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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杯碎裂的脆响仍在脑中嗡鸣,刺鼻的、混合着金属与焦糊的怪异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长孙玥最后的意识,是实验台上那团失控的、炽烈到吞噬一切的白光,裹挟着撕裂皮肉的灼痛。再睁眼,天旋地转,烟青色的鲛绡帐顶映入眼帘,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器与廉价熏香闷浊的气息。

“三娘子!菩萨显灵,您可算醒了!”一张圆脸,缀着几点浅褐色雀斑的小丫鬟猛地扑到床边,眼眶通红,正是贴身丫鬟春桃。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带着混乱的嗡鸣,汹涌地挤入脑海——长孙无忌庶出的第三女,生母因难产而亡,甫一落地便被视作不祥。嫡母卢氏刻薄寡恩,府中仆妇惯会踩低捧高。这具身体,同样名为长孙玥,年方十六,昨夜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热,几乎掐灭了她最后一丝生气。

长孙玥撑着酸软无力的手臂坐起身,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紫檀木雕花床沿。她低头,细瘦伶仃的手腕映入眼帘,目光最终凝固在掌心——那里,一抹带着陈旧灼烧痕迹的疤痕,形状位置,竟与前世实验室那场意外留下的烙印,分毫不差!一股寒意,比窗外铅灰色天空中飘落的细雪更甚,悄然爬上脊背。她打了个冷颤,并非惧这深冬的凛冽,而是这陌生时空里,无依无靠的孤绝,正像这寒气,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三娘子,周姨娘使人传话来了,”春桃怯生生地捧来一碗浓黑药汁,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说让您好生将养着,无事…莫出院门。”长孙玥瞥了一眼那碗药,抬手轻轻推开。记忆中那位掌管着内宅琐碎事务的周姨娘,是卢氏心腹中的心腹,腰间那串象征权力的铜钥匙总在行走间叮当作响,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时刻盘算着得失利害。禁锢?她长孙玥的骨子里,从未刻下“坐以待毙”这四个字。

目光扫过房中简陋的妆台。敞开的妆奁里,是几盒劣质的胭脂水粉,一罐因天冷而凝固发黄的猪油。墙角,炭盆里尚有未燃尽的草木灰,泛着灰白。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骤然劈开混沌!前世实验室里纷繁的知识图谱瞬间清晰了一个角落。她强忍着眩晕下床,舀出一勺凝固的猪油,又小心刮下炭盆边缘细腻的灰烬。将两者混合、在小泥炉上缓慢加热、搅拌,再待其冷凝……不多时,几块色泽暗黄、质地略显粗糙的块状物便在她手中成型,散发着油脂与草木灰混合的独特气味。

“春桃,”长孙玥将这几块东西塞进呆若木鸡的小丫鬟手里,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悄瞧把这个,给周姨娘送去。就说…是我病中烦闷,胡乱捣鼓出来净手的小玩意儿,聊表孝敬。”春桃捧着这从未见过的物事,只觉触手滑腻微凉,眼中满是懵懂与一种莫名的敬畏,依言匆匆去了。

次日清晨,那串象征权力的铜钥匙,在廊下响得分外轻快。周姨娘倚在门框上,细长的眼睛斜睨着倚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的长孙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哟,三娘子瞧着气色倒像是大安了。总在屋里闷着,没病也要闷出病来。库房那边的药庐,近来缺人手拣选药材,你既醒了,就去搭把手吧。”话音落,“叮当”一声脆响,一把略显陈旧的铜钥匙被随手丢在桌上。那第一道无形的枷锁,悄然松动。

药庐里弥漫着浓重而复杂的草木气息,陈年的、新鲜的、苦涩的、清香的,交织在一起。长孙玥的目光如精准的探针,迅疾而无声地扫过一排排高耸药柜上贴着的标签。“寒水石”、“石硫黄”……指尖拂过那泛黄的纸笺,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锤敲击!她不动声色地拉开标注着“寒水石”的抽屉,白色块状的结晶映入眼帘——硝石!紧接着,旁边抽屉里,淡黄色的硫磺结晶静静躺在其中。就在这时,一个药商模样的男人正对着管事的抱怨清晰地传来:“……高昌那帮子人,仗着有西突厥撑腰,把商路卡得跟铁桶似的!多少上好的西域香料药材,全堵在玉门关外进不来!价钱都快翻上天了!”

