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我收到丈夫助理的错发短信。“顾总,苏小姐已安全回国,
媒体不会发现您用婚姻为她打掩护。”我摸着冰箱上他写的“十周年快乐”便签,
想起他教我签婚前协议时温柔的笑。“傻瓜,这是保护你的。
”后来我坐在他对手公司的总裁位上,看他为破产跪在雪地里。“顾淮舟,
你教我的——商场上,时机最重要。”指尖拂过冰箱门上那张浅蓝色的便签纸,
冰凉的触感下,是他熟悉的字迹,
每一个棱角都带着顾淮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十周年快乐,我的晚晚。永远爱你。
”永远。这两个字像裹着蜜糖的毒针,温柔地刺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带来一阵甜蜜又尖锐的麻痹。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句话时的样子,唇角微扬,眼神专注,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和这张小小的纸片。他总是有这种魔力,
能让最平常的举动都带上令人心颤的郑重。厨房里,
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在恒温烤箱里散发着温暖的香气。法式焗蜗牛,松露煎牛排,
都是他偏爱的口味。烛台上的长蜡烛是新换的,火苗笔直而稳定,
在精心擦拭过的水晶杯壁上投下跳跃的暖光。
空气里浮动着黑皮诺葡萄酒特有的、带着浆果和橡木桶气息的醇香。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夜堆叠起来的日子,我以为早已筑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客厅电视里,
顾淮舟先生创立的‘启航资本’最新动态……” 屏幕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他的一张剪影照片,
挺拔,自信,光芒万丈。这就是我的丈夫,外人眼中无可挑剔的存在。
手机在料理台的大理石面上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是顾淮舟那个年轻男助理的名字。一条新信息安静地躺在通知栏里。
大概是提醒他别误了纪念日约会吧?我带着一丝几乎成了习惯的、为他骄傲的笑意点开。
指尖划开屏幕的瞬间,世界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顾总,
苏小姐已安全抵达旧金山住所,所有行程痕迹彻底清理完毕。国内各大媒体端口确认监控,
无任何关于苏小姐此次回国的信息泄露。您的婚姻掩护策略执行完美,请放心。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密密麻麻,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
再顺着神经一路烧灼进大脑深处,引爆一片死寂的空白。苏小姐?掩护?完美?
嗡鸣声骤然在耳边炸开,尖锐刺耳,盖过了新闻播报,盖过了烤箱低微的运转声,
甚至盖过了我自己骤然停滞的心跳。
精美的烛光、摇曳的火苗、剔透的水晶杯……所有精心营造的、属于“十周年”的温暖假象,
都在这一排排冰冷的文字面前剧烈扭曲、变形,最终“哗啦”一声,彻底碎裂。
我甚至不知道手里是什么时候握住了那只高脚杯。冰凉的杯壁紧贴着滚烫的掌心。
杯底残余的、像血一样暗红的酒液,在剧烈的晃动下泼溅出来,落在雪白的料理台上,
触目惊心。然后,手指脱力。“啪嚓——!”清脆得近乎凄厉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厨房里爆开。
晶莹的碎片如同骤然炸裂的冰花,带着猩红的酒渍,四散飞溅,
滚落在我脚边冰冷的瓷砖地上。那声音,像极了某种坚硬的东西在胸腔深处彻底崩断。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又清晰起来,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事不关己的轻快:“……顾淮舟先生与夫人林晚女士,
一直是本市商界令人艳羡的模范伉俪……”模范伉俪?掩护策略?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
喉咙被一股浓烈的腥甜堵住。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扑向水池,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冰冷的绝望顺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羊毛披肩从肩头滑落,软软地堆在脚边,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早晨出门前,俯身为我仔细整理时留下的、温存的雪松气息。此刻,
这气息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冰冷地缠绕上来,令人窒息。视线模糊又清晰,
死死钉在那张蓝色的便签上。“永远爱你”四个字,像最恶毒的嘲讽,张牙舞爪。永远?呵。
另一个“永远”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撞进脑海。也是在这间公寓,
时间拨回十年前。那时这里还远没有现在奢华,
空气里弥漫着的是新鲜油漆和廉价板材的味道。我们刚搬进来不久,
对未来充满了粗糙而滚烫的憧憬。窗外下着那年冬天罕见的、铺天盖地的大雪,
新闻里不断播报着南方雪灾的惨状。屋里的暖气片发出沉闷的嘶嘶声,努力对抗着严寒。
年轻的顾淮舟坐在那张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摇摇晃晃的书桌前,面前摊开一份厚厚的文件。
