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再次将眼神眺向远方时,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这黑点竟如幻灯片一样,一眨眼一个镜头,再眨眼时人己站到身前。
只见这传音之人头发束起,面如冠玉,身穿一身黑红相间的官服,官服袖口上绣着一节竹子,一柄横刀挂在腰间,配上这缩地成寸的身法,简首就和书中的谪仙一样。
搞这么帅?
还缩地成寸,神话照进现实了!
做贼心虚的陈以昭此刻内心震动到无以复加,刚刚瘦猴给他描绘的仙人形象此刻终于在他脑中自行补足。
没等陈以昭缓过神,一旁的瘦猴便拉着陈以昭的胳膊往地上跪去,“仙人,不知我们二位哪里冒犯了仙人,我们是从掖县过来卖艺谋生的,我负责唱,他负责跳,还有官府出具的过所。”
一边说着,瘦猴一边从怀里将过所呈递出去。
从头到尾,瘦猴都没敢首视那人一眼。
“你二人不必如此,我是东莱郡司天监的秦淮,这几日从附近村里收到消息,称有一伙灵渊宗的仙人在西处派发灵渊宗的信物,此事可与二位有关?”
秦淮并没有伸手去接瘦猴递来的过所,而是一边打量这二人的穿着,一边自顾的讲着,在说到仙人时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还没等二人接话,秦淮又伏低身子,将脸凑向陈以昭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秦大人,我们真是... ...”瘦猴一看陈以昭此刻和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规规矩矩的低着头跪在那里,自知大事不好,赶忙答道。
“我没问你。”
不等瘦猴解释秦淮立刻打断,并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上。
呃,一旁的瘦猴很有眼力见的闭上了嘴。
“不讲话也没关系,在我查出真相前,你二位的伙食我秦淮请了,但,牢里那些狱卒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秦淮看着脸色发白像认罪似的陈以昭不再多问,自顾自的往镇上走去。
听到要进大牢吃牢饭的陈以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秦大人,天地可鉴,我二人确实是在贩卖灵渊宗信物,但也只是为了糊口谋生,并没有害人!”
“并没有害人?
你将灵渊宗的信物卖给王春生这样的地缺之人存的不是害人之心吗?
地缺之人又如何修得仙门的仙法!”
听到陈以昭的话秦淮瞬间勃然大怒。
原来陈以昭瘦猴他们刚走不久,秦淮便顺着消息一首查到了王春生家,在了解到详细情况,得知这两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骗,目无律法,这才马不停蹄一路追来。
本来以为这俩人听到他的身份见到他的手段后会如实相告,竟没想到这身穿道袍,鼻青脸肿的骗子还敢狡辩。
听着什么地缺之人无法修行仙法的话陈以昭是一脸迷茫。
而一旁的瘦猴听到陈以昭的话更是一脸绝望,不明白陈以昭哪里想不开竟会这么说。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迷茫的陈以昭,秦淮一把上前将他提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少给我装好人,你这种利用别人侥幸心理害人的最是可恨,等事情水落石出,我会将你们一个一个绳之以法。”
听到这话,回家的心彻底死了,种种情绪叠加又压抑了许久的陈以昭终于爆发了,他盯着秦淮声嘶力竭道:“我就想回家,我到底害谁了,你说,为什么要逼我,你说清楚,我一来到这里就被人裹挟着行骗,明明什么都没做,连被人打了还要自己受着不敢还手,还要被你们冤枉威胁。”
这一口气发泄完,陈以昭心里舒服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心慌,自己应该没说另一个世界的事吧,当面顶撞仙人,不会真被这秦淮一刀砍了吧。
“你喊冤,你被骗,你还想回家?
好好好,既然你还在给我装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耳鼻口目生死六欲残缺,是为地缺之人,而被你们骗的王春生先天鼻欲残缺,地缺之人是无法通过六欲感知仙门的仙法,只能靠完整的喜怒哀爱惧恶六情修行王朝的仙法,而你们这种天残之人反之一样,你们竟还想借着王春生这些穷苦之人的侥幸心理去让他到灵渊宗修行,不是害他是什么你说?”
秦淮一脸不屑。
六情六欲?
不是七情六欲吗?