2 九转霹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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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噼啪敲打着清虚观褪色的窗纸,呜咽的风声在空旷破败的殿宇间肆意穿梭,卷起经幡残破的边角,更添几分萧索凄寒。道观深处一间最为偏僻的丹房,门窗紧闭,刺鼻的硫磺味、呛人的炭火气,混杂着一丝硝石特有的冷冽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沉浮。这里,已然成了长孙玥与世隔绝的秘密工坊。

荆烈如同一尊历经风霜的石像,沉默地矗立在丹房唯一的入口处。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火焰旧疤,在昏黄油灯下更显嶙峋可怖。新换的粗布衣袖下,空荡荡的左臂位置被一根临时捆扎的粗糙木棍代替——前几日搬运沉重的硝石箱时意外滑脱,若非他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砸落的箱角,碎裂的便是长孙玥的脚踝。代价,是他自己的左臂骨断筋折。此刻,他仅存的右手紧握着腰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风雪,警惕地扫视着门外被积雪覆盖的死寂庭院,任何一丝异动都休想逃过他的感知。

丹房内,热浪与寒意交织。长孙玥的脸颊被炭盆烘得微红,额角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一个简陋的竹筒上——这是她反复试验后选定的容器。竹筒内,按照记忆中那危险的比例,一层洁白的硝石粉,一层碾碎的淡黄硫磺,再一层细密如墨的柳木炭粉,被极其小心地、一层层压实。一根浸透了油脂的麻线从顶端预留的小孔穿出,如同蛰伏毒蛇的信子。

“三娘子…这…当真使得么?”春桃瑟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望着那不起眼的竹筒,如同看着即将择人而噬的妖魔。几天前,就在这间丹房,小姐用同样的东西,将墙角一个废弃的瓦罐炸得粉身碎骨,那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和漫天飞溅的碎片,至今让她心胆俱裂。

“行与不行,一试便知。”长孙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沙哑,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偏执冷静。她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放置在地面上,紧挨着一个盛满水的厚壁粗陶大水缸——这是昨日才费力抬进来的笨重之物。

她深吸一口混杂着硝硫气味的灼热空气,拿起油灯,火苗凑近那根油脂浸润的麻线引信。“嗤——”,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去,瞬间引燃,沿着麻线急速蔓延!长孙玥一把拽住春桃,疾退数步,闪身躲到一张沉重的石案之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轰——!!!”

并非撕裂天地的巨响,却沉闷得如同九幽之下的地雷迸发!刺目的火光伴随着翻滚的浓烈白烟骤然从竹筒中喷涌炸开!狂暴的气浪狠狠挤压着周围的空气!那粗陶大水缸首当其冲,缸内原本平静的水面在恐怖的瞬间压力下猛地向外膨胀!

“砰!哗啦——!!!”

厚实的陶缸壁承受不住这由内而外的巨力,应声崩裂!无数粗粝锋利的陶片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向四面八方激射!浑浊的冷水混合着缸底的泥污轰然决堤,瞬间淹没了小半个丹房。碎裂的陶片深深楔入对面的夯土墙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哆哆”闷响。几片尖锐的残骸紧贴着石案的边缘呼啸而过,留下触目惊心的深痕!

浓烟裹挟着刺鼻的硝磺味迅速弥漫。春桃死死捂住口鼻,呛咳得涕泪横流,看向长孙玥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极致恐惧。长孙玥扶着冰冷粗糙的石案边缘,稳住被爆炸气浪冲击得微微发软的身体。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剥离了情感的、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成了!威力虽远逊于前世记忆中的造物,但在这个冷兵器主宰的时代,它足以成为轰塌城门、改写战局的“霹雳”!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那滩浑浊的泥水和狰狞的碎片。

就在这时!

丹房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倒灌而入,瞬间冲淡了弥漫的硝烟。长孙无忌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一身深紫官袍几乎与门外铅灰色的雪幕融为一体。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那双深沉如渊的凤目,死死钉在地上那片狼藉——崩裂四溅的水缸残骸、肆意横流的污水泥泞、深深嵌入土墙的锋利陶片、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硝烟硫磺气味……以及角落那堆被炸得焦黑扭曲、仅剩几缕篾片的竹筒残骸。

捻在指间、温润多年的紫檀佛珠,“啪嗒”一声脆响,掉落在冰冷污浊的石地上。一颗圆润的珠子滚入泥水洼中,溅起几点浑浊的泥浆。

死寂。

唯有门外的风雪在凄厉地呼啸,吹动着长孙无忌沉甸甸的袍角。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越过地上的灾难现场,最终落在长孙玥那张被烟尘熏染、沾着几点黑灰,却异常沉静、不见丝毫慌乱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上位者对庶女的审视,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滔天巨震、本能忌惮,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灼烫的野望。

“此物……”长孙无忌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砾在喉管中摩擦,“……可造几何?”

长孙玥迎着父亲那足以洞穿人心的目光,踏前一步,绣鞋踩进冰冷的污水里,激起一圈涟漪。她的声音清晰、冰冷、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坠落在玉盘之上:

“若有足够原料,精工细作,十枚此物,置于高昌城门之下,可抵我大唐儿郎万人枯骨!”

