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丽生日那晚,我捧着紫罗兰走向中海酒店。门缝里传来她的声音:“欣宗?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紫罗兰砸在雨地里时,我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医院里,
她跪在床前哭求原谅。我摘下氧气面罩,将钻戒放进她掌心。“禾丽,
”我望着输液管轻声说,“你的配胎...爆胎了。”---一那一年,
我的世界彻底失去了颜色,灰蒙蒙一片,如同中海市永远散不尽的梅雨,黏腻、阴冷,
沁入骨髓。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钝器反复捶打过,碎得不成样子,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看不见的伤口,疼得人几乎要蜷缩起来。空气里漂浮的,不再是氧气,
而是细密如针的尘埃,扎得人无处遁形。可就在这片荒芜的灰烬里,
竟还残留着一星微弱到近乎虚幻的火苗。它微弱地跳跃着,固执地燃烧,
只为了一个名字——禾丽。还有那个承诺,那个她曾在我耳边呵气如兰许下的诺言,
仿佛带着蜜糖的蛊惑:“欣宗,等我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这承诺像一支强心针,硬生生支撑起我摇摇欲坠的躯壳。为了这个“好”字,
我几乎是透支着生命在奔忙。白日里在格子间殚精竭虑,每一个方案都力求完美,
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只为了能更快地积攒起一个像样的未来,
一个足够配得上她禾丽的未来。夜晚伏案工作,台灯的光晕落在纸上,晕开的仿佛不是字迹,
而是她清甜的笑靥。累到极致时,只要想起她穿着洁白婚纱向我走来的幻影,
胸腔里便又奇迹般地涌出一股滚烫的力气,支撑着我熬过又一个长夜。三月六日。
这个日子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我生命的年轮上。禾丽的二十五岁生辰。暮色四合,
整个中海市被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层压得喘不过气,梅雨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酝酿发酵,
闷得人心头发慌。我下了班,几乎是跑着冲进花店。
玻璃门上的风铃被我撞出一串惊慌失措的脆响。“先生,您订的紫罗兰。
”花店老板娘笑吟吟地捧出那一束花。淡紫色的花朵,纤弱的花瓣簇拥在一起,
幽幽地散发着清冷又执拗的芬芳。禾丽曾说过,这花像极了月光下凝结的梦。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拂过那柔嫩的花瓣,仿佛捧着的是她易碎的心跳。花束的深处,
藏着一个丝绒小盒,盒子里一枚钻戒流光溢彩。那是我抵押了所有骄傲和未来换来的星光,
只待今夜,亲手为她戴上,锁住我们的一生。出租车在中海酒店那巍峨如城堡的门廊前停下。
金色的灯光流泻下来,将这雨前的暮色都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华彩。
旋转门像一只巨大的金色万花筒,吞吐着衣香鬓影。我深吸一口气,
那束紫罗兰的冷香混合着昂贵香氛的气息钻入肺腑,竟奇异地带着一丝回甘的甜意,
一直甜到了心尖上。她就在里面。我的禾丽。今夜之后,就将成为我的新娘。
脚下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笃定的回响。每一步,
都像踩在通往天堂的阶梯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狂跳着,
催促着我,快些,再快些,去拥抱那个即将属于我的、触手可及的天堂。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尽了所有的杂音,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上咚咚作响。终于,
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深胡桃木色的房门前。门牌号烫金的数字在壁灯下闪着微光。
我腾出一只手,指关节悬停在门板上,
几乎能想象出她开门时那张惊喜交加、瞬间被点亮的脸庞。就在指节即将叩响门扉的刹那,
动作却猛地僵住了。门,竟是虚掩着的。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像命运恶意裂开的嘴角,
无声地嘲笑着门外的我。里面传出的声音,并非预想中的音乐或电视的嘈杂,
而是禾丽那娇柔婉转、此刻却像淬了冰凌的嗓音,清晰地、一字不漏地,
从那条缝隙里无情地流淌出来,直直灌入我的耳中。“……哎呀,佳琪,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声音,
此刻却带着一种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轻佻又带着点不耐烦的意味。“欣宗?
”她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尖锐得刺耳,“他啊……他不过是我这三年的一个配胎罢了!
一个…一个暂时停靠的港湾,懂吗?”“配胎”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
带着灼人的热度,噗噗两声,精准无比地射穿了我的耳膜,穿透颅骨,
直直钉进大脑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被粗暴地抽离了。
走廊壁灯暖黄的光晕在我眼前扭曲、旋转,化作一片混沌的漩涡。
那束被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捧了一路的紫罗兰,突然变得沉重如铅,冰冷如铁。
它从我骤然失去所有力气的指间滑脱,花束砸在厚厚的地毯上,
发出一声沉闷而绝望的“噗”响。藏在花束深处的丝绒小盒也摔了出来,盒盖弹开,
那枚小小的钻戒滚落在地毯上,折射着走廊壁灯冰冷的光。 淡紫色的花瓣脱离了枝头,
像被惊散的蝴蝶,狼狈地散落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我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雕,僵立在原地。门缝里流泻出的声音还在继续,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是,他是对我好,
好得没话说,掏心掏肺的。可这世上的好人多了去了!
