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殡仪馆的冷气,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喻笙的每一寸皮肤。
她在尸袋里睁开了眼。
黑暗、窒息,混杂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她的身体像一截被冻僵的木头,动弹不得,只有微弱的意识,证明她还活着。
“傅总,您放心,都安排好了。VIP加急套餐,保证烧得干干净净,一点念想都不给您留。”一个油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火化工老张。
傅总……
喻笙的丈夫,傅景深。
她的心脏,在彻底停摆前,被这个名字狠狠地剜了一下。
“钱不是问题。”傅景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此刻却比这停尸间的温度还要冰冷,“我只要她消失得彻底。记住,推进去的时候,人必须还是……热的。”
热的?
喻笙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她不是已经因为癌症晚期,在医院里“病逝”了吗?为什么还要强调……热的?
除非……
一个让她魂飞魄散的念头炸开——他还想将她活活烧死!
这个男人,她爱了三年,为他掏空了整个喻家的男人,在她“死”后,竟连一具全尸都不愿留给她。他要的是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恨意,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冰冷的四肢。她想尖叫,想挣扎,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意识清醒地,等待自己被送入七百度的焚化炉。
就在这时,停尸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娇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景深,都办好了吗?我一想到还要跟她在一个城市呼吸,就觉得恶心。”
是夏知微。傅景深的白月光,也是插在她婚姻里的一根毒刺。
“微微,你怎么来了?这里晦气。”傅景深的声音瞬间染上了十二分的温柔,与刚才的阴鸷判若两人。
“我就是想来亲眼看看她最后的下场嘛。”夏知微的语气里带着胜利者的炫耀,“顺便,把这个还给她。”
一枚戒指被扔在了尸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她的婚戒。
“好了,别看了,免得脏了你的眼。”傅景深宠溺地说道,“老张,时间差不多了,送她上路吧。”
“好嘞!”
喻笙感觉到自己所在的移动床被推动,金属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是她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要死了。以一种最屈辱、最痛苦的方式。
移动床停在了焚化炉前。那扇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橙红色的火光喷薄而出,像地狱张开的巨口。
“景深,我有点怕……”夏知微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怕,闭上眼就好了。很快,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傅景深柔声安慰。
夏知微似乎被那恐怖的火光吓到了,身体晃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高跟鞋踩到了地上的积水,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晕了过去。
“微微!”傅景深大惊失色,立刻冲过去抱起她。
“傅总,这……”火化工老张也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傅景深冲着他咆哮。
就在这片混乱中,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火化工,一个脸上有着一道长疤、眼神阴郁的中年男人,突然动了。
他没有去打电话,而是走到夏知微晕倒的地方,一把将她从傅景深怀里抢了过来,然后以一种惊人的力量,将她扔上了喻笙旁边的另一张空置移动床上。
“你干什么!疯了!”傅景深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老金,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眼神看了傅景深一眼,然后猛地一推。
载着夏知微的移动床,带着她身上那件喻笙从未拥有过的、昂贵的白色长裙,如同一只献祭的蝴蝶,决绝地冲向了那片火海。
“不——!”傅景深的惨叫,撕心裂肺。
厚重的铁门,在夏知微消失的瞬间,轰然关闭。
老金转过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傅景深和老张,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缓缓开口:
“傅总,您买的VIP套餐,已生效。”
2.三年的婚姻,是一座炼狱。
喻笙躺在冰冷的尸袋里,过往的一幕幕,比焚化炉的火焰还要灼人。
她曾是云城最耀眼的明珠,喻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傅景深,只是她父亲资助的一个穷学生。是她,力排众议,放弃了门当户对的联姻,下嫁给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可婚后,傅景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学长,而是变成了一头不知满足的饿狼。他利用喻家的资源和人脉,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而对她,却只剩下无尽的冷漠和索取。
喻家的公司,被他以“改革”的名义,蚕食得只剩一个空壳。她的父亲,被他气得一病不起,最终含恨而终。
而夏知微,就像一个幽灵,贯穿了她整个婚姻。
傅景深的手机屏保是她,钱夹里的照片是她,连梦里的呓语,喊的也是她的名字。
喻笙质问过,争吵过,可换来的,永远是傅景深那句冰冷的话:“微微是无辜的,你不要把你的肮脏思想,加在她身上。”
直到半年前,她被查出癌症晚期。
拿到诊断书的那天,她以为自己会看到傅景深一丝一毫的怜悯。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报告,然后说:“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你安心养病。”
那语气,不像在关心妻子,更像在安抚一个即将被淘汰的商业伙伴。
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是夏知微,登堂入室。她会穿着傅景深买的名牌衣裙,坐在喻笙的梳妆台前,拿起她的珠宝首饰,巧笑嫣然地问:“姐姐,这支手镯真好看,等我以后和景深结婚了,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每一次,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喻笙的心上。
原来,他们早就等不及了。等着她死,等着她把喻家的一切,连同傅太太这个位置,都拱手相让。
恨。
滔天的恨意,让她原本已经衰竭的身体,爆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她的手指,竟然能动了。
……
焚化炉前,傅景深疯了。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困兽,冲上去揪住老金的衣领:“你做了什么!你把谁烧了!我要杀了你!”
“傅总,您冷静点。”老金的表情,平静得诡异,“烧的,就是您吩咐要烧的人啊。您的太太,傅夫人。”
“放屁!”傅景深一拳砸在老金的脸上,“那是微微!那是夏知微!”
“哦?”老金抹了把嘴角的血,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可我看着,她们长得差不多。可能是我老眼昏花,弄错了吧。”
“弄错了?”傅景深几乎要崩溃,“一条人命,你跟我说你弄错了?!”
“反正都是要烧的,早烧晚烧,烧这个烧那个,又有什么区别呢?”老金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一旁的老张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傅……傅总,要……要报警吗?”
“报警?”傅景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尖叫起来,“报什么警!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傅景深的女人,死在了殡仪馆吗?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买通火化工烧尸体吗?”
他一把抢过老张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不能报警。
一旦报警,所有的事情都会败露。他不仅会身败名裂,还会背上谋杀的罪名。
他死死地瞪着老金,眼中充满了杀意:“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弄错了。”老金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傅景深知道,从这个男人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
微微死了。被他亲手策划的“VIP套餐”,烧成了灰。
而喻笙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看着那具裹着尸袋的“尸体”,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变得扭曲:“老张,把她……推进去。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将错就错。
他要让喻笙,真正地、彻底地消失。然后,他会对外宣布,夏知微是因病去世。他要为她,举办一场最风光的葬礼。
至于老金……
傅景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处理完这里的事,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个男人,永远地闭嘴。
“傅总……这……”老张吓得腿都软了。
“我给你双倍的钱!”傅景深咆哮道,“按我说的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金,突然动了。他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从工作台上抄起一把巨大的铁钳,狠狠地砸向了傅景深的后脑。
傅景深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吵死了。”老金啐了一口,然后走到喻笙所在的移动床边。
他拉开了尸袋的拉链。
四目相对。
喻笙用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
老金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愧疚,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他俯下身,在喻笙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大小姐,你父亲的大恩,我今天,终于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