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笙提着竹篮穿过沙滩时,凉鞋踩在被晒得温热的沙粒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远远就看见芷柔伏在礁石旁的浅水里。
她的尾鳍像缀满碎钻的蓝色丝绸,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她亲手撒下的星子,又像谁把彩虹揉碎了撒进海里。
“今天带了新酿的梅子汁。”
他在礁石上坐下,竹篮放在身侧,发出轻响。
揭开陶壶盖子的瞬间,酸甜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酒香立刻漫开,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挠着人的鼻尖。
芷柔闻声便抬起头,浅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尾鳍轻快地摆动着,搅得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连带着水底的细沙都跳起了舞,在阳光下画出无数道细小的金线。
她游得比往日更近了些,肩头几乎要贴上礁石,鼻尖离陶壶边缘不过寸许,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蝶翼沾了晨露。
姜言笙笑着取过竹篮里的白瓷盏,倒了半盏琥珀色的梅子汁,递到她面前:“特意放了冰糖,不酸的。”
她盯着那盏汁看了片刻,才试探着微微仰头,用嘴唇抿了一小口。
酸甜的滋味漫开时,她的眉梢瞬间扬起,像沾了蜜的花瓣骤然舒展,尾鳍猛地一摆,竟将一串水花溅到了他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调皮。”
姜言笙无奈地摇头,却没躲开,任由那点凉意渗进衣料。
阳光透过她湿漉漉的长发,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她尾鳍上偶尔脱落的微光,轻轻晃着。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镇上首饰铺看到的那支玉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浪花,浪尖还缀着颗米粒大的珍珠,当时便觉得,这物件天生就该属于芷柔。
此刻,那支玉簪正躺在竹篮底层的绒布上,被阳光照得泛着温润的光。
“芷柔,”他轻声唤她,声音比海风还要柔,从篮里取出玉簪,“这个给你。”
她歪着头打量那支簪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玉面,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去,眼里满是好奇,尾鳍尖在水面轻轻点着,像在盘算这亮晶晶的东西该怎么玩。
姜言笙拿起她的一缕长发——那发丝带着海水的清润,还缠着片细小的海草,拂过他的指尖时,像一阵温柔的海风擦过皮肤。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簪***她的发间,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琉璃。
“很好看。”
他由衷地说,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浪花雕纹恰好与她尾鳍的弧度相衬。
芷柔似乎听懂了,忽然转身游向深海,尾鳍在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一道蓝色的闪电,又忽然折回来,嘴里衔着一枚半开的贝壳,轻轻放在他掌心。
那贝壳内壁泛着虹彩,红的、紫的、蓝的,层层叠叠,像藏了一片小小的晚霞,还带着她唇齿的微凉。
“谢礼吗?”
姜言笙笑着将贝壳收进怀,指尖摩挲着壳面的纹路,“那我明天带桂花糕来,用新磨的糯米粉做的,好不好?”
她用力点头,尾鳍拍打出的水花更欢了,竟在水面激起一片细碎的银雨,有几滴还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那天的潮水退得格外慢,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时,连空气都变成了暖融融的蜜糖色,芷柔才依依不舍地准备沉入水中。
临走前,她绕着礁石游了三圈,发间的玉簪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暗夜里的一点星,每一次转身,都用浅蓝的眼睛望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姜言笙坐在礁石上,看着她的身影彻底融入深海的蓝,掌心还留着贝壳的微凉。
竹篮里的梅子汁还剩小半盏,陶壶外壁凝着水珠,滴落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谁在沙上写了个未完的字。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真的能长久下去——每个涨潮的午后,他带着她喜欢的吃食,她带着深海的馈赠,在这片海礁旁,看潮起潮落卷走细沙,等日升月落染透海面,看她的尾鳍在阳光下闪光,听她用贝壳般的声音回应他的话。
夜风渐起时,他起身往回走,衣摆上还沾着海水的痕迹,怀里的贝壳硌着胸口,像揣了块会发热的暖玉。
路过镇上的老槐树,听见蝉鸣渐起,一声声,一阵阵,才惊觉夏日己深。
他摸了摸怀里的贝壳,又想起芷柔发间的玉簪,想起她浅蓝眼眸里的光,嘴角忍不住扬起——原来相遇未必是短暂的烟火,炸开后便只剩灰烬,也可以是细水长流的晴澜,在岁月里,一圈圈泛起温柔的波纹,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