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皇宫的宫阙楼宇沉寂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皇上的寝宫前,宫人们兀自垂着头,缄默无言,神色中恰到好处地隐隐透出哀戚之意。
蓦地,寝宫内惊起了那个一首端正淑雅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吼声,破开了雷鸣,狠狠落入殿前人们的耳朵,牵扯起耳膜的细微颤动。
为首的锦袍男子的眼神陡然阴冷,酝酿翻滚着几欲噬人魂魄的嗜血杀意。
门突然被一只苍白的令人心惊的手推开,五指嶙峋修长,蔻丹如血,推门的女子一袭素衫,眸光暗淡,声音竟是比这深秋的雨更冷上几分。
“皇上驾崩了。”
仿佛是终于有了一个出口,殿前的人们扑通一声跪下,齐声恸哭,动作整齐划一,怕是早在心中预演了千遍百遍。
而那锦袍墨发的男子,依旧站立在雨中,雨浸湿了他的墨发,浸湿了他的衣,他的眉目却依然清晰。
他眯起狭长的凤目,眉眼中的杀意愈发灼人炽烈,缓缓开口:“驾崩?”用了极明显的反问语气,完全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那素衫女子缓步走近,扬眉看了这男子许久,忽而伸手轻轻扣住男子的衣领,动作亲昵暧昧,压低了声音软声笑道:“恭喜宸王爷,即将登基为新帝。
王爷等这天等了五年,虽说来得不算早,但也不迟。
王爷,风水轮流转,可惜,这风水转到您这,其他的却很难说。”
她凝住目光,于飘摇风雨中走开几步再转过头来,容颜娴静美好:“小女琴碧,愿这万里江山永远臣服于君上脚下,愿君上安好。”
在铺天盖地哀哀戚戚的恸哭声中,男子长久站立,漠然看着面前湮没在黑夜里的永帝寝宫,如同安静蛰伏的魍魉魑魅,随时可以向他扑面而来。
一夜之间,江山格局重整,乾坤风云翻转。
三十七年十月二日,叱咤天下风云整整五载的永帝,薨。
次日,以帝王之礼厚葬。
十一月五日,永帝同父同母的兄弟顾辰希登基为新帝,自兄长手中接过了象征权力的兵符,接过了他头上的帝冠,只身担负了所有,立于面南背北的皇位,睥睨万里疆土。
纪国的历史己然翻开一页新的篇章,却不知这顾氏的大好江山,能在顾辰希手下平安富庶多少个日夜春秋。
同年十一月七日,岚风郡主琴碧入主碧玉宫,疾病缠身,卧榻不起。
次年三月,高烧不醒,宫中御医束手无策,纷纷暗叹郡主还不到大好的双十年华便欲香消玉殒而去。
君上于国事中抽身,在郡主身旁陪了一个日夜,终待郡主醒来。
这年三月,天下尽春,绿柳依依,红桃灼灼。
岚风郡主卧在软榻上,双眼紧闭,忽而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一剪秋水潋滟的清澈眼瞳,看站在身边的俊逸男子。
这男子穿着金边勾角龙纹的锦袍,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复又无一丝波澜。
他张口唤道:“阿碧。”
声音慵懒闲适,说不出的好听。
岚风郡主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短暂的对视后,她的表情显露出了一丝极力掩饰却仍能被他人看破的惊惶。
她面前的男子在她的床沿坐下,低下头看她,几缕乌黑的发丝落到她的脸颊和颈间,沁凉沁凉的。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良久之后,她抬手,动作轻柔地抚上男子的面颊,用掌心反复摩挲了几遍。
于是男子非常自然娴熟地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变得温柔,字字句句皆是关切:“阿碧,怎么了?”然后,她试探着开口道:“夫、夫君?吧嗒”一声,她原本被男子握住的手,毫无防备地打在了床沿上。
男子眯起眼睛又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阿碧,你对兄长的这种称呼,闻所未闻,今日初次听见,我便觉得很是有趣。”
在鬼门关兜了一转的郡主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是记忆错乱,性情大变。
“……阿碧,是时候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