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的恶臭混合着自身鲜血的铁锈味,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站得笔首,像一株扎根在焦灼岩石里的枯树,任凭身后那山峦般迫近的巨虫阴影和腥风将他笼罩。
他的眼睛,没有看那即将把他撕碎的恐怖口器,没有看那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密集复眼,只是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几丈外蜷缩在血泊里的王家杂役身上。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被剧痛和恐惧彻底支配的茫然,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暴戾?
叶初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一个混合着疯狂、剧痛和某种扭曲快意的弧度。
他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穿透巨虫逼近的嘶鸣,狠狠扎进对方混乱的意识里:“王富贵!
不想死,就按老子说的做!”
王富贵——那个王家杂役的名字,叶初记得。
坊市外围的烂泥地里,这种仗着一点微末修为就作威作福的小角色,名字往往比他们的脸更早被人记住,也更早被人唾弃。
被点名的王富贵猛地一哆嗦,涣散的瞳孔里似乎恢复了一丝焦距,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条濒死的鱼。
“看见它头上那根触须没?
最细最长、颜色最深那根!”
叶初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子,“用你吃奶的力气,把你那狗屁灵力给我砸过去!
砸断它!”
他根本没指望王富贵能理解为什么,更不指望他能配合。
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引子,一个能把这头被激怒的巨虫注意力从他叶初身上引开的……靶子!
“我…我……”王富贵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肋骨折断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口器,看着那滴落的、腐蚀岩石的粘稠涎液,巨大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
“想想老张头的碗!
想想那几枚铜钱!”
叶初猛地咆哮起来,声音撕裂了空气,也撕裂了王富贵最后一丝犹豫的伪装,“***欠的债!
现在!
立刻!
还!”
“老张头”三个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王富贵混乱的脑海。
那个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绝望的老乞丐形象,与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被追索的寒意,竟短暂地压过了对巨虫的恐惧!
“啊——!!!”
王富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尖嚎,求生的本能和对“欠债”二字莫名恐惧的驱使下,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体内那滞涩无比、所剩无几的灵力,胡乱地朝着巨虫那庞大的头部方向,猛地推了出去!
一道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黄色的灵力光束,歪歪扭扭地射出,如同风中残烛。
它甚至没能准确命中叶初说的那根最细最长的触须,只是擦着巨虫头部侧面的厚重甲壳边缘,噗地一声,像水花溅在石头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就溃散了。
太弱了!
太可笑了!
然而——嘶!!!
巨虫那庞大身躯扑击的动作,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它那密密麻麻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那道微弱灵力射来的方向——蜷缩在血泊里、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王富贵!
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攻击,对它坚固的甲壳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正是这蝼蚁般的挑衅,这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一种被更低等生物冒犯的、源自食物链顶端的暴怒,瞬间取代了之前对叶初这个“夺食者”的单纯杀意!
在它简单的思维里,这个散发着微弱灵力气息、还敢主动“攻击”自己的家伙,威胁性陡然提升了!
巨虫庞大的头颅猛地一转,彻底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叶初,密密麻麻的复眼死死锁定了王富贵!
巨大的口器张开,发出一声更加暴戾、更加刺耳的嘶鸣!
六条粗壮的节肢猛地在地面一蹬,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那个吓瘫的“新目标”猛扑过去!
速度比刚才更快,声势更加骇人!
轰!
巨大的虫躯带着腥风,狠狠砸在叶初身侧不足三尺的地方!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硫磺粉尘,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脸上,生疼!
脚下的岩石剧烈震颤,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叶初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成了!
他赌对了!
这畜生对“主动攻击”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
王富贵那点可怜的灵力,就是最好的嘲讽!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扑向王富贵的恐怖景象的时间都没有!
叶初在巨虫砸落的气浪冲击下,借着那股力量,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猛地向前扑倒!
不是逃跑!
而是扑向他之前被空间乱流甩飞时,眼角余光扫到的那个方向——一块半人高的、焦黑嶙峋的岩石后面!
那里,有一道狭窄的、被巨大岩石天然遮蔽的缝隙!
缝隙入口处,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散发着比周围更浓烈的腥臊恶臭。
旁边,还有几片碎裂的、带着同样黑绿色金属光泽的虫壳碎片!
这是某种更小型的虫类巢穴?
还是被这头巨虫猎杀后留下的残骸?
叶初不知道,也不在乎!
这是他唯一能看到的、可能的掩体!
是绝境中唯一的稻草!
砰!
他重重地摔进那道狭窄的缝隙里,身体蜷缩起来,后背撕裂的伤口狠狠撞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几乎停滞。
缝隙外,地狱的喧嚣瞬间爆发!
“不——!
救命!
饶命!
啊——!!!”
王富贵那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拔高到极致,然后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巨力碾碎的“咔嚓”脆响!
是血肉被撕裂、被巨大口器咀嚼吞噬的“噗嗤”闷响!
是粘稠液体喷溅在灼热岩石上发出的“嗤嗤”声!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巨虫口器中喷出的硫磺腥风,如同粘稠的液体,疯狂地涌入狭窄的缝隙,几乎将叶初淹没。
那声音,那气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和神经!
他蜷缩在黑暗的缝隙最深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不是因为恐惧,至少不全是。
后背的伤口在每一次颤抖中都迸发出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真实。
但更深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麻木。
王富贵死了。
被那头巨虫活生生撕碎、吞噬。
叶初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回放着王富贵被自己撞断肋骨时那扭曲痛苦的脸,回放着他最后看向自己时那混杂着剧痛、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眼神。
他死了。
死得无比凄惨。
但叶初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快意。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欠老张头的债,用命还了。
一命,抵那半块饼的恩情?
抵那被踹碎的破碗?
抵那几枚滚落泥污的铜钱?
值吗?
叶初不知道。
他只觉得胸口那块令牌,似乎随着王富贵的死亡,那滚烫的灼痛感……平息了那么一丝丝。
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缝隙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持续了片刻。
巨虫似乎对这份“主动挑衅”得来的“点心”还算满意。
沉重的脚步声在岩石上拖沓着,伴随着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渐渐远去。
首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和咀嚼声彻底消失在灼热的风中,叶初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缝隙里。
冷汗早己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后背伤口渗出的血水,黏腻冰冷。
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极其缓慢、艰难地摸索着腰间的破旧储物袋。
指尖颤抖着,好几次才勉强解开那磨损的袋口。
他探了进去,摸到了那三块冰冷、粗糙、棱角分明的劣质灵石。
他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棱角深深硌着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