灯光不算明亮,打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坚毅的线条。他抬起头,
朝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我招招手,笑容明亮得能驱散所有寒冷:“晚晚,来,签个字。
” 他拍了拍文件首页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婚前财产协议”。我看着他,
又看看那份透着冰冷疏离感的文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闷闷的。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衣下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个……一定要签吗?”那时的我,
刚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怀揣着对大城市和爱情的懵懂憧憬,像一张单薄的白纸。而他,
顾淮舟,已是崭露头角的商界新锐,名校海归,家世优渥。我们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
这份协议,像一道冰冷的光,无情地照亮了这道鸿沟。他放下笔,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我。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手,不由分说地包裹住我冰凉而僵硬的手指。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像蕴藏了整片星海,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安抚力量。“傻瓜,
”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羽毛般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想什么呢?
这当然是保护你的啊。”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轻抵着我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的一切,未来都会有你的一半。但现在,我的公司刚起步,外面盯着的人多,风险也大。
签了它,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真有什么麻烦,也牵连不到你头上。懂吗?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语气那么笃定,带着一种为我披荆斩棘、遮风挡雨般的担当。
窗外的风雪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被那样炽热的目光包裹着,
心底那一点点疑虑和不安,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滚烫的信任和依赖。“嗯!
” 我用力点头,鼻尖发酸,觉得能遇到他,用尽了我毕生的运气。在他的注视下,
我拿起那支他常用的、沉甸甸的黑色钢笔,笔尖落在签名栏上,微微颤抖着,
却带着一种托付终身的虔诚,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他满意地笑了,
笑容像冬日暖阳。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我的晚晚最乖了。” 然后,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纸袋,塞进我手里,“给,暖暖手。”纸袋温热,
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里面是一个烤得焦黄、表皮微微裂开的红薯。
在物质条件远不如现在的当初,这是他下班路上特意买来的。“快吃,别凉了。
” 他催促着,眼神亮晶晶的。我小心翼翼地剥开烫手的外皮,
露出里面金灿灿、软糯香甜的瓤。咬一口,滚烫的甜蜜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
再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温暖,似乎足以融化窗外整个冰封的世界。我满足地眯起眼,
含糊不清地嘟囔:“好甜!”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嘴角沾上的一点红薯瓤:“慢点吃,小馋猫。” 窗外是凛冽的风雪,
屋内只有我们两人,暖意融融,仿佛拥有彼此就拥有了整个世界。那份签下的协议,
在那一刻,被这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彻底镀上了一层名为“爱”的金边,
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成了信任的基石。“保护你的啊……”十年后,
在这空旷冰冷、弥漫着虚假烛光晚餐香气的厨房里,这句话裹挟着旧日烤红薯的甜香,
被那条助力的短信淬炼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冰锥,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精准地回旋着,
扎穿了那颗曾经被甜蜜填满的心脏。保护?
保护的是那个远在旧金山、连名字都讳莫如深的苏小姐吧!而我林晚,十年婚姻,满腔赤诚,
原来不过是他精心设计、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一块挡箭牌!
