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婚纱触感冰凉,像某种无声的警告。梳妆镜里映出一张精心雕琢过,却没有生气的脸。
化妆师最后调整了一下我鬓边的珍珠发饰,小心地退开一步,
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赞美:“顾太太,您今天真美。”顾太太。这三个字像细小的冰针,
刺进我麻木的神经末梢。心脏一缩,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痛,几乎让我窒息。视线模糊了一瞬,
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瞬间碎裂成无数狰狞的片段——冰冷刺骨的手术台灯光,
一次次无情地亮起,带走身体里一小块血肉相连的温度。空荡荡的别墅里,
只有我蜷缩在昂贵的地毯上,小腹绞痛如绞,冷汗浸透睡裙。拨给顾承烨的电话,
却永远在漫长的忙音后转入冰冷的留言提示。只一次接通,
那头传来女人虚弱娇柔的哭泣:“……薇薇刚脱离危险,情绪不稳,我要守着她。
”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我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打给他。挂断音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黑暗,
冰冷的水漫过头顶,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也被绝望挤走……沉沦前,
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若有来生……“苏瑜?”化妆室的门被推开,伴娘林薇探进头来,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她穿着淡雅的伴娘礼服,清纯可人,
正是顾承烨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前世,这个女人,
用一次次的“病危”和“情绪崩溃”,将顾承烨从我每一次需要他的时刻夺走。“瑜姐,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紧张了啊?”林薇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逡巡,最后落在我微微攥紧婚纱的手上,
“承烨哥让我来看看你,他那边……有点走不开,公司临时有个重要视频会议。
”重要视频会议?我心底无声地冷笑。前世,在我独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
在某个“重要会议”上或者是在林薇“情绪不稳”的病床前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巨大的裙摆刮倒了旁边装饰用的高脚花瓶。“哗啦”一声脆响,
昂贵的玻璃碎片和水流了一地,惊得化妆师和林薇同时低呼。“瑜姐!你没事吧?
”林薇惊呼着便要上前。“别碰我!”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
那声音穿透了化妆室虚假的温馨,空气瞬间凝滞。林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
随即被一丝狐疑取代。“出去。”我盯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化妆师和林薇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被我的眼神慑住,
迟疑地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婚礼进行曲的悠扬乐声。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跌坐回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蕾丝。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发出沉闷的回响。不是梦。指尖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无比真实。
梳妆台上,那封烫金的奢华婚书静静躺着,旁边是配套的戒指盒,
里面躺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硕大钻戒,光芒冰冷刺眼。顾承烨。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匕首,
每一次想起都带着剜心的痛。前世,为了嫁给他,为了融入那个冰冷森严的家,
我像个虔诚的朝圣者,一点一点磨掉自己的棱角,放弃自己的设计梦想,
收敛所有真实的情绪。可是换来了什么?三次流产,无数次深夜独自吞咽的绝望,
和最后那个冰冷彻骨的结局。我的生命,在他和他守护的白月光面前,轻贱如草芥。
一股暴烈的冲动在四肢百骸里冲撞。我猛地抓起那张象征着承诺和枷锁的婚书。昂贵的纸张,
坚挺、光滑,带着金钱堆砌的冰冷质感。没有任何犹豫,双手狠狠抓住两边——“嘶啦——!
”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化妆室里炸开,像某种宣告的号角。
精心书写的誓词被粗暴地撕裂成两半、四半……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我抓起它们,
像扔掉什么肮脏的垃圾,狠狠砸进旁边的垃圾桶。我的目光落在那枚钻戒上。
硕大的主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炫目的光,像顾承烨那双永远带着疏离审视的眼睛。
它曾是我梦寐以求的承诺信物,可如今只令我作呕。我打开盒子,取出戒指。
冰冷的金属贴着滚烫的掌心,我高高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将它砸向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叮——当啷啷——!
