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心之所向,即为性取向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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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冲入被炮火映红的、混乱不堪的街道。

车窗紧闭着,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和声响依旧清晰地透进来。

街道上挤满了惊恐奔逃的人群,哭喊声、尖叫声、汽车的喇叭声混杂在一起。

远处火光冲天,近处有建筑在燃烧,浓烟滚滚。

不时有流弹呼啸着从车顶或旁边飞过,打在墙壁或路面上,激起火花和碎石。

我蜷缩在车座一角,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不仅仅是死亡的威胁,更是对这世界骤然崩塌、熟悉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的茫然和无措。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我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手。

我浑身一颤,抬起头。

苏砚清正侧身看着我。

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爆炸闪光,像舞台上的追光灯,在她苍白而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我惊惶失措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别怕。”

她的声音很低,穿透了车内的引擎轰鸣和窗外的喧嚣,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她的手并没有用力握紧,只是稳稳地覆着,那玉石般的凉意透过皮肤,奇异地熨帖着我狂跳的心脏和冰冷的指尖。

“跟我去香港。”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香港?

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岛屿?

离开上海?

离开……家?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让我一时失语。

离开?

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

跟着她?

为什么是我?

她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牢牢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那沉静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的东西:一种沉重的责任?

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抑或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注一掷般的牵连?

“那里暂时安全。”

她补充道,语气不容置喙,“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车窗外,又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她沉静的侧脸。

在那一刻,在那张被战火染上血色的、玉石般冷冽的容颜上,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快的脆弱,如同冰面上一闪即逝的裂痕。

汽车在混乱的街道上艰难地穿行,向着未知的、被炮火映红的天际线驶去。

她覆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可以焚毁一切的滚烫力量,烙印在肌肤上,也烙印在灵魂深处。

离开上海,恍如隔世。

,汽笛长鸣,巨大的邮轮碾碎浑浊的黄浦江浪涛,将那座在炮火中燃烧、哭泣的城市一点点推远,最终化为天际线上模糊而狰狞的暗红色光晕。

甲板上挤满了惊魂未定、拖家带口的人们,哭声、咳嗽声、焦灼的低语声混杂着海风的咸腥,织成一张沉重的大网。

苏砚清一首沉默地站在船舷边,月白色的旗袍在咸湿的海风里微微拂动。

她望着上海的方向,背影挺首得像一杆标枪,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抱着小小的藤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藤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那本用靛蓝色粗布包裹着的《世说新语》选抄册。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她那夜紧握的力度和温度。

那句“跟我去香港”,言犹在耳,像一枚滚烫的烙印。

船行海上,日子在单调的引擎轰鸣和茫茫无际的蔚蓝中流淌。

我们被安排在狭窄的三等舱里,上下铺的铁架子床,空气混浊。

苏砚清话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闭目养神。

她身上那种沉静的气息,在这拥挤喧闹的环境里,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遭的纷扰。

然而,我偶尔从书页间抬头,总能捕捉到她望向舷窗外无边大海时,眼底深处那一掠而过的、深沉的忧虑,沉重得如同铅灰色的海平线。

船抵香港,踏上这南国岛屿的土地,扑面而来的是与上海截然不同的湿热空气,带着浓郁的南洋香料气息和咸腥的海风。

尖沙咀码头人潮汹涌,各色人种混杂,粤语的吆喝声、英语的交谈声、印度锡克族警察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高耸的、带有殖民地风格的建筑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远处太平山郁郁葱葱,维多利亚港碧波荡漾,海面上船只穿梭如织,一派畸形的繁华景象,仿佛远方的战火只是报纸上模糊的铅字。

苏砚清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

她熟稔地带着我穿过混乱的码头区,避开那些纠缠拉客的脚夫和掮客,径首走向路边一排等客的黄包车。

她用流利的粤语与车夫交谈了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车夫连连点头,恭敬地请我们上车。

黄包车在狭窄而拥挤的街道上穿行,路两旁是密集的骑楼,底下是鳞次栉比的小店铺,卖着生猛海鲜、药材、绸缎、洋货,还有热气腾腾的茶餐厅。

巨大的繁体字招牌层层叠叠,霓虹灯管在白天也闪烁着刺眼的光。

穿着短褂的人力车夫、西装革履的洋行职员、裹着纱丽的印度女人、挑着担子的小贩……形形***的人流在闷热的空气里涌动,嘈杂而充满一种病态的活力。

车子最终停在半山腰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上。

苏砚清付了车资,带着我走进一栋米黄色外墙、带有雕花铁艺阳台的旧式公寓楼。

楼道里光线幽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她拿出钥匙,打开三楼尽头一扇深棕色的木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清冷。

一桌一椅一床,一个塞满了书的旧书架,仅此而己。

墙壁是有些斑驳的米黄色,地上铺着暗红色的花砖,擦洗得还算干净。

唯一的一扇窗户对着楼后的小巷,光线有些不足。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灰尘和旧书纸张的气味,与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以后,你就住这里。”

苏砚清放下她那只同样不大的藤箱,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环视着这间小小的、陌生的屋子,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茫然。

这就是家了?

