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灰烬在他靴底化作无数细小的铜钱印记,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张姐,夜市收摊后去趟苏家老宅。”
他弯腰捡起扫帚,竹枝上还沾着刚才打斗留下的黑气,“晚星奶奶的护身符该换了。”
张姐用围裙擦着锅铲上的火星:“放心,我捎两斤新炸的馓子过去,老太太准高兴。”
她手腕轻转,锅铲上的焦痕自动剥落,露出锃亮的钢面,“就是这钱串子,怎么会盯上那丫头?”
李师傅蹲在地上,用铁砧压着块烧红的铁片。
火星溅在他粗糙的手背上,竟烫出朵银色的莲花纹样。
“二十年前那桩事,他记恨着呢。”
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当年若不是苏家老爷子出手,他早成了林默掌下的灰。”
小马突然 “啊” 了一声,指着自己的电动车后视镜。
镜面里映出片诡异的红光,正从美术学院的方向蔓延过来。
林默抬头望去,只见苏晚星宿舍的窗户亮着灯,窗帘缝隙里渗出的光线却不是寻常的白炽灯色,而是像血一样的暗红。
“坏了!”
老王头把三轮车往路边一扔,麻绳子突然绷首,像条长蛇钻进夜色,“那丫头把铜钱放枕头底下了!”
*** 苏晚星是被冻醒的。
明明是初夏,宿舍里却冷得像冰窖,暖气片上结着层薄薄的白霜。
她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晕刚散开就被墙角的阴影吞噬,灯泡 “滋啦” 一声爆了,玻璃碴落了满地。
枕头底下传来硌人的触感,是林默给的那枚铜钱。
苏晚星摸出来一看,原本光滑的铜钱表面此刻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中间嵌着的梧桐叶正在慢慢变黑。
她突然想起白天在废弃工厂看到的女尸,那些诡异的梧桐叶……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玻璃。
苏晚星裹着被子缩到墙角,眼睁睁看着窗帘被无形的手掀开,月光照进来的地方,凝结出三枚悬浮的铜钱。
铜钱转动着,边缘的锯齿闪着寒光,在地板上投下不断变换的阴影,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她的速写本突然自己翻开,停在画着林默背影的那页。
墨迹像活过来似的,顺着纸纹流淌,在桌面上汇成个小小的漩涡。
苏晚星想起林默袖口的银蓝色,鬼使神差地把流血的指尖按了上去。
就在铜钱即将扣住她咽喉的瞬间,漩涡里突然升起道银色的光带,将三枚铜钱缠住。
光带里隐约能看到扫帚的影子在舞动,铜钱发出不甘的嗡鸣,表面渐渐浮现出张扭曲的人脸 —— 正是那个自称 “钱串子” 的男人。
“小丫头片子,敢坏我好事!”
钱串子的声音从铜钱里钻出来,震得苏晚星耳膜生疼。
光带突然剧烈震颤,眼看就要断裂,宿舍门 “砰” 地被撞开,张姐拎着锅铲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举着铁砧的李师傅。
“老婆子的锅铲馋阴气很久了!”
张姐手腕翻转,锅铲划出道金色弧线,精准地拍在最上面那枚铜钱上。
铜钱发出清脆的响声,竟像生鸡蛋似的裂开,流出黑红色的粘液。
李师傅趁机将烧红的铁砧压在剩下的两枚铜钱上,“滋啦” 的灼烧声中,钱串子的惨叫刺破夜空。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七根不同颜色的线,他手指翻飞,丝线很快织成个小巧的网,将铜钱的碎片牢牢锁住。
苏晚星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看着张姐用锅铲把黑粘液刮进玻璃瓶,看着李师傅把线网缠在暖气片上。
这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长辈,此刻像变了个人,动作利落得带着种肃杀之气。
“丫头别怕,” 张姐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这铜钱锁魂阵,没伤着你就好。”
她从兜里掏出块用红线系着的桃木牌,“戴上这个,比林默那破铜钱管用。”
苏晚星接过桃木牌,突然想起什么:“林叔呢?
他怎么没来?”
李师傅往窗外瞥了一眼,远处的青南路方向亮起道幽蓝的光:“他在忙着给你收拾烂摊子。”
*** 林默站在青南路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三枚正在发烫的铜钱。
钱串子的声音从铜钱里渗出来,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林默,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当年苏家欠我的,总得有人还。”
“当年你用活人炼尸,被苏老爷子废了半副修为,是你咎由自取。”
林默的声音比夜风还冷,他将铜钱按在槐树干上,老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叶片簌簌落下,在他脚边聚成个绿色的漩涡。
漩涡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 —— 正是二十年前救过林默的苏老爷子。
“世侄,别伤了和气。”
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铜钱上的黑气就消散了大半。
林默对着人影拱手:“苏伯,这是我的事,不该牵连晚星。”
“那丫头命格特殊,是天生的阴阳眼,早晚会卷进来。”
苏老爷子的影像渐渐变淡,“钱串子要的是当年我藏在老宅的那本《度厄经》,你……” 话音未落,人影就化作点点绿光,被风吹散了。
老槐树突然剧烈抖动,树干上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铜钱。
这些都是二十年来被林默镇压的邪祟所化,此刻却像听到召唤似的,开始挣脱树皮的束缚。
林默握紧扫帚,竹枝间燃起幽蓝的火焰:“青南路的规矩,今天再立一次!”
他腾空跃起,扫帚在夜空中划出无数道金色弧线,每道弧线落下,都有一枚铜钱被劈碎。
梧桐叶、柏树枝、甚至路边的石子,都随着他的动作飞舞起来,在街道上空织成张巨大的网,将所有试图逃窜的阴气牢牢锁住。
小马骑着电动车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连忙把车停在路边,从快递箱里掏出个铜铃铛,用力摇晃起来。
清脆的***穿透夜色,青南路的商户们纷纷打开门 —— 卖糖水的阿婆举起铜勺,理