”刺耳的撞击声和碎裂声几乎是同时响起。那颗象征着永恒爱情的钻石,
连同精致的铂金戒托,瞬间崩裂开来!无数的钻石碎屑如同被击碎的星辰,带着冰冷,
迸溅开来,滚落到房间的角落,在灯光下闪烁着嘲讽的微光。
碎裂的声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门外的寂静。化妆室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门口站着一个人。不是顾承烨,也不是林薇。是周叙白。他显然是跑来的,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
他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伴郎礼服,深色的面料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却红得吓人,
眼底翻涌着剧烈的心痛、还有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被强行压抑的愤怒。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地面上那些闪烁的、刺眼的钻石碎片上,又猛地抬起,
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还带着冷绝神情的脸上,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件刺目的、象征着虚假的婚纱上。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碰撞。
“苏瑜……”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痛楚。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苍白而冷绝的脸,
还有地上那堆刺目的狼藉。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抓住我,却又硬生生停住,
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微微颤抖。“你……你疯了吗?!就为了他?就为了一个顾承烨?!
”他的质问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不是为了顾承烨,是为了逃离!
是为了撕碎那个用我生命和尊严编织的牢笼!然而,看着他眼中的痛心和愤怒,
看着他为“不值得”的我而燃起的火焰,前世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画面,如同解冻的冰河,
轰然冲入脑海——每一次流产后的苍白虚弱,不顾身份尴尬,默默守在病房外,
、合我口味的清粥小菜;在我被顾承烨和林薇的暧昧刺得遍体鳞伤、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时,
总能“恰好”出现在那个角落,
笨拙却真诚的冷笑话试图驱散我的阴霾;在我最后一次陷入绝望深渊、决定彻底放弃一切时,
疯了一样打爆了我的电话,嘶吼着让我“等等他”……前世的我,
被顾承烨虚假的光环迷了眼,被所谓的豪门身份蒙了心,像个可笑的瞎子,
对身边这份从未要求过回报的守护视而不见!我把他当成永远的退路,
把他当成理所当然的避风港,却从未真正看清他眼底深藏的情愫。我利用他的好,
挥霍他的关心,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在冰冷的绝望里,想起他最后那通撕心裂肺的电话。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楚和悔恨汹涌而至,瞬间冲垮了理智,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不是为了顾承烨,
是为了眼前这个红着眼睛质问我“值不值得”的傻子,是为了前世那个愚蠢又眼瞎的自己!
我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因为我落泪而掠过的无措和更深的痛楚。
我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声音哽咽,带着破碎的哭腔,
却又透着一股坚定:“周叙白……”我吸了吸鼻子,目光越过他,
落在地板上那些散落的、曾经属于顾承烨的钻石碎片上,现在像被遗弃的星辰残骸。
“谁说是为了他?”在他惊愕、困惑、甚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我慢慢地,
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狼藉。昂贵的婚纱裙摆拖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扫过那些闪烁的碎钻。
我弯下腰,无视裙摆沾染的灰尘,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冰冷的碎片中,
捡起了一颗相对较大的、带着铂金戒托残骸的钻石碎块。冰凉的触感刺着指尖。然后,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隔着一步的距离,我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
脸上却努力绽放出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清晰的笑容。我摊开手掌,
将那枚带着尖锐棱角的钻石碎片,捧到他眼前。灯光下,那小小的碎片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不再冰冷,反而像一颗刚刚挣脱束缚的、勇敢的心。我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
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清晰地穿透化妆室里凝滞的空气:“周叙白,这次……换我追你,
好不好?”---周叙白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像一张被按下暂停键,
所有的惊愕、愤怒、痛心都被瞬间冻结,然后被一种更巨大、更陌生的冲击力狠狠碾碎。
他微微张着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着我挂着泪痕却异常坚定的脸,还有我掌心那枚闪烁着冷光的钻石碎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几秒,或者更久。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像是要艰难地咽下什么哽住的东西。然后,他猛地后退了一步,
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狼狈的踉跄。他避开我伸出的手,避开我掌心的碎片,
更避开了我直直望进他眼底的目光。“你……”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哑,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苏瑜,你是不是……是不是刚才摔花瓶伤到头了?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额角,似乎在寻找并不存在的伤痕,
眼神里充满了混乱“还是顾承烨那***又做了什么?告诉我!我去找他!