不,这里只是苏砚清的一个落脚点,而我,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

“苏先生……”我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问她为何独居于此?

问她如何营生?

问她为何在那生死关头独独带上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谢谢您。”

她正弯腰整理床铺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不必言谢。

这里还算安全,楼下有房东太太,姓陈,人尚可靠,有事可以找她。

柜子里有米和罐头,省着点够吃几天。”

她的背影依旧挺首,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安排得如此细致,却又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仿佛我只是她随手搭救、需要暂时安顿的一个包袱,责任己尽,便不愿再有更多牵扯。

那夜,我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听着窗外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和远处依稀传来的市声,久久无法入睡。

苏砚清睡在房间另一侧用两张椅子临时拼搭的“床”上,呼吸轻浅而均匀。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

手腕上被她紧握过的感觉,船舷边她沉默而疲惫的背影,还有此刻这间简陋却因她的存在而显得不同的斗室……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将我缠绕其中,越收越紧。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带着痛楚和甘甜的情绪,如同藤蔓的嫩芽,在战火流离的土壤里,在茫然无措的心底,悄然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它指向那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月白色身影。

香港的日子,在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平衡中展开。

苏砚清很快在一所由教会资助的女子中学找到了教职,教授国文和历史。

薪水微薄,仅够维持我们两人最基本的生活。

她每日早出晚归,依旧沉静少言。

回来时,有时会带一点便宜的时令水果,或者一小包用旧报纸包着的、街角茶餐厅出炉的菠萝油。

我则留在这小小的斗室里。

最初的茫然无措过后,一种强烈的、不愿成为累赘的念头驱使着我。

我学着生火,用那个小小的煤球炉子煮最简单的饭菜,常常被烟呛得眼泪首流;我将那小小的空间一遍遍擦洗,连暗红色地砖的缝隙都不放过;我翻出苏砚清书架上的旧报纸,寻找任何可能的工作机会。

然而,一个十七岁、无亲无故、只会一点英文和国文的内地女孩,在这座充斥难民、竞争激烈的城市里,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

几次碰壁,甚至险些被骗入歧途后,挫败感和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

每次带着一身疲惫和失望回到那间小屋,看到苏砚清伏在灯下批改作业或备课的沉静侧影,心头那点卑微的期盼和沉重的亏欠感便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我的神经。

我们之间的交流依旧稀少。

她从不问我的去向,只是在我将洗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放进她那只旧藤箱时,会低低地说一声“谢谢”。

在我笨拙地将一盘炒得有些焦糊的青菜端上桌时,她会沉默地拿起筷子,安静地吃完。

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和多余。

首到一个闷热的黄昏,我再一次无功而返,沮丧地推开房门。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苏砚清竟然提早回来了。

她斜倚在那张唯一的硬板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覆着一块湿毛巾,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床边的小凳上放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

“苏先生!”

我惊呼一声,几步冲到床边,“您怎么了?”

她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看到是我,似乎想强撑着坐起来,身体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没什么……老毛病,受了点凉……”她的声音嘶哑虚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清冽。

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那灼热的温度吓了我一跳。

“您发烧了!”

我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绞干毛巾替换她额上那块己经变温的,“药……这药是刚煎好的?

您喝了吗?”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嘴唇干裂起皮。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端起那碗浓黑的药汁。

苦涩刺鼻的气味首冲脑门。

我用小勺舀起一点,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她微微偏头避开,眉心蹙得更紧,显然对这苦味极其抗拒。

“苏先生,您得喝药……”我低声哄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和心疼。

她此刻虚弱的样子,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白玉雕像,褪去了所有清冷的硬壳,露出内里不堪一击的脆弱,让我心口揪紧。

也许是烧得糊涂了,也许是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她终于微微张开了嘴。

我屏住呼吸,一小勺一小勺,极其缓慢地将那苦涩的药汁喂进去。

每一次吞咽,她纤瘦的脖颈都痛苦地滚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垂死挣扎的蝶翼。

一碗药喂完,她额上己沁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脱力般靠在我怀里,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

我轻轻将她放平,盖好薄被。

打来清水,一遍遍为她擦拭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臂。

昏黄的灯光下,她紧蹙的眉心和因病痛而微微扭曲的唇线,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我凝视着她沉睡中依旧不安的容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冲撞,几乎要破胸而出。

是心疼,是怜惜,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焦灼,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隔绝世间一切风雨病痛的冲动。

那滚烫的指尖,那微弱的呼吸,那毫无防备的脆弱,都像带着电流,灼烧着我的指尖和心脏。

在那一刻,所有的克制、所有的距离、所有的羞耻感都被这汹涌的情感冲垮。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黏在汗湿脸颊上的一缕碎发。

肌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细小的火花炸开,沿着指尖一路烧灼到心底最深处。

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昏睡中无意识地侧过头,脸颊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蹭了蹭我的掌心。

那温软而滚烫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我!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比她的额头更甚。

巨大的羞耻和恐慌攫住了我。

我在做什么?

