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禾，是南城手艺最好的扎纸匠。我死了，死在我的新婚丈夫和亲妹妹手上。

他们将我的尸体沉入冰冷的河底，又用我的手艺，扎了一个纸人，画上我的五官，穿上我的嫁衣。

他们偷走了我的一切，让一个没有心的纸偶，代替我活下去。

而我，在一具濒死的少女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我死后的第七天，是我的头七。

南城风俗，头七这天，煞气最重，生人回避，好让亡魂安安稳稳地走过奈何桥。

可我回不了魂，也过不了桥。

因为我正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站在我自己灵堂的角落里，看着我的丈夫陆哲，和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苏晴，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灵堂正中，摆着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我的黑白遗照挂在墙上，照片上的我笑得温婉，眼神里是对新婚生活满满的憧憬。

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陆哲一身黑色西装，面容哀戚，眼眶通红，正对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回礼。他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演得真像那么回事，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恐怕也要被他骗过去。

阿哲，节哀，苏禾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作践自己。宾客们纷纷劝慰。

陆哲声音沙哑，哽咽着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她才嫁给我一个月，我却让她……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好妹妹苏晴，穿着一身白裙，柔弱地靠在陆哲身边，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自己也哭得梨花带雨。姐夫，你别这样，姐姐她……她最见不得你难过了。

好一双璧人，好一出情深义重的大戏。

我冷眼看着，胸腔里的恨意像淬了毒的藤蔓，疯狂滋生，几乎要撑破这具孱弱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林小晚，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心脏病，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里咽了气。不知为何，我的意识竟在她身上醒了过来。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来我自己的葬礼。

我不是来缅怀我自己的，我是来寻找一个答案。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

里面躺着的，不是我。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陆哲哄我喝下那杯加了料的红酒，在我浑身无力时，他和苏晴一起，用一根麻绳，残忍地勒断了我的呼吸。

他们将我的尸体绑上石头，沉入了南城外的护城河。

那刺骨的河水，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是我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噩梦。

所以，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什么？

夜渐渐深了，宾客散尽，灵堂里只剩下陆哲和苏晴。

他们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些人都应付过去了。苏晴给自己倒了杯水，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

陆哲走到棺材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里面，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语气近乎痴迷：苏禾，你看，我还是做到了。从今以后，你就会完完全全地属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苏晴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声音娇媚：姐夫，你现在该叫她『苏晴』了。从今天起，我就是苏禾，而她，是替我承受所有病痛灾祸的『苏晴』。

我死前是南城最有名的扎纸匠，祖上三代都吃这碗饭。我们家传下来的手艺，除了能扎普通的金童玉女、车马楼阁，还有一门被列为禁术的技艺——偷寿纸人。

以活人血为引，取其发肤为芯，扎成纸人，再辅以秘术，便可将纸人与活人的命格悄然互换。

纸人会拥有活人的容貌、记忆，乃至气运，代替活人光鲜亮丽地活下去。而被偷走命格的活人，则会替纸人承受所有的病痛、厄运，直至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门手艺因为太过阴毒，早已被祖父封禁。我只在祖传的秘籍上见过记载。

我从没想过，我的丈夫和妹妹，竟会用这门禁术来对付我！

他们不是想杀我，他们是想用一个纸人，偷走我的人生！

就在这时，更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棺材里，那个用纸扎成的我，那双用墨笔画出来的眼睛，眼珠竟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的手指也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它活了。

或者说，它正在活过来。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恶心瞬间攫住了我。我看着那个占据我身份的纸偶，看着那对狗男女，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让我几乎要发疯。

他们不仅杀了我，还要用一个赝品来玷污我的人生，继承我的手艺，花着我的钱！

走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出殡』，得让它把『苏禾』的阳气吸足了才行。陆哲说着，恋恋不舍地盖上了棺材盖。

嗯。苏晴点点头，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嫉妒，她看着那口棺材，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件……本该属于她的艺术品。

他们锁上灵堂的门，相拥着离去。

我躲在黑暗中，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我的手艺，我引以为傲的扎纸手艺，竟然成了他们残害我的工具。

好，真好。

陆哲，苏晴。

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这只是开始。

你们用纸人偷走了我的人生，那我就用这门手艺，亲手扎出你们的催命符。

我扶着墙，一步步走出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月光下，我看到自己在这具身体上的倒影，瘦弱，苍白，陌生。

没关系。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苏禾。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我是来向你们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