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值班记录写完,钢笔尖还没盖上,那声音像一条细铁丝,猛地勒住我的脖子。
护士站只有我一个人,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像一群不肯睡的蚊子。
我抬头瞥了一眼监控屏——303 的床是空的。
是的,空床。
三天前,303 的病人,一名姓沈的刑警,在深夜“自行离院”。
警方、家属、医院三方把监控翻了个底朝天,那人却在走廊尽头凭空蒸发。
院方怕影响声誉,对外宣称“转院”,对内却悄悄把 303 锁了。
钥匙此刻就挂在我胸口。
呼叫铃还在响,一声比一声长,像溺水的人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
我走到门前,金属把手上覆着一层冷雾。
我掏出钥匙,却听见门里“咔哒”一声——像有人反锁了它。
我僵在原地,门缝下的光忽明忽暗。
理智告诉我应该去叫保安,可身体却像被钉住。
我把耳朵贴上去,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小……心……零……号……”那绝不是沈警官。
沈队的声带被子弹穿过,沙哑得像砂纸;而此刻的声音,干涩、稚嫩,像十岁左右的男孩。
呼叫铃骤然停止,走廊灯管“啪”地灭了。
黑暗中,我听见滴水声:滴——答。
滴——答。
我摸黑后退,脚跟撞到治疗车。
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却掩盖不了另一道心跳——来自门内,与我同步,却慢半拍,像一面坏掉的鼓。
我逃到护士站,用发抖的手给保卫科打电话。
听筒里只有电流声。
我抬头,监控屏闪了一下,303 的门开了。
门里漆黑,像一块被剪掉的胶片。
可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却清楚地写着:01:07:03——正是***响起那刻。
屏幕上的我,却还站在门口,钥匙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
真正的我,此刻在护士站,喉咙发不出声音。
屏幕里那个“我”却动了——他缓缓抬头,对着摄像头,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嘘——灯突然全亮了。
保卫科老梁踹开通勤门:“小林,你鬼叫什么?”
我愣住——我从没叫出声。
老梁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监控,画面里空无一人,303 的门关得好好的。
“做噩梦?”
老梁递给我一支烟。
我摇头,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他拎着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块带血的手表,表盘碎成蛛网,指针停在 01:07。
“沈队的遗物,家属刚签字放弃。”
老梁把袋子往我眼前一晃,“奇怪吧?
人不见了,表却出现在地下一层——零号病室门口。”
零号病室。
那是旧院区废弃的解剖室,门锁焊死十年了,连老鼠都不去。
老梁走后,我重新翻看沈队的病历。
最后一页是死亡小结,却被人撕掉。
我抖开夹着体温单的塑料板,一张泛黄照片滑出来:七个穿白大褂的孩子,站在 1987 年的旧楼前,背后是斑驳的“零”字。
中间那个最小的男孩,手里抱着一只玩具熊,熊的眼珠被抠掉,留下两个黑洞。
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蓝墨水:“实验体 000,未能清除记忆。”
窗外,雨开始下。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像无数细小的指纹。
我忽然想起沈队失踪前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零号病室不是房间,是口。”
“口?”
我当时问。
“它吃人,吐出来的……不是你。”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内线——303。
我盯着那闪烁的红灯,没有接。
***断了,自动转到语音信箱。
沙沙电流里,一个男孩轻轻笑了一声,说:“姐姐,我找到我的熊了。”
紧接着,是沈队嘶哑的声音,像在很远的地方溺水:“别……相……信……小……孩……”录音戛然而止,走廊尽头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那声音,一步属于成人,一步属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