”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仿佛只要我点一下头,
他立刻就能冲出去和顾承烨拼命。“没有。”我的声音很轻,打断了他混乱的猜测。
我向前一步,缩短了被他拉开的距离,固执地将掌心那枚碎片又往前递了递。
“跟他没关系了。周叙白,我很清醒。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片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剧烈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里面不仅有震惊和怀疑,
还有更深的东西——一种被长久隐藏、骤然暴露在强光下无处遁形的恐慌。
他怕我是心血来潮,怕我是被顾承烨***后的报复,更怕……这只是一场他承受不起的幻梦。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我太了解他了。这份了解,是前世用血泪和死亡换来的领悟。
他的守护,从来都是沉默而笨拙,带着小心翼翼,生怕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困扰。
他习惯了站在我身后,习惯了做一个无声的影子,习惯了在我需要时出现,
在我“幸福”时悄然退场。我的“追”,对他而言,不是惊喜,
更像是某种他不敢奢望、也自觉不配承受的惊雷。“我知道这很突然。” 我放软了声音,
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传递出最大的诚恳,“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相信。但是周叙白,看着我。
” 我微微仰起头,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让他看清我眼底每一丝情绪。
“我不是被顾承烨气昏了头,也不是在报复谁。我只是……不想再错过真正重要的东西了。
”化妆室的门把手突然被急促地转动了几下,
伴随着顾承烨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从门外传来:“苏瑜?开门!里面怎么回事?
林薇说你情绪很不稳定!”周叙白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眼神锐利地刺向门口,下意识地就要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别开门!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现在还不是面对顾承烨的时候。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和垃圾桶里的婚书残骸,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刺眼的婚纱。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带我走”我急促地低语,
眼神带着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带我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周叙白猛地转头看我,
眼中的震惊还未完全褪去,又被我话语中的急迫和逃离的决心覆盖。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图。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至极,
包含了无数未解的疑问和汹涌的情绪,但最终,一种更强大的、保护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困惑。
“好。”没有任何废话,一个字,斩钉截铁。他不再犹豫,迅速扫视化妆室。
目光掠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酒店精心打理的后花园,此刻静悄悄的。他几步跨过去,
利落地推开窗户。初秋微凉的夜风裹挟着草木的气息灌了进来。“从这里走,
后面连着员工通道,监控少。”他语速飞快,转身大步走向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一把抓住我沉重婚纱的裙摆,双手用力——“嗤啦——!
”昂贵的、象征着身份与束缚的洁白绸缎和蕾丝,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薄纸,
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开来!长长的拖尾和繁复的裙撑被粗暴地扯掉、扔在地上,
瞬间变成一堆华丽的垃圾。我身上只剩下简洁的抹胸内衬短裙,行动一下子轻便了无数倍。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带着他体温和干净皂角气息的外套瞬间包裹住我只穿着短裙的上身。
那温暖的气息像一道屏障,瞬间驱散了我骨子里的冰冷。“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坚定而滚烫。门外的敲门声变成了不耐烦的捶打,
顾承烨的声音染上明显的焦躁和怒意:“苏瑜!开门!别逼我叫保安!”周叙白充耳不闻,
拉着我,毫不犹豫地冲向敞开的落地窗。他先利落地翻了出去,落地无声,随即转身,
向我伸出双手。夜色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专注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他的手臂沉稳有力,像最坚固的锚,稳稳地将我接住。双脚踩上松软的草地,夜风扑面,
带着自由的凉意。身后,化妆室的门被强行撞开的巨大声响传来,
伴随着顾承烨惊怒交加的吼声和什么东西被扫落的杂音。“苏瑜——!
