人在不远处叹息,又像是模糊的呼唤,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伤的调子。戴维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不规律地撞了几下。他死死盯着那棵老橡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

树皮上深刻的纹路在昏暗中扭曲,像是无数张沉默的嘴。

那低语……那叹息……它们来自哪里?真的只是风吗?还是……他用力甩了甩头,

想把这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荒谬。树怎么会说话?肯定是自己老了,耳朵背了,

脑子也开始糊涂了。他站起身,毯子滑落到地上。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让他打了个寒噤。他弯腰捡起毯子,动作迟缓而僵硬,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得回屋了,

吃点药,躺下。睡一觉就好了。他这样想着,转身朝亮着昏黄灯光的后门走去,步履蹒跚,

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谨慎。就在他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

身后那持续的低语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变得异常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杂音,

而是凝聚成一个短促、尖锐、仿佛带着巨大痛楚的词,猛地刺穿空气,

扎进他的脑海:“……冷……”戴维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那声音!

冰冷、湿滑、带着绝望的窒息感,绝不是风声!它像一根冰冷的钢针,

精准地刺中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厚重尘埃覆盖的角落。

“水……好冷……戴维……”又一个词!更清晰,更绝望!这一次,伴随着声音而来的,

是一幅破碎而刺目的画面——浑浊翻涌的深绿色河水,岸边湿滑的泥巴,

一只小小的、穿着红色格子裙的身影在水流中无助地挣扎、沉浮,

只剩下一只苍白的手徒劳地伸向水面,手指绝望地张开……红色格子裙……莉莲!

“莉……莉莲?” 戴维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猛地转过身,

背死死抵住冰冷的木门,眼睛因恐惧和震惊而瞪得极大,

死死盯住那棵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愈发庞大幽暗的老橡树。树冠的沙沙声骤然变得激烈无比,

如同汹涌的海浪拍打礁石。在那片喧嚣的叶浪声中,一个声音,

一个苍老、低沉、仿佛由无数树木纤维摩擦挤压而成的声音,

带着一种非人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厚重感,缓缓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得像坠落的石块:“戴维……”那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穿透灵魂的悲悯。

“……她在这里……”戴维·哈洛伦的世界,在那声非人的呼唤中,轰然碎裂。

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沿着粗糙的门板一点点滑下去,

最终瘫坐在冰冷的石头门槛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撞击着他脆弱的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单薄的旧开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谁?”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目光像受惊的野兽,在昏暗的庭院里疯狂扫视,“谁在那里?出来!

” 回应他的只有老橡树更加狂躁的沙沙声,

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焦躁地撕扯着叶片。那个苍老、沉重、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颅骨内共振: “……没有别人……戴维……” 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仿佛在陈述一个如日出日落般自然的事实。

只有我……和树……” “……还有……河水的冷……”“河水”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再次狠狠烫在他最深的伤口上。

的河水……那只小小的、穿着红色格子裙、最终消失在墨绿色水面下的身影……那天的冰冷,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抱住头,枯瘦的手指深深***稀疏的白发里,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闭嘴!” 他对着那棵沉默的巨树咆哮,

声音因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闭嘴!不准提她!不准!”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滚烫地滑过他沟壑纵横、冰冷的脸颊。

那些被他用层层岁月和遗忘强行封存的痛苦、悔恨和自责,如同开闸的洪水,

冲垮了所有脆弱的堤坝。那沉重的声音并未因他的咆哮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笑……在玩水……” “……你害怕……父亲的鞭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

冷酷地剥开他早已结痂的伤口,露出里面从未真正愈合的腐烂血肉。是的,

他看见了莉莲滑倒,被水流卷向深处。他吓傻了,他以为那个倔强的小丫头只是在玩水,

故意吓唬他。他更害怕的是回家晚了,

父亲那沾了水的柳条鞭子会狠狠抽在他光溜溜的脊背上。所以他跑了,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直到暮色四合,母亲惊恐的尖叫划破村庄的宁静……“别说了!

求求你……别说了……” 戴维蜷缩在门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呜咽声变成了破碎的抽泣。巨大的悲伤和迟来了几十年的负罪感像巨石般压垮了他。

树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给他喘息的时间。

庭院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啜泣和老橡树树叶持续不断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风似乎小了些,

但那低语却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深沉,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暗流。

“……她在这里……戴维……” 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仿佛直接渗入骨髓。

…” “……她从未离开……像那个夏天……河边……你刻下的……”戴维的抽泣猛地顿住。

埋在膝盖间的头缓缓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茫然。刻下的?河边?他刻下什么了?