用来为那个真正藏在心底的人,挡开所有的明枪暗箭,铺就一条隐秘而安全的归途。
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再次凶猛地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
我死死抠住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面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顺着柜门往下滑,最终跌坐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暗红酒渍之中。
细小的玻璃碴刺进小腿的皮肤,尖锐的疼痛传来,
却奇异地被胸腔里那场无声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爆炸彻底淹没。
温热的液体终于冲破了眼眶的闸门,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视线里,
冰箱门上那张浅蓝色的便签纸,上面“永远爱你”的字迹在泪水中扭曲、变形、膨胀,
最终化作一张巨大而狰狞的笑脸,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我的天真,
我那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整整十年的、廉价不堪的人生。原来,这十年,
我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谎言里。顾淮舟,你用我的十年,我的真心,我的名字,
我的存在,去筑一道墙,保护那个你真正在乎的人。而我,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在这堵名为“婚姻”的高墙之内,沾沾自喜,
以为拥有了全世界最坚固的堡垒和最珍贵的宝藏。痛吗?痛得撕心裂肺。
像有人用烧红的钝刀,在反复切割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恨吗?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
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但奇怪的是,在那灭顶的痛苦和汹涌的恨意之下,
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坚硬的东西,正从灵魂深处被这残酷真相的烈焰淬炼出来。它沉重,
尖锐,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我坐在这冰冷的地上,
坐在我们“爱情”的残骸和谎言的血污之中,泪流满面,
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然而,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却如同北极冰川下的暗流,开始在我体内汹涌奔腾,冲刷掉所有残留的软弱和幻梦。顾淮舟,
你教会我信任,教会我依赖,教会我如何在你的羽翼下做一个“幸福”的妻子。你甚至,
在那些看似随意的指点中,教会了我如何看懂一份复杂的商业合同,
如何分析一个公司的财务报表,如何在谈判桌上抓住对手的弱点……你说:“晚晚,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万一哪天我不在身边,你也能保护好自己。”多么讽刺!
多么精准的“预言”!原来你教我的这些,不是为了让我在你不在时保护自己,
而是为了让我在你亲手为我打造的囚笼里,做一个更称职、更不易被外界窥破的“道具”!
好。很好。我扶着冰冷的橱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腿上被玻璃划破的地方渗出细小的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几道刺目的红线,
带来清晰的刺痛感。这痛,像一根引信,点燃了心底那座沉寂已久的火山。
我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狼藉,也没有再看一眼冰箱门上那张虚伪的蓝色便签。
泪水还在不受控制地滑落,但眼神却像淬炼过的寒铁,穿透泪水的朦胧,
投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车流如织。
这个由无数规则和力量构筑的冰冷世界,我曾天真地以为被他挡在身后。现在,
这堵墙轰然倒塌了。是该好好看看了。用你顾淮舟亲手为我擦亮的眼睛,看看这真实的世界,
看看这……你赖以生存、玩弄规则的战场。我一步一步,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砖,
走向书房——那个属于顾淮舟的、象征着权力和秘密的私人领地。十年婚姻,
这扇门对我而言,大部分时间都是关闭的,偶尔开启,也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疏离。
他曾笑着说,里面太乱,都是枯燥的文件,怕闷着我。现在,这扇紧闭的檀木门,
像一张沉默的、充满嘲讽的嘴。我伸出手,握住那冰冷的黄铜门把手。出乎意料,
或者应该说,在他那无懈可击的“完美丈夫”表象下,
他从未真正防备过我这个被他圈养的“傻子”。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应手而开。
一股混合着上好雪茄、旧书页和高级皮革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红木书桌,
顶天立地的书架,角落里的保险柜……一切都井然有序,彰显着主人的掌控力。
我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掠过桌面上的文件堆,掠过书架上排列整齐的商业典籍。最终,
落在了书桌最下方那个带锁的抽屉上。那个抽屉,我曾无数次见他打开又关上,
动作随意自然。钥匙……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探向他书桌笔筒最深处——那里常年放着几支备用笔和一些零碎杂物。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果然。他自信到连防备都懒得做足。钥匙插入锁孔,
轻轻一扭。抽屉无声地滑开。没有想象中的机密文件,没有商业间谍的证据。
里面只放着一个普通的、略显陈旧的硬壳文件夹。打开它,里面没有纸张。
只有……厚厚一沓机票的存根。我一张张拿起,指尖冰冷,动作却异常稳定。
目的地无一例外,全是旧金山国际机场SFO。
日期……从我签下那份“婚前财产协议”后不久开始,横跨整整十年。频率不高,
但极其规律,几乎每年两到三次。起飞时间,
闭式高层会议”、“海外项目考察”……也精准地对应着我每年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或者……我流产住院,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签下同意书的那几天。日期标注清晰,
像一个个冰冷的墓碑,标记着我被蒙蔽、被牺牲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最后一张存根,
日期赫然就是一周前。起飞时间,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前三天。返程时间……是昨天。
昨天……他风尘仆仆地回来,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
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我,拥抱带着室外的寒气:“抱歉晚晚,项目收尾出了点岔子,
差点赶不上我们的纪念日。还好,总算没迟到太久。”他那时眼中的红血丝,
身上沾染的、属于遥远异国他乡的气息……原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项目!