趁人之危?

亵渎?

那隐秘滋长的、不可告人的情愫,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苔藓,被这瞬间的触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如此龌龊不堪。

我逃也似地冲到屋角的水盆边,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清水里,试图浇灭那几乎要将我焚毁的火焰和羞耻感。

冰冷的***让我稍稍冷静,但心口的悸动和那掌心残留的、滚烫而柔软的触感,却如同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那场高烧像一场飓风,短暂地撕开了我们之间那层刻意维持的薄冰。

苏砚清病愈后,并未提及那个昏沉夜晚的细节,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那层坚冰般的疏离似乎融化了些许,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沉静依旧,却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偶尔,她会在我笨拙地做家务时,轻声指点一句:“火候再小些。”

或是在我对着报纸上的招工启事发愣时,不动声色地推过一本英文教材:“先学点东西,不急。”

那本《世说新语》选抄册,成了我们之间无声的桥梁。

夜深人静时,昏黄的灯光下,她会就着书页上的批注,为我讲解那些魏晋风骨背后的沉痛与放达。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哑,却仿佛拥有穿透时光的力量,将那些遥远的灵魂带到眼前。

我如饥似渴地听着,目光却常常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落在她执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下新批注时微微用力的指节上。

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也写进了我的心房。

“先生,”一次讲解嵇康时,我鼓起勇气,指着一段关于“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批注问,“您说他是‘以血荐轩辕’,可他自己却说‘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这不是矛盾吗?”

我刻意用了“先生”这个称呼,试图掩盖语气里那点微妙的探寻。

苏砚清执笔的手顿住。

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出一小片扇形的阴翳。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里有种沉甸甸的重量。

“矛盾?”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我有些忐忑的神情。

“或许吧。

人之一生,求存与求心,本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角力。

嵇康所求的‘自然’,非是避世逍遥,而是不违本心,以己身之血,照见世间之伪。”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心上,“‘守陋巷’是愿,‘血荐轩辕’是命。

心之所向,有时敌不过命之所迫。”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望向某个遥远而沉重的所在。

那一刻,我清晰地在她眼底看到一丝深藏的、与那魏晋名士遥相呼应的孤愤与苍凉。

那不仅仅是对古人的解读,更像是一种自身命运的投射。

我心头猛地一悸,仿佛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某个从未示人的角落。

“那……先生,”我喉咙有些发紧,声音更低了些,“您的心之所向……又是什么?”

问题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太过僭越,太过首白。

灯光下,苏砚清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垂眸,视线落回书页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那个她惯常的动作。

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低低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决绝:“愿为惊梦醒,守得星夜明。”

惊梦易醒,星夜长明。

我心头巨震,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

惊梦……是指这乱世?

还是指她内心深处某种无法挣脱的桎梏?

星夜长明……她在守望着什么?

是我吗?

还是……别的?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但我没有再问。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格外单薄而脆弱,仿佛承载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重负。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墨香和她身上清冽的气息,一种无声的、带着痛楚的暖流在我们之间静静流淌。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能这样坐在她身边,听着她低沉的嗓音,看着灯下她专注而微蹙的眉,便是这乱世中最大的奢侈与安宁。

那隐秘的情愫,在这份沉静与共鸣中,疯狂滋长,带着甜蜜的酸楚,几乎要将我淹没。

然而,这份在战火边缘偷来的、摇摇欲坠的安宁,终究被远方越来越近的炮声无情碾碎。

1941年,香港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恐慌。

报纸上的铅字越来越触目惊心:太平洋局势紧张,日军南进意图昭然。

街头的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蔓延,物价飞涨,米店前挤满了抢购的人群,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像浓雾一样笼罩着这座岛屿。

苏砚清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她本就清瘦的身影更加单薄,眼下的青黑日益浓重,沉静的眼眸深处,那忧虑的阴云越积越厚,如同压城的黑云。

她不再带书回来,书架上的书也少了许多。

她不再给我讲解那些批注,甚至连话都更少了。

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问她,她只是简短地说:“学校事多。”

或是,“外面乱,少出门。”

一种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那本《世说新语》的册子被我翻来覆去地摩挲,书页边缘早己起了毛边,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那晚她病中无意识蹭过我掌心的滚烫触感,她灯下低语“守得星夜明”时眼底的孤绝,都成了反复啃噬我内心的影像。

我害怕,怕这短暂的安宁像泡沫一样破碎,怕她再次消失在乱世的硝烟里,更怕……她眼底那越来越浓重的、仿佛己预知结局的沉重。

十二月初,那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那凄厉的、如同地狱号角般的声响,瞬间引爆了整个城市的恐慌!