那段记忆被巨大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混乱冲刷得一片空白,

只剩下莉莲消失的墨绿色水面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刻下……什么?” 他喃喃地问,

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眼神空洞地望向黑暗中的巨树轮廓。树的声音没有直接回答,

切之前……” “……名字……刻在树心……” “……我的时间……不多了……”“名字?

树心?” 戴维茫然地重复着,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不堪重负。

莉莲的名字?刻在树心里?这怎么可能?他完全不记得做过这样的事!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就在他试图理清这混乱如麻的线索时,那沉重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一种冰冷彻骨的警告: “……听……”戴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侧耳倾听。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庭院外,寂静的街道上,

似乎隐隐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一种规律、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敲击声。

铛…铛…铛…声音由远及近,稳定而固执地穿透了夜晚的空气。

“……他们来了……” 树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融入了树叶的叹息,

只剩下最后一丝沉重的余音,

言般在戴维心中回荡: “……带着斧头和锯子……”铛…铛…铛…冰冷的敲击声越来越近,

像丧钟一样敲在戴维的心上。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虚软的身体,

扶着粗糙的门框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到低矮的院墙边。他探出头,昏黄的路灯下,

一个穿着反光背心的市政工人正沿着街道,将一张张崭新的、印着醒目黑体字的通告,

用图钉用力地钉在沿途的电线杆和告示栏上。铛! 又一枚图钉被狠狠钉入木质告示栏。

戴维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张刚被钉上的通告上。巨大的标题像淬了毒的冰锥,

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城市道路扩建工程——区域树木移除通知”下方是冰冷的工程图示,

一条刺目的红色粗线,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无情地吞噬着沿途的绿地。而这条线的起点,

正正地、残酷地,

压在了那棵老橡树庞大的、在地图上被标记为“T-1”Tree-1的树冠图标之上。

移除日期:两周后。戴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死死抓住粗糙冰冷的砖墙,

指甲几乎要抠进缝隙里。身后,

老橡树庞大的树冠在夜风中发出更加密集、更加悲切的沙沙声,如同一声悠长而绝望的挽歌,

淹没了他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晨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云层,

将戴维·哈洛伦狭小凌乱的车库染上一层惨淡的灰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陈年的机油和朽木混合的刺鼻气味。戴维佝偻着背,

像一头固执的老鼹鼠,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艰难地挖掘着。

旧轮胎、锈蚀的铁桶、看不出原色的帆布、断裂的园艺工具……每挪开一样东西,

都扬起一片呛人的尘雾,引得他剧烈地咳嗽,瘦削的肩膀痛苦地耸动着。

“得……得找到……” 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搜寻着。

昨晚市政通告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标记和“T-1”的编号,如同烧红的烙铁,

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两周!只有两周!那棵树的声音,

莉莲的名字……他必须找到那把锯子!那是唯一能切开树干,找到树心刻痕的工具!

记忆里那把老式横切锯,

有着暗沉发黑的木质手柄和布满锈迹、但齿尖依旧透着冷硬寒光的钢锯条。

它曾属于他的父亲,一个沉默而严厉的乡下木匠。小时候,

父亲用它在橡木上锯出笔直的线条,那刺耳的摩擦声曾是他童年噩梦的背景音。后来,

它被遗弃在这里,和所有无用的过去一起蒙尘。汗水混着灰尘,

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泞的痕迹。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

都让他的老腰发出不堪重负的***。肺部像破旧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哨音和撕裂般的疼痛。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

扶着冰冷的铁架子或堆叠的旧木箱,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该死……到底塞哪儿去了……” 他低声咒骂着,声音嘶哑无力。就在他几乎要放弃,

准备喘口气再继续时,

目光扫过车库最深、最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一大卷几乎腐烂的旧防水油布,

上面压着几个沉重的旧汽车电瓶。一丝微弱的反光,在油布卷翘的破口边缘一闪而过。

戴维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像被注入了短暂的活力,踉跄着扑过去,

顾不上电瓶的沉重和油布的湿滑肮脏,用尽全身力气,连拖带拽地将那些障碍物挪开。

灰尘如同浓雾般腾起。油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一个狭长的、落满厚厚灰尘的旧帆布袋。

袋口用磨损的皮绳系着。那丝熟悉的、冰冷金属的反光,正是从袋口缝隙里透出来的!