“万人枯骨……”长孙无忌低沉地重复着这四个浸透血色的字眼。他弯下腰,动作近乎僵硬,从污水中拾起那颗沾满泥污的佛珠。指尖用力,紫檀坚硬的木质几乎要被他捏出裂痕。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孙玥,那眼神复杂难辨,翻涌着无数未宣之于口的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沉如铁石的命令:

“此地…严加看守!所需之物,稍后自有人送来。此事,”他凤目中寒光一闪,比门外的朔风更刺骨,“若有第三人知晓……” 未尽之言,裹挟着无情的杀意,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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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的戒备陡然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森严。长孙无忌调来了真正的心腹死士,配合着荆烈,将丹房所在的偏僻院落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飞鸟也难以悄无声息地掠过。上好的银霜炭、大块剔透的硝石寒水石、成袋色泽纯净的硫磺,被秘密而迅速地运入这方小小的天地。长孙玥摒弃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了更精细的配比、更稳定的混合、更安全的封装试验中。

然而,长安城阴冷潮湿的冬日,成了最大的敌人。药房弄来的硝石纯度参差,极易吸收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水汽而潮解。一次精心封装在厚实小陶罐内的火药,仅仅静置了两日,满怀期待地再次点燃引信,却只冒出一股浓烈呛人的青烟,发出一声如同垂死之人叹息般的沉闷“噗”响,便彻底偃旗息鼓。

“又…又哑了!”春桃看着那冒着缕缕青烟、毫无生气的陶罐,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

长孙玥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唇瓣,蹲下身,用小刀仔细撬开封口的残留泥块。罐内,原本干燥蓬松的黑火药混合物,此刻已变成了一坨湿滑粘腻、颜色暗沉的泥浆。指尖捻起一点,湿冷的触感直透心底。潮湿!这无形的敌人,正无声地瓦解着她的心血!

必须提纯硝石!前世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化学方法,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如同镜花水月。她尝试着溶解、过滤、再结晶……繁琐而危险的过程在冰冷的丹房内重复。一次在瓦罐中加热溶解硝石水溶液时,罐底骤然传来一阵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长孙玥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厉喝一声:“闪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身旁的荆烈狠狠推开!

“砰——!”

瓦罐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滚烫粘稠的硝石溶液和锋利的陶瓷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迸射!荆烈反应快如闪电,在被推开的瞬间,仅存的右臂已本能地回护,将长孙玥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

“滋啦——!”

滚烫的溶液如同岩浆,狠狠泼溅在他毫无遮挡的后颈和右臂上!皮肉接触的瞬间,一片骇人的赤红水泡便狰狞地鼓胀起来!同时,几片尖锐的瓦片如同毒牙,深深刺入他右臂虬结的肌肉之中,鲜血顿时泉涌而出!

“荆烈!”长孙玥失声惊呼,心脏骤然缩紧。

荆烈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闷哼一声,牙关瞬间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水从额角滚落。但他硬生生将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吼压了回去,如山岳般稳稳钉在原地,嘶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娘子…无…无事便好。”

看着荆烈瞬间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后背和手臂,看着丹房内又一次被狼藉和刺鼻气味充斥,长孙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窒息。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翻涌的情绪沉静下去,眼底深处压抑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疯狂。“春桃!拿烧酒来!要最烈最冲的!还有干净的布!快!快!”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中,高度酒精似乎能阻止溃烂……顾不上解释,她一把夺过春桃慌乱找来的粗劣烈酒,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一段相对洁净的中衣里衬,狠狠蘸满那刺鼻辛辣的液体。

“忍着!”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将浸透烈酒的布巾狠狠按在荆烈后颈那片惨烈的烫伤上,用力擦洗!剧烈的、如同刮骨剜肉般的疼痛,让荆烈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强弓,脖颈和手臂上青筋暴凸,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身体如同扎根般纹丝不动!

清洗掉污物和部分坏死的皮肉组织,露出底下鲜红甚至泛着惨白的嫩肉。长孙玥又用同样浸透烈酒的布条,小心地覆盖包扎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看着荆烈惨白如纸的脸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的衣衫,以及那深入骨髓却硬生生扛住的剧痛,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刺痛感狠狠攫住了她。这条通往“霹雳”之路,每一步,竟都如此清晰地烙印着鲜血与伤痛。

然而,这场惨烈的挫折,并非全无转机。在清理飞溅的溶液时,她惊讶地发现角落一小片区域散落的硝石结晶,竟奇迹般地保持着干燥。目光扫过——是堆放在丹房角落那几袋生石灰!生石灰极强的吸水性,无意中构筑了一道干燥的屏障!一道灵光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劈开了眼前的迷雾!她立刻将受潮结块的硝石与大量生石灰混合,密封存放。数日后再取出,硝石果然恢复了干燥松散的颗粒状态!