”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我没有回头。周叙白紧紧攥着我的手,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量,
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花园深处浓重的夜色里。昂贵的婚鞋陷进松软的泥土,
被我毫不犹豫地甩掉。赤脚踩在带着夜露的冰凉草地上,
每一步都带来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我们像两个亡命之徒,
在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和观赏花木的阴影中疾奔。身后酒店方向传来的骚动声越来越远,
最终被夜风吹散。周叙白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拐角,他拉着我,灵巧地避开路灯,
专挑最黑暗的路径。我们穿过一道不起眼的铁艺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是酒店侧后方一条僻静的小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像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他迅速拉开副驾驶的门,几乎是把我塞了进去。
自己则飞快地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发出一声低吼,平稳而迅疾地驶离了路边,
汇入主干道的车流,将那座灯火辉煌、却埋葬了我前世今生的豪华酒店彻底甩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和我们两人尚未平复的粗重喘息。
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在车窗上拉出模糊的光带。我靠在椅背上,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奔跑的疲累,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前世的冰冷记忆和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离交织在一起,
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无声地滑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温热的触感,动作有些生硬地擦拭我脸上的泪水。
指腹有些粗糙,却异常轻柔。我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驾驶座。
周叙白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冷硬,薄唇紧抿着。
只有那只固执地、一遍遍替我擦去泪痕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哭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后悔了?”我用力摇头,泪水甩落几滴。“不是后悔。
”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想表达清楚,“是……高兴。” 我吸了吸鼻子,
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霓虹,“高兴我终于……逃出来了。”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只替我擦泪的手,动作似乎更轻柔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笨拙安慰。
车子最终驶离了喧嚣的市中心,拐进一片相对安静的老城区。
道路两旁是上了年头的高大梧桐,枝桠交错,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子在一栋爬满了常青藤的老式居民楼下停住。“这是我爸妈以前的老房子。
”周叙白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镇定,只是眼神依旧复杂难辨,
“你先住这里,缺什么告诉我。”他顿了顿,补充道,“密码是你生日的后六位。
”我心头微微一颤。他推门下车,绕过来帮我打开车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楼梯扶手。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气息。他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压迫感。
打开房门,一股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打开灯,简单的一室一厅,
家具都蒙着防尘布,但干净整洁。“水电应该都通着。”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
目光落在客厅中央那块蒙着白布的沙发上,不敢看我。“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打我电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那背影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逃离意味。“周叙白!”我下意识地叫住他。他脚步顿住,
却没有回头,背影显得有些僵硬。我看着他宽阔却紧绷的肩线,
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勇气和冲动又开始翻涌。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
需要空间去判断我突如其来的“追”是否只是一时冲动。但我更怕,怕他一转身,
又退回到那个安全的、只默默守护的距离。“你……”我向前一步,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你还没回答我。”他依旧背对着我,沉默着。
楼道昏黄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微凉的尘埃气息涌入肺腑。我走到他面前,仰起头,
直视着他低垂的、刻意避开我的眼眸。夜色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渗进来,
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在化妆室,我说的话,”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敲在寂静的空气里,“是认真的。”“周叙白,
这次,换我追你。”“你……逃不掉的。”---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宣告,
轻轻落下,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无声的回响。周叙白的身体,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再紧一分就要断裂。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困惑、挣扎,
还有一丝被猝然点破心事的狼狈和更深沉的恐慌。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
灼灼地烙在我的脸上,似乎想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灵魂深处每一个细微的褶皱,
分辨我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冲动,几分……他不敢奢望的可能。楼道里感应灯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门口的空间,只有客厅里那盏孤零零的灯泡,将我们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
投射在蒙着白布的家具上,显得扭曲而沉默。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仿佛咽下了千言万语,
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粗粝感的低吼:“……苏瑜!
”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像一头困兽在低低咆哮。他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得让我心头发紧,
包含了太多我一时无法解读的情绪。然后,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虚掩的房门,
高大的身影迅速没入楼道浓稠的黑暗里。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楼下。“砰!” 是老旧的单元门被用力带上的闷响。
那声音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他残留的、带着干净皂角气息的体温。巨大的空虚感和冰冷的寂静瞬间包围了我。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身体里那股支撑着我逃离、撕碎婚书、当众“告白”的孤勇,
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我慢慢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蜷起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赤脚踩在落满灰尘的地面,寒意丝丝缕缕地往上钻。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不是为了顾承烨,是为了周叙白离开时那个受伤又仓惶的背影,
是为了前世那个愚蠢透顶的自己!我像个任性的孩子,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
却忘了这颗心曾被别人践踏得伤痕累累,忘了自己带给他的从来只有等待和失望。
我凭什么以为,一句轻飘飘的“换我追你”,就能抹平过去的一切,
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接纳?冰冷的悔意和巨大的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几乎要将我勒得窒息。不知过了多久,腿都麻了。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也沉寂下去。
我挣扎着站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抹游魂,在这个陌生又寂静的空间里游荡。
客厅、卧室、小小的厨房……一切都覆盖在白布下,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我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着皮肤,让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身上还裹着他宽大的西装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