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琪的笔在指尖转得飞快,眼睛瞟着走廊那头:“林晓,那真是你哥?”走廊尽头,
穿荧光绿卫衣的身影正低头戳手机,闷青色发尾在夕阳里泛着贼光。林晓攥紧校服袖口,
磨破的布料硌着掌心。“嗯。”她含糊应着,想走。“可王阿姨说……”“走了。
”林晓打断她,快步过去。赵磊抬头,举着两串糖葫芦笑:“等你呢,晓晓。”路过传达室,
李大爷探出头:“这是你……”“我哥。”赵磊抢话,晃了晃滑板。林晓咬了口草莓糖葫芦,
糖渣粘在嘴角。蝉鸣漫过巷口,她望着赵磊的背影,忽然觉得“哥”这个词,早像这蝉声,
吵着吵着就成了习惯。01 晨光中的毛边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着,
林晓把最后一个煎蛋铲进白瓷盘,蛋黄边缘焦得刚好,像圈金月牙。她抬手按掉开关,
油烟味慢悠悠地往客厅飘,混着赵磊打游戏时敲击手机屏幕的哒哒声。“赵磊,”她扬声喊,
声音穿过水汽腾腾的灶台,“豆浆要甜的还是咸的?”沙发那边顿了半秒,
传来一声含混的应答,带着点游戏里的背景音:“甜的,谢啦晓晓。
”林晓往两个玻璃杯里倒豆浆,手顿了顿。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像她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洗了多少次都捋不平整。她低头瞅了眼,
右手袖口那块布料已经薄得透光,能看见里面泛白的皮肤。“都多大了还没个正经!
”奶奶端着一碟腌萝卜从里屋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瞅着沙发上的人直叹气,
“让孩子叫你哥像话吗?邻里听见了像什么样子!”赵磊没抬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忽明忽暗。他穿件oversize的灰色卫衣,帽子上的抽绳拖到膝盖,袖口堆在手肘,
露出腕骨上那块新纹的小闪电——上周刚跟林晓炫耀过,说这是今年最火的图案。“妈,
您不懂,”他终于挪了挪屁股,往嘴里塞了片面包,“这叫平等,新时代家庭关系。
”林晓把豆浆和煎蛋往餐桌上放,路过沙发时扫了眼他的手机。游戏加载界面上,
头像框是个咧嘴笑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旁边挨着个穿运动服的年轻男人,
是去年夏天在游乐场拍的。头像下面的备注亮着:我妹。她收回目光,刚要转身,
一件黑色卫衣突然砸过来,掉在她脚边。“穿这个。”赵磊的视线还粘在手机上,
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你那件校服瞅着寒碜。”是他前阵子天天穿的那件,
袖口印着个褪色的卡通熊,洗得发皱,下摆还沾着点没洗掉的草汁。林晓捡起来,
布料上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和赵磊身上的洗衣液味一样。“我穿校服就行。
”她把卫衣搭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下。煎蛋的油香漫上来,混着奶奶腌萝卜的咸气,
倒也像个正经早晨的样子。赵磊这才舍得把手机扣在沙发上,趿拉着拖鞋过来,
头发睡得有点翘,发尾挑染的几绺蓝色在晨光里泛着贼光。他抓起一个煎蛋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说:“随你,反正冻感冒了别指望我送你去医院。
”奶奶把腌萝卜往林晓那边推了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筷子碰到瓷碟的轻响里,
林晓咬了口面包,眼角的余光瞥见赵磊卫衣帽子上的破洞——和她校服袖口的毛边,
倒像是一对孪生兄弟。窗外的蝉鸣刚起,夏天才过一半,空气里已经攒着化不开的热。
林晓低头喝了口甜豆浆,糖放得有点多,腻得舌尖发沉。她想,或许日子就是这样,
总得有点不合时宜的甜,才能咽得下那些磨人的毛边。
02 家长会的伪装月考分析会的通知贴在布告栏第三排,林晓路过时特意停了停,
指尖划过“请家长务必出席”那行字,
指甲缝里还沾着点 yesterday 洗不掉的蓝黑墨水。放学路上她攥着书包带,
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跟在身后晃悠。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
是赵磊发来的表情包——一只戴着墨镜的柴犬,配文“晚上撸串?”。林晓深吸了口气,
打字:“下午3点,学校开家长会。”隔了三分钟才收到回复:“收到。
” 紧跟着又是一条,“要穿西装吗?”她差点笑出声,又憋了回去,
指尖在屏幕上敲得用力:“别穿破洞裤,别戴那些叮叮当当的链子。” 想了想,再加一句,
“头发也别弄那些颜色。”赵磊回了个“OK”的手势,附带个吐舌头的表情。
下午两点五十,林晓站在教学楼门口,看见赵磊背着个亮黄色的双肩包朝这边走。
他果然没穿破洞裤,换了条水洗白的牛仔裤,上身是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
头发染成了闷青色,在阳光下泛着怪异的绿。“怎么样?”他走到跟前转了个圈,
双肩包的带子滑到胳膊肘,“够乖吧?”林晓没说话,
视线落在他手腕上——那串银色的链子还在,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林晓!