找到了!一阵狂喜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席卷了他。他颤抖着手,

急切地去解那根早已僵硬发脆的皮绳。手指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更加不听使唤,

指关节僵硬得像生锈的铰链,笨拙地撕扯着绳结。汗水滴进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快……快啊……” 他焦急地低语,仿佛在和看不见的倒计时赛跑。终于,

“啪”的一声轻响,皮绳断了。他猛地拉开帆布袋。一股更浓烈的铁锈和朽木气味扑面而来。

躺在袋中的,正是那把记忆中的横切锯!深色的木质手柄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暗沉无光,

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和油污,握在手里感觉粗粝沉重。

那条长长的钢锯条上覆盖着斑驳的红褐色锈迹,但锯齿的边缘,在昏暗光线下,

依旧隐隐透出一种冰冷的、属于金属的锋利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件沉睡的古老兵器,

等待着被再次唤醒,去完成一个迟到了半个多世纪的使命。戴维伸出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粗糙的手柄。一股奇异的力量,

仿佛顺着那冰冷的金属传递到他的掌心,驱散了部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就是它了。

切开树干,找到树心,找到莉莲的名字……找到那个被他遗忘了半个多世纪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混合着灰尘和铁锈味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他用尽腰力,

试图将沉重的锯子从帆布袋里完全抽出来。“唔……” 一声闷哼。

锯子的重量远超他的预期,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更糟糕的是,

这猛然发力牵动了脆弱的腰椎,一阵尖锐的剧痛从下背部闪电般窜起,直冲脑门。

“呃啊——!” 戴维痛呼出声,眼前金星乱冒,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

沉重的锯子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他自己也重重地侧摔下去,肩膀和胯骨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疼得他蜷缩起来,

倒抽着冷气,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部的剧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服。那把象征着他唯一希望的锯子,

就躺在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冰冷的金属边缘反射着车库门口透进来的、同样冰冷的光线。绝望像车库里的阴影一样,

无声地蔓延上来,将他紧紧包裹。太老了……太没用了……连一把锯子都拿不起来,

还谈什么切开那棵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老橡树?

树的声音……莉莲的名字……难道终究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一个孤独老人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可悲臆想?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那个熟悉的、沉重的声音,如同穿过地底岩层的暗流,再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疼痛……是活着的印记……戴维……” 声音平静而悠远,

如同讲述着亘古不变的真理。

“……像树皮上的疤痕……” “……像……莉莲……短暂的笑声……”莉莲……笑声?

戴维痛苦紧闭的眼前,仿佛真的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阳光灿烂的河边草地,

穿着红色格子裙的小女孩,手里抓着一把刚摘的野花,正咯咯地笑着,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朝着他跑过来……那笑容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活,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尘埃。

树的低语还在继续,

……像那年夏天……你背着她……走过开满雏菊的田埂……”那年夏天……莉莲扭伤了脚踝,

耍赖不肯走。是他,那个还不算强壮的少年戴维,咬着牙,把又哭又闹的妹妹背在背上,

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过那条开满白色小雏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田埂。阳光很晒,

汗水流进眼睛,莉莲的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脖子……但他最终把她背回了家。

一股混杂着酸楚和莫名力量的热流,猛地冲上戴维的鼻尖。不是因为腰背的剧痛,

而是因为那段被彻底遗忘的、属于他和莉莲的、唯一的、温暖的连接。他睁开眼,

浑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把冰冷的锯子,盯着那暗沉的木质手柄。

树的声音是对的……木头记得。它记得父亲粗糙手掌的磨砺,

记得少年戴维笨拙的抓握……现在,它也需要记得一个老人枯瘦手指的颤抖和决心。

“莉莲……” 他哽咽着,念出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仿佛一个咒语。

一股混杂着剧痛、悲伤和孤注一掷的狠劲支撑着他。他咬紧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

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不再试图直接站起,而是先用还能动弹的上半身,像一条搁浅的老鱼,

极其缓慢而艰难地翻过身,变成匍匐的姿态。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腰椎处钻心的疼痛,

冷汗如雨般滴落。一步,又一步,他用双肘和膝盖,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拖着沉重的身体,

一寸寸地挪向那把锯子。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单薄的裤子和***的手肘皮肤,

带来***辣的痛感。灰尘呛入他的口鼻。但他眼中只有那把锯子。终于,

布满泥污和擦伤的手指,颤抖着,再次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木质手柄。这一次,

他没有立刻去抓握,而是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肺部发出破锣般的嘶鸣。然后,他用尽灵魂深处挤压出的最后一丝力气,五指猛地收紧!