”禾丽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忍,“我心里装的是谁,你难道不清楚?从头到尾,
我等的、我要的,只有金全哥一个!”冯金全!那个名字,
那个我曾在禾丽酒醉后呓语中听过一两次、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名字,
此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意识。一个盘踞在城南、带着一身戾气和江湖气的影子,
瞬间无比清晰狰狞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这三年的倾心付出、这三年的殚精竭虑、这三年来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和夜晚,
在她眼里,不过是为了等待那个男人回心转意时,暂时停泊的“港湾”?
一个用完即弃的“配胎”?“只要金全哥一句话,他肯回来……”禾丽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清晰地穿透门缝,也穿透了我仅存的意识屏障,“为了他,
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哪怕伤害欣宗,我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最后那四个字,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绝,
终于彻底碾碎了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滔天巨浪,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紧接着是无数迸裂的金星。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喉头。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出来。那扇虚掩的门,那道缝隙,
此刻在我眼中扭曲变形,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里面那个我曾经视为整个世界的女人,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那束散落在地的紫罗兰,那破碎的花瓣,
那枚滚落在冰冷地毯上的戒指,像极了我此刻被彻底践踏碾碎的心。没有一丝犹豫,
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地上那象征着我可笑爱情的残骸,我猛地转身,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负伤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一丝源自绝望的力量,
朝着酒店外那片被浓重雨意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夜幕,
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一头扎了进去!二身体撞开酒店沉重的旋转门,
一股裹挟着浓重水汽的、冰冷粘腻的风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中海市典型的梅雨季夜晚,
雨水尚未倾盆,但空气里饱和的水分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皮肤上,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湿冷瞬间穿透了我单薄的衬衫,激得我浑身一颤,方才酒店里那点虚幻的暖意被彻底驱散,
只剩下刺骨的寒。身后,中海酒店那灯火辉煌的巨大轮廓,像一座悬浮在黑暗中的孤岛,
散发着虚假的温暖光晕。而我,刚刚从那座孤岛上被放逐出来,
一头栽进了冰冷汹涌的现实之海。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
双腿只是凭着一种逃离的本能在机械地、疯狂地向前迈动。皮鞋踩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
溅起浑浊的水花,裤脚迅速被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头顶,
漆黑的夜空像一口倒扣的巨大铁锅,沉甸甸地压着,酝酿着未落的暴雨。
远处霓虹灯的光怪陆离,被这浓稠的湿气晕染开,扭曲成一片片模糊而狰狞的色彩,
在视野边缘晃动、流淌。耳边是城市永不停歇的噪音洪流——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嘶嘶声,
远处模糊不清的喇叭鸣笛,
知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醉酒歌声——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沉闷、遥远、失真,与我无关。唯有门缝里禾丽那冰冷清晰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
带着最恶毒的诅咒,
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在我颅内循环、炸响:“配胎罢了……”“为了金全哥……在所不惜!
”“配胎……”“配胎啊!!!”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我的脑髓。我猛地甩头,试图将这魔音驱逐出去,
却只是徒劳。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踉跄,
几乎要扑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更加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紧接着,
头顶那口巨大的铁锅仿佛终于被戳破了底。积蓄已久的雨水,不再是缠绵悱恻的雨丝,
而是变成了无数颗冰冷坚硬的钢珠,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头顶、肩膀、后背上,力道沉重得生疼。
雨水顺着发梢、额角、鼻梁肆无忌惮地冲刷下来,模糊了视线,灌进脖颈,
瞬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液体在脸上肆意奔流,混淆不清。
是这无情的雨水,还是心中那被彻底碾碎、无处安放的痛苦和屈辱所化成的泪?
早已分不清了。雨水是冷的,刺骨的冷,可脸上奔流的液体却带着一种灼人的烫。
胸腔里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
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冰冷的雨水和绝望。喉咙深处压抑着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嘶哑,破碎,
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里。视线彻底模糊了。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视网膜,
将眼前的世界扭曲、溶解。路灯的光晕化成一团团模糊的、晕染开的光斑,
像垂死者瞳孔里扩散的虚无。街边店铺的霓虹招牌,扭曲成一片片流动的、毫无意义的色块。
行人的身影变成了幢幢鬼影,在雨幕中仓皇移动。整个世界都褪去了具体的轮廓,
只剩下灰白黑的混沌色块在眼前晃动、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悲伤的漩涡。
我像一具彻底失去了灵魂和方向的躯壳,一具被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填充起来的行尸走肉,
在这冰冷的、无情的雨夜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沉重的脚步拖沓在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身体被雨水浸泡,越来越冷,可心脏的位置却像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炙烤,
焦灼、剧痛、无法喘息。突然,一阵熟悉的、带着怀旧伤感的旋律,
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雨幕和颅内那尖锐的魔音,隐约地飘了过来:“……或许明日太阳西下,
倦鸟已归时……”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街角一家小小的音响店,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这苍凉的歌声顽强地流淌在风雨声中。
“倦鸟已归时……”这五个字,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
猛地捅开了我心中那座被强行压抑的、名为绝望的火山!“归时?归到哪里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荒诞感如同岩浆般轰然喷发!我猛地停下脚步,仰起头,
对着那片倾泻着冰冷钢珠、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的漆黑天幕,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
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长啸!“啊——!!!