是为了亲自护送他的“苏小姐”安全离开!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滚,这一次,
我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将那翻腾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
眼泪彻底干了,眼眶干涩得发痛。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片沉沉的、深不见底的冰寒。
所有的温情脉脉,所有的体贴入微,所有的“迫不得已”……都在这一张张冰冷的票据面前,
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这十年,我像个彻头彻尾的提线木偶,
在他精心编排的剧本里,扮演着那个幸福、无知、安分的妻子角色,为他真正的女主角,
挡掉所有的窥探和风雨。而我付出的真心、依赖、信任,
甚至那个在孤独的手术台上失去的孩子……都成了这场盛大骗局里,
微不足道、随时可以牺牲的注脚。好一个“保护我的”婚前协议!好一个“深爱我的”丈夫!
我慢慢地将那些机票存根放回文件夹,合上抽屉,落锁。动作一丝不苟,
仿佛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物品。回到冰冷的客厅,地上的碎片和酒渍依旧刺眼。
我赤着脚,面无表情地绕过那片狼藉,径直走向卧室。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城市透进来的微光,打开衣帽间。巨大的空间里,
挂满了顾淮舟为我购置的当季华服,珠宝在丝绒盒子里折射着幽冷的光。
我的目光没有在那些价值不菲的衣物和首饰上停留一秒,
直接落在了衣帽间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半旧的、深蓝色的硬壳行李箱,
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那是很多年前,我拖着它,装着全部家当和滚烫的梦想,
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时用的。我把它拖出来,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帆布和尘土混合的气味。然后,我转身,打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矮柜。
里面没有华服珠宝,只有几件洗得发白、款式简单的旧T恤、牛仔裤,
还有一件厚厚的、看起来有些笨拙的手织毛衣——那是母亲在我考上大学那年熬夜织的,
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温暖。我将这些旧物一件件拿出来,小心地、珍重地叠好,
放进那个半旧的行李箱里。动作很慢,像是在整理一段早已被自己遗忘的时光。最后,
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最角落的一个小丝绒盒上。打开它,里面没有钻石,没有宝石,
只有一枚极其朴素的银戒指,戒圈细窄,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戒面内侧,
刻着两个几乎要被磨平的小字:启航。那是顾淮舟公司初创、最艰难的那年冬天,
他用第一个项目微薄的利润给我买的礼物。当时他窘迫地搓着手,眼睛却亮得惊人:“晚晚,
委屈你了,先戴着这个。等我赚了钱,给你换最大最闪的钻戒!”我那时是怎么说的?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攥着这枚廉价的银戒指,哭得像个傻子,一遍遍地说:“我不要大的,
我就要这个!这是我们的‘启航’!是最好的!”如今,
这枚承载着我们最初梦想和困顿的戒指,在满室奢华的光晕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又如此刺眼。我拿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指尖摩挲着内圈那两个几乎消失的刻字。
启航。多么讽刺。他的“启航”,最终载着别人,驶向了安全的港湾。而我,
还傻傻地守在这艘早已腐朽的破船上。我用力攥紧了这枚戒指,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
带来清晰的痛感。然后,我把它,连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一起放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压在那件旧毛衣下面。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像是一个结束,又像是一个开始。我拖着这个半旧的箱子,
重新回到客厅那片狼藉前。没有再看一眼那精心准备的晚餐和摇曳的烛火。
赤脚踩过冰冷的地砖,绕过那些尖锐的玻璃碎片,走向玄关。
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车钥匙——那是顾淮舟送我的保时捷跑车钥匙,流光溢彩,
像一个精致的鸟笼。我把它随手扔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从柜子深处,
摸出另一把钥匙。一把普通的、带着岁月磨痕的旧本田车钥匙。
那是我工作后攒钱买的第一辆车,后来被顾淮舟以“不够安全”、“配不上你身份”为由,
强制“退休”了。但我一直没舍得扔,像个固执的纪念品,藏在了这里。拖着箱子,
打开厚重的公寓门。外面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倾泻下来。身后,
是那个温暖了十年、也欺骗了我十年的“家”。身前,是未知的、冰冷的黑暗走廊。
我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迈了出去。
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平稳而单调的滚动声,碾过死寂。“晚晚?
” 身后,传来顾淮舟略显诧异的声音。他大概是刚回来,停在电梯口,