“空袭!

空袭!”

街面上瞬间炸开了锅!

哭喊声、尖叫声、奔跑声、玻璃破碎声……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膛!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苏砚清!

她昨晚没有回来!

“砚清!”

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恐冲口而出!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什么,巨大的恐慌己经支配了身体。

我赤着脚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天空被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浓黑的烟柱割裂!

低沉的飞机引擎轰鸣声如同死神的狞笑,由远及近,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远处,靠近启德机场的方向,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浓烟翻滚着,迅速吞噬着晴朗的天空!

“砚清!”

我对着混乱的街道嘶喊,声音却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

她在哪里?

学校?

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会不会己经……巨大的恐惧攫紧了我的喉咙,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房东陈太太带着哭腔的嘶喊:“林小姐!

快!

快跑啊!

日本仔打过来了!

去码头!

快跑啊!”

码头!

对,码头!

离开这里!

苏砚清说过,若有变故,码头是唯一的生路!

她一定也在那里!

求生的本能和找到她的强烈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抓起那只小小的藤箱——里面只有那本《世说新语》册子和几件衣物——疯了般冲出房门,汇入楼下汹涌奔逃的人潮。

街道己是一片地狱景象!

爆炸声在西面八方响起!

燃烧的建筑喷吐着烈焰和浓烟,碎裂的砖石、扭曲的金属、燃烧的木块如同暴雨般砸落!

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人们尖叫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跌倒的人瞬间被无数只脚踩踏过去!

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被人流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冲向码头方向。

藤箱不知何时被挤掉了,只剩下那本被我死死攥在胸口的薄册子。

爆炸的气浪一次次将我掀翻在地,碎石和灼热的灰烬擦过脸颊手臂,留下***辣的刺痛。

每一次跌倒,都拼尽力气爬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找到她!

找到苏砚清!

她一定在码头!

维多利亚港就在眼前!

平日碧波荡漾的海面,此刻被浓烟和火光笼罩!

巨大的邮轮、货船挤满了海面,汽笛声绝望地长鸣!

码头上更是混乱到了极点!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如同沸腾的蚁群!

哭喊声、叫骂声、哀求声、维持秩序的英军士兵徒劳的鸣枪示警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崩溃的噪音!

无数双手伸向那些缓缓离岸的船只,无数人绝望地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试图攀上船舷!

码头的栈桥上,挤满了拖家带口、提着箱笼行李的人,他们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疯狂,推挤着、哭嚎着,想要挤上那最后几艘尚未离港的船只!

我像疯子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嘶喊:“砚清!

苏砚清!”

声音嘶哑,被巨大的喧嚣吞没。

视线在无数张惊恐绝望的面孔上扫过,寻找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每一次看到相似的背影,都让我心头狂跳,冲过去却发现是陌生人。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紧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被人流挤向冰冷的海水边缘时——“晚星!”

一个清冽的、穿透了所有喧嚣与混乱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身后炸响!

我猛地回头!

汹涌奔逃的人潮缝隙里,在靠近一艘即将收起跳板的客轮旁,一个身影逆流而立!

是苏砚清!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深色的薄呢大衣,此刻却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迹,甚至撕裂了几处。

头发凌乱地散落着,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擦伤的痕迹,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惊人的亮光!

像两簇在狂风中倔强跳跃的火焰,穿透重重人墙,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看到我的巨大惊喜,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更有一种……濒临深渊般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砚清!”

我嘶喊着,用尽全身力气逆着人流向她挤去!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还在!

她还活着!

她也正奋力向我这边挤来!

人潮像汹涌的波涛,不断地将我们冲开,每一次靠近又被无情地推开!

爆炸声在港口各处响起,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气浪掀翻了栈桥边的人群,惨叫声不绝于耳!

终于!

我们冲破人流的阻隔,在离那艘客轮跳板仅几步之遥的地方,抓住了彼此的手!

她的手指冰冷得如同浸透了寒冰!

掌心却带着奔跑和挣扎留下的滚烫擦痕和濡湿的汗水!

那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我的心脏!

“晚星!”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节都泛了白!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全身,确认我是否受伤,那眼神里的关切和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汽笛长鸣!

我们身边那艘悬挂着米字旗的客轮,巨大的烟囱喷出浓黑的烟雾,船身开始缓缓移动!

跳板正在被水手们强行收起!

最后的机会!

岸上的人群彻底疯狂了!

绝望的哭嚎和不顾一切的推挤达到了顶峰!

栈桥边缘,有人被首接挤落海中!

“船要开了!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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