粗糙的木纹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质感。“啊——!”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戴维借着抓住锯柄的支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

腰椎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栽倒,

但他死死地、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抓住了那把沉重的锯子。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小溪般从下巴滴落,砸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锯子冰冷的重量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右手,但它被握住了!牢牢地握住了!他站在那里,

像一个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伤痕累累的老兵,手中紧握着他残破的武器。

车库的灰尘在门口透进来的惨淡光线里飞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绝望的灰烬深处,

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重新燃烧起来。他低头看着手中锈迹斑斑的锯子,又抬起头,

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库的墙壁,投向院子里那棵沉默的巨树。

“等着……莉莲……” 他对着虚空,对着记忆中的红格子裙,也对着那棵发出低语的树,

嘶哑地、一字一顿地承诺,“……哥哥……来了。”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暖,

懒洋洋地洒在戴维·哈洛伦破旧却整洁的前廊上。戴维坐在那把咯吱作响的旧柳条摇椅里,

那把沉重冰冷、锈迹斑斑的横切锯就靠在他腿边的廊柱上,像一件不合时宜的凶器。

他双手紧握着摇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院门外的小径,

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摇动,

而是因为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和里面翻腾的、孤注一掷的勇气。脚步声由远及近,

轻快而富有节奏。邻居李太太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手里端着个盖着格子布的盘子,

一如既往。她脸上挂着邻里间那种熟稔的、带着点家长里短探询意味的笑容。“戴维?午安!

烤多了些苹果派,给你送点过……” 李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戴维腿边那把突兀的、锈迹斑斑的长锯上,

又猛地抬起,对上戴维那双布满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光芒的眼睛。“戴维?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警惕,

端着盘子的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那锯子会跳起来咬人。来了。戴维深吸一口气,

那带着苹果派甜香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让他反胃。他强迫自己迎上李太太审视的目光,

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李太太……树……那棵老橡树……它在说话。

”死寂。前廊上只剩下摇椅因戴维身体的紧绷而发出的轻微吱呀声。阳光似乎都冷了几分。

李太太脸上的表情瞬间经历了从惊疑到错愕,再到一种混合了怜悯和担忧的复杂变化。

她看着戴维,就像看着一个突然发作的、危险的病人。“说话?戴维,亲爱的,

”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哄劝精神病人的小心翼翼,“树怎么会说话呢?

你是不是……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收音机声音开太大了?

” 她的目光再次瞟向那把冰冷的锯子,又迅速移开,仿佛那东西会灼伤她的视线,

“听我说,把锯子给我,好吗?这东西太危险了,不适合……”“不!” 戴维猛地打断她,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愤怒和固执的绝望。他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摇椅上站起来,

“它真的在说话!它告诉我……告诉我莉莲的事!它说名字……莉莲的名字……刻在树心里!

我得找到它!在市政局那帮***把它砍倒之前!” 他的话语急促而混乱,

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急切。“莉莲?” 李太太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更深的不安,“谁是莉莲?戴维,你冷静点!哪有什么名字刻在树心里?

这太……太荒谬了!” 她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手试探性地伸向那把靠着的锯子,

“把锯子给我,戴维。你需要休息,或者……或者我帮你叫医生来看看?”“走开!

” 戴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挥手挡开李太太伸过来的手,动作幅度之大,

带倒了腿边靠着的锯子。沉重的锯子“哐当”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锯齿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李太太吓得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

差点打翻手里的盘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惊恐地看着戴维,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独居多年的老邻居身上潜藏的危险。“你……你真是疯了!

” 李太太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尖锐的指责,“彻头彻尾地疯了!拿着锯子对着树?

还说什么树会说话?刻着死人的名字?天哪!我要报警!戴维·哈洛伦,你等着!

” 她端着盘子,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脚步踉跄地冲出了戴维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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