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上面印着那家我最爱的、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的法式甜品店的Logo。
他看到了我脚边的行李箱,眉头瞬间蹙起,快步走过来,
语气带着习惯性的掌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么晚了,拖着箱子去哪?出什么事了?
” 他的目光扫过我面无表情的脸,又落在我赤着的、沾着一点暗红酒渍和灰尘的脚上,
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我,“脚怎么这么凉?快进去!
我给你带了‘甜心屋’的覆盆子慕斯,你最喜欢的……”“顾淮舟。” 我的声音响起来,
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截断了他的话。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全名。我慢慢转过身,
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张英俊的、曾让我神魂颠倒的脸,此刻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
清晰地映在我的瞳孔里。我看着他深邃的眉眼,
看着他习惯性微微上扬、此刻却带着错愕弧度的唇角,
看着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属于猎食者的审视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心虚?呵。
“我们离婚吧。” 我说。五个字,清晰,冷静,像五颗冰弹,
精准地砸在我们之间凝固的空气里。顾淮舟脸上的错愕瞬间凝固,
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取代。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笑的笑话,眉头锁得更紧,
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和责备:“晚晚!别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不是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他试图再次靠近,
带着他惯有的那种能安抚一切的力量,“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嗯?
别动不动就……”“苏明漪安全抵达旧金山了。” 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你的助理,信息发错人了。”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住了。
顾淮舟脸上所有的表情——错愕、安抚、责备、那点强装的温柔——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堡,
瞬间坍塌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片空白的死寂。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强光刺伤,
锐利的视线死死盯在我脸上,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撒谎或虚张声势的痕迹。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骤然褪去血色的脸上,显出一种近乎石膏像般的僵硬和灰败。
他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辩解,或是斥责?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那只一直僵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我看着他那副被瞬间剥掉所有伪装的狼狈模样,
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竟奇异地没有升起任何报复的快意,
只有一片更深的、无边无际的寒凉。“律师会联系你。”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大概像看一件与自己再无瓜葛的旧物,平静得可怕。然后,我拖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
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口。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单调而固执地回响,
碾过我们之间十年的所有过往。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像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我走进去,按下负二层的按钮。在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最后一瞬,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顾淮舟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他手里那个印着“甜心屋”Logo的精致蛋糕盒,“啪嗒”一声,
掉落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门彻底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个崩塌的世界。电梯平稳下降,
失重的感觉轻微传来。金属轿厢壁光可鉴人,映出我此刻的身影:赤着脚,
穿着沾了酒渍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