困扰多时的原料提纯与防潮难题,终于在这血与痛的代价之后,窥见了一丝解决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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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而充足的原料供应,成了此刻最关键的命脉。一批品质上乘的硝石在夜色掩护下被秘密送入道观。负责接收和清点的,是荆烈与另一名新调来的精悍死士。雪已停歇,惨白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寂静的庭院,积雪反射着幽光。

就在荆烈二人将最后一袋硝石合力搬入丹房旁临时充作库房的耳室时,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真正的壁虎,悄无声息地从道观屋顶一处年久失修的破洞滑下,落地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黑影穿着破烂肮脏的道袍,脸上糊满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精光——正是观中那个终日醉醺醺、形同乞丐的炼丹师玄诚道人!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死死盯着库房门口那几大袋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白光的“寒水石”。

他早已嗅到了异常。清虚观突然被重兵把守,大量只对炼丹师有致命吸引力的硝石和硫磺秘密送入,还有那偶尔从丹房方向传来的、绝非寻常丹炉所能发出的沉闷异响……一个大胆得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那位寄居在此的长孙府小娘子,很可能在炼制一种威力惊天动地的“神火丹”!若能窃得配方……滔天的富贵、无上的尊荣,唾手可得!

趁着荆烈二人搬完最后一袋硝石,转身进入库房内部清点登记的刹那,玄诚道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猛地窜出阴影!目标明确,直扑库房门口那袋刚刚解开绳索、还未来得及完全搬进去的硝石!他飞快地扒开袋口,用一个藏在破袍里的脏污小葫芦,贪婪地舀了满满两大勺洁白的硝石结晶,手忙脚乱地塞进内袋!就在他抖着手准备舀第三勺时——

“谁?!”库房内骤然响起荆烈一声雷霆般的暴喝!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瞬间逼近门口!

玄诚道人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贪心,拔腿就往外狂奔!慌乱中,他脚下被杂物一绊,身体猛地撞倒了库房门口唯一一盏用以照明的昏暗油灯!灯油泼洒而出,火苗瞬间蹿起,贪婪地舔舐上旁边堆放的一些干燥引火草絮!

荆烈与另一名死士如猛虎出闸般冲出来,正正看到玄诚道人连滚带爬逃窜的背影,以及库房门口迅速蔓延开的一片橘红色火舌!

“追!”荆烈眼中杀机暴涨,仅存的右手已握住刀柄!那名死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直扑玄诚逃窜的方向。

荆烈则毫不犹豫地扑向门口的火焰。他扯下外袍,奋力扑打。火势本就不大,很快被扑灭,只在门口留下一片焦黑狼藉。他脸色铁青如寒冰,看着那袋被扒开、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的硝石,又望向玄诚道人消失的方向——正是他居住的那间破败丹房!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顶门。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向丹房,必须立刻告知三娘子!

长孙玥听完荆烈急促而清晰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冰冷了然。她沉默地走到丹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上着锁的小木箱旁,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几个小瓷瓶。她取出其中一个,瓶身上贴着一张简陋的纸条,墨迹写着“磷粉剧毒勿近”。这是她之前尝试从兽骨中提取磷元素失败后,得到的少量极度危险的残渣,其主要成分是白磷,在空气中极易自燃,沾肤即烂。她一直小心封存,视若禁忌。

此刻,她纤细的手指握着这冰冷的瓷瓶,眼神幽深如古井,一丝挣扎的涟漪迅速被冰冷的决断覆盖。

“他逃回自己的丹房了?”长孙玥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们的人亲眼看着他钻进去的,门已闩上。”荆烈沉声回答,目光扫过那瓷瓶,心下了然。

长孙玥拔掉瓶塞,一股类似***大蒜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她取过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用一把小巧的木勺,极其谨慎地将瓶内那些蜡状的、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幽绿光泽的物质,刮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点,小心置于油纸中央。然后,她走到窗边,拿起一支平日里用来拨弄炭火的细长铁钎。

“看好门,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低声吩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她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踏出丹房,身影融入清虚观月光与阴影交织的回廊。惨淡的月色将她纤细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她脚步轻捷,如同暗夜中的猫,很快来到位于道观最破败角落的那间丹房外。木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压抑粗重的喘息和翻箱倒柜、急切寻找什么东西的窸窣声。

长孙玥蹲下身,用铁钎那冰冷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将油纸上那点蜡状的致命之物,均匀地涂抹在丹房那扇老旧木门下方、门栓与门框摩擦的粗糙槽口处。动作精准、稳定、轻柔,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手术。做完这一切,她将沾染了残余气味的油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迅速退开,隐入廊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穿堂而过的寒风,呜咽着拂过破败窗棂的缝隙。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嗤……”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声响,清晰地从门栓槽口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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