”这啸声凄厉、绝望、充满了被彻底背叛和遗弃的痛楚,瞬间撕裂了雨夜的喧嚣!
它像一头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在冰冷的高楼峡谷间冲撞、回荡,
最终被更加狂暴的雨声无情地吞噬。积水中倒映着混乱扭曲的光影,
刺眼的车灯如同黑夜中猛然睁开的、饥饿野兽的巨眼,
两道雪亮的光柱带着撕裂雨幕的蛮横气势,由远及近,以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速度,
朝着我僵立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身影,狂暴地吞噬而来!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嘶鸣,
像死神挥动镰刀前发出的凄厉哨音,瞬间盖过了雨声,盖过了城市的喧嚣,
也盖过了我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即将爆裂的心脏!那声音是如此之近,
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物理力量,狠狠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刺入我的大脑!时间,
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无限拉长、凝固。
视野被那两团急速放大的、白炽到令人目盲的光团彻底占据。
瞳孔在极度的惊骇中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身体的本能快过了绝望的思绪,
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了濒死的尖叫!我试图向旁边扑倒,
逃离这毁灭的轨迹——然而,太迟了。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能撞碎山岳的磅礴巨力,
挟裹着冰冷的雨水气息,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的身体右侧!“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仿佛是整个世界的骨骼在这一刻被同时砸碎!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在最初的、足以震碎灵魂的撞击感之后,
是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失重感。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像一片被狂风从枝头撕扯下来的枯叶,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
被那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抛向了空中。世界在我眼中彻底颠倒、旋转。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
路灯的光晕变成了一道道飞速划过的金色流星。
店铺的招牌、模糊的树影、灰黑色的天空……所有的景象都在疯狂地旋转、搅动,
扭曲成一幅抽象而狰狞的油画。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像有一千只金属哨子在颅内同时吹响,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身体在空中短暂地滞留着,
仿佛被时间遗忘。然后,是沉重无比的坠落。后背和坚硬冰冷的柏油路面猛烈撞击!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得移位的钝痛,从脊椎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体在湿滑的路面上不受控制地弹动了一下,然后无力地瘫软下去,
像一袋被丢弃的沉重垃圾。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在剧烈的震荡和灭顶的痛楚中,
顽强地摇曳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熄灭。模糊的视野里,世界颠倒旋转。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混合着额角流下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
霓虹的光晕在积水的倒影里扭曲、拉长,像无数条哭泣的、流淌着色彩的河。
就在这片混沌的光影边缘,
仿佛有一抹熟悉的、破碎的淡紫色一闪而过——是那束被他遗弃在酒店厚地毯上的紫罗兰吗?
它怎么会在这里?不,一定是意识弥散前的幻觉,
是大脑对那被彻底碾碎的爱情最后、最徒劳的招魂。剧痛撕裂了那抹虚幻的紫色。
涣散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一枚小小的、闪着微弱寒光的戒指,
正静静地躺在离他不远的浑浊积水里。那是他留在酒店地毯上的戒指!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濒死的意识在作祟。那枚凝聚了他所有炽热希望和未来的钻戒,
在幻觉中孤零零地躺在冰冷肮脏的泥水里。曾经璀璨的火彩,被污水和夜色吞噬,
只剩下一点微弱、绝望的反光,像一颗被无情抛弃在泥泞中的星辰,
徒劳地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的价值。雨点,冰冷无情,更加狂暴地砸落下来,砸在我脸上,
砸进那滩浑浊的积水里,也砸在那幻觉中泥泞里的戒指上,
仿佛要将那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
那是我抵押了所有未来换来的星光啊……眼前的光线开始急剧地暗淡下去,
如同舞台的幕布被飞速拉拢。
四周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喇叭声、路人惊恐的呼喊声……所有的声音都在飞速地离我远去,
变得遥远而模糊,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死寂所取代。
只有那嗡鸣声还在固执地盘旋,像永不停歇的哀乐。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捕捉到的是积水倒影里,自己那张被雨水和血污模糊的、扭曲的脸。
那脸上似乎凝固着一个空洞的、近乎荒谬的表情。配胎……原来爆胎,
是这样的感觉啊……三黑暗并非绝对。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重量压迫着每一寸感知。偶尔,
会有一些破碎的、毫无逻辑的浮光掠影挣扎着掠过这片意识的死海。……是禾丽的脸。
不是酒店门缝后那张带着轻蔑和算计的冷漠面孔,而是更久远以前,
那个站在大学开满蔷薇花的篱笆墙下,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对着我羞涩一笑的女孩。
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她柔软的发梢跳跃,那一刻,她眼里的光,像初春解冻的溪流,
清澈见底。她递给我一本包着牛皮纸书皮的旧书,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