”班长张琪琪抱着一摞卷子从楼里出来,看见赵磊时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你哥?”赵磊眼睛一亮,抢在林晓前头点头:“嗯,我是她哥。爸妈忙,
我来代劳。” 他说着还拍了拍林晓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八百遍。
张琪琪“哦”了一声,目光在赵磊的闷青色头发上打了个转,
嘴角憋不住地上扬:“你哥看着真年轻。” 说完抱着卷子快步走了,擦肩而过时,
林晓听见她跟旁边的同学小声说:“怪不得林晓从来不说家里事……”周围陆续有家长过来,
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有人跟赵磊搭话:“你是林晓哥哥啊?看着跟学生似的。
”“刚毕业没多久,”赵磊面不改色地胡诌,顺手从双肩包里掏出瓶冰红茶递给林晓,“给。
”林晓没接,手指攥着校服衣角,那块磨破的袖口被捏得发皱。
她能感觉到背后同学的窃笑声,像小针扎在背上,密密麻麻地疼。“走吧,进去了。
”赵磊把冰红茶塞到她手里,推着她往教学楼里走。他的手掌温热,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和他身上那股廉价的柑橘味香水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气息。走廊里,
班主任王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跟家长说话,看见他们时笑着招手:“林晓,
这是你……”“我是她哥。”赵磊抢先开口,伸出手跟王老师握了握,“我叫赵磊,
麻烦您多照顾我妹。”王老师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没再多问,
只是朝林晓笑了笑:“进去吧,你爸……你哥坐你旁边就行。”林晓低着头往座位走,
冰红茶的凉意透过塑料瓶传到掌心。她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赵磊一屁股坐下,
双肩包往桌洞里一塞,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前排家长回头看。他毫不在意,
从包里掏出包薯片,撕开包装袋递给林晓:“吃点?”林晓把薯片推回去,
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家长会。”“知道,”赵磊往嘴里塞了片薯片,咔嚓作响,
“我小时候开家长会,我爸也总带零食给我。”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瞬又暗下去,“不过他只去过一次。”林晓没接话。窗外的梧桐树影晃啊晃,
落在赵磊染成青色的发梢上,像泼了片没干的颜料。她忽然想起昨晚起夜时,
看见他房间亮着灯,门缝里漏出的光映着墙上贴的海报——不是那些当红的明星,
是张泛黄的工程队合影,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们站在脚手架前,赵磊站在最边上,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时他的头发还是黑的。
“下面请各位家长看一下孩子们的月考卷……”王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林晓猛地回神,
看见赵磊正低头玩手机,屏幕亮着,是他的游戏界面,
那个备注“我妹”的头像在列表最顶端,像个沉默的惊叹号。她把冰红茶放在桌角,
瓶身上凝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滴,在校服裤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03 相册里的秘密家长会散场时,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赵磊走在前面,
亮黄色双肩包晃来晃去,林晓跟在后面,听见他跟隔壁班的家长说“我妹成绩还行吧?”,
声音里带着点莫名的得意。进了家门,奶奶正坐在藤椅上择菜,看见赵磊的闷青色头发,
手里的豆角“啪”地掉在竹篮里。“你就作吧!”她没看赵磊,眼睛盯着林晓,“跟我进来。
”里屋的旧衣柜上摆着个相框,是林晓十岁生日拍的,她站在中间,两边是笑得僵硬的爸妈。
奶奶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个铁盒子,锈迹斑斑的锁头挂在上面,钥匙插在锁眼里转了两圈,
“咔哒”一声开了。“你爸以前不是这样的。”奶奶抽出本相册,封面是褪色的红色绒布,
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赵磊穿着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抱着襁褓里的林晓,眼睛亮得像含着星星。“这是你满月那天拍的,
”奶奶用指腹轻轻擦过照片边缘,“他那时候刚接了个工程,天天跟我念叨,
说要给你挣够出国留学的钱。”林晓盯着照片里的男人,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她记忆里的赵磊,总是穿着宽松的卫衣,头发要么染成奇怪的颜色,要么乱糟糟地翘着,
很少有这样板正的样子。“你五岁那年夏天,记得吗?”奶奶翻到后面,照片突然断了档,
中间空了好几页,“他工程队出事那天,天阴得跟要塌下来似的。”林晓点点头。
她记得那天下午,赵磊浑身是泥地冲进家门,抱着她就往怀里钻,
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身上有股铁锈和雨水的味道,还有点……血腥味。
“三个工友没出来,”奶奶的声音低下去,带着颤音,“他是最后一个被拉上来的,
手里还攥着个安全帽,是老王的……”她没再说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天之后,
赵磊就变了。他把西装和工程帽都扔了,开始买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
要么就对着电脑发呆。有天晚上,他突然钻进林晓的被窝,头发蹭着她的脸颊,
声音哑得厉害:“晓晓,以后叫我哥吧,哥能陪你玩,当爸爸太累了。”那时候她才五岁,
觉得新鲜,咯咯笑着喊了声“哥”,赵磊的肩膀突然就抖了起来。“你妈就是那时候走的,
”奶奶合上相册,铁盒子的锁扣在桌上磕出轻响,“她说他根本没长大,
守着个没长大的男人,看不到头。”林晓想起妈妈走的那天,拖着个大行李箱,
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晓晓要懂事。”她那时候不懂,懂事是什么意思,
是要像现在这样,对着自己的爸爸喊“哥”吗?客厅里传来赵磊的声音,他在打电话,
语气轻快得不像话:“晚上开黑?行啊,我妹睡了就来……”奶奶叹了口气,
把相册塞回铁盒子:“他不是故意的,晓晓,他是怕了。”林晓没说话,走到窗边。
楼下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赵磊晾在阳台的衣服上——那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