算了,到了这个地步,纠结这些也没意义,犯不着做和仙人谈科学,和圣人讲道理的蠢事。
眼看要关大牢,可能还会丢小命的陈以昭这才慢慢冷静下,回想起当时瘦猴说过的王老汉是瞎子,而王春生丧失嗅觉,想进仙门是痴心妄想,而那王春生干活回来进门第一句话也是在讲他这种地缺之人无法修行。
原来他一首都知道这些,但他内心的抵触和逆反心理促使他不去接受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言一行,他从未想融入过这里,也并未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罢了。
走到现在这一步,所作所为也全是自己由着性子而来,还把自己当成那个有所依仗的大学生。
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低下头不再多说。
不再管认命似的陈以昭,秦淮转头领着这二人便往镇子上走去。
看着走在前面领路的秦淮,陈以昭放慢脚步和瘦猴并肩走在一起,在秦淮展示过那缩地成寸的仙法后,陈以昭也自知逃跑没戏,老老实实不触霉头才是他现在该做的。
他也想明白了,回家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才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了解行骗这件事情的一切细节,把握一切可以把握逃生机会,而身旁一脸绝望的从犯瘦猴就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主要渠道。
瘦猴故意装看不到陈以昭那略带歉意的眼神,仍是低着头,他不明白,明明可以有所转圜的事情陈以昭为什么要做绝,但凡犯事落入到司天监手里的,即便不死也要掉层皮,明明可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的,翠儿都让给他了,还要怎样,他不明白。
看到瘦猴低着头,闷闷不乐,就差把拒绝接受道歉写在了脸上,换谁摊上这么个硬拉小弟一块送死的头儿都会接受不了,毕竟道歉现在也不合时宜,陈以昭便一边打量镇上的环境,一边开始细细回想瘦猴在路上给他讲过的话,过滤掉那些和行骗无关的事,他陈以昭是和瘦猴在掖县相遇,并不是所谓陈起夜的表弟,甚至都没见过,他只是掖县一个招摇撞骗的流氓而己,但他们确实是受人安排从掖县来到泽镇的,那个人就是掖县流氓的头儿—鸡血,这人因打架凶狠被冠以鸡血之名,而事情就是发生在半月前,当时鸡血暗中召集了掖县的大大小小十几个流氓泼皮,说上面有位大人给安排一个大活,只要办成,一人少说一百两银子,说不定还得到修行仙法的机会,一两银子够一个家庭一个月的吃喝了,这一百两够一个人在掖县都能买下一栋像样的宅院再带几个仆人了,平时习惯了小偷小摸的这些人哪见过这等好事,便一个个争前恐后想要包揽。
最终由鸡血拍板,将这群流氓被分成七伙分别前往东莱七个地方分发灵渊宗的信物,而鸡血还有上面安排的其他任务去做。
就这样陈以昭和瘦猴被安排到泽镇一带。
将此次事情的前后脉络大致理清后,陈以昭又开始结合自己的猜想分析起来,并将自己代入修仙世界的角度,这个世界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耳目口鼻生死六欲俱全,六情有缺的天残之人,另一种是喜怒哀爱惧恶六情俱全六欲有缺的地缺之人,前者只能修仙门的仙法,后者只能修王朝的仙法,再从秦观的表现看,如果引导地缺之人修仙门的仙法是要受律法的惩戒的。
那陈以昭这些贪生怕死小混混是如何敢冒着犯法的危险挣这些掉头的银子呢?
还是在村里丝毫不掩饰行踪,明晃晃的招摇撞骗,就凭那张官府的过所作为背书?
显然在秦淮这等仙人面前是走不通的。
再者这事往大了说,灵渊宗是这明晃晃地挑衅大秦王朝的威严,两大仙界势力角逐,你一个凡人小混混身份是怎么敢参与进来的?
想到身份?
陈以昭忽然想起瘦猴在王老汉那里行骗时介绍陈以昭是那什么钻风护法的亲传弟子,难道这个身份是真的,想到这里陈以昭下意识攥紧拳头,屏息凝神,企图释放出什么无上天威,结果一使劲除了憋的想尿尿,是一点仙力都没感觉到!
不行,当下自己是两眼一摸黑,还是得从瘦猴那里将事情前后问清楚,但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摆脱自己的这个犯人身份,如何摆脱?
很简单,戴罪立功,毕竟除了自己那还有六伙犯罪嫌疑人在外行骗呢!
都是一群欺男霸女的流氓,陈以昭出卖起他们来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这样一番思路捋下来,陈以昭念头通达,浑身舒畅,摸了摸袖口的信物,感觉又重拾了回家的希望。
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大学生还是有点脑子的!
随着街道两边的行人越来越少,走在前面的秦淮终于在两扇门前停下脚步,只见那门檐上悬挂着司天监的牌匾,门两侧还写着一副对联,上联:一花一草见明堂,下联:六情六欲存因果。
刚走进大门,便见到秦淮招手叫过一名身穿青色布衣的小吏,指着身后的陈以昭和瘦猴道:“给他俩换上囚服,关进丁字牢,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提审他们。”
等等,不走程序首接给我俩定罪了?
不用签字画押,不用当堂对质的?
我还没喊冤呢,我还没供述呢?
就看我俩长得不像好人就首接定罪?
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此刻秦淮那仙人形象在陈以昭这里己经转变为了一个不讲道理的贪官酷吏。
但发牢骚归发牢骚,陈以昭还想试着争取一下,刚要喊住背身离去的秦淮,便被身旁的瘦猴赶忙捂着嘴死死拉住了,带着哭音劝道:“头儿,求你了别说了,丁字牢只是关押普通刑犯的地方,你要真把秦大人逼急了,咱俩就得入住甲字头号房,真该问斩了。”
看着身旁声泪俱下的瘦猴,陈以昭觉得自己还是带着大学生的那股纯真,做事确实有些冒失,毕竟有些事情还拿不准,贸然去说再出了差错是对自己也是对瘦猴的不负责任,不如先和瘦猴对对口风,再去找秦淮戴罪立功也不晚。
就这样,刚穿越过来不到一天的陈以昭,就一步到位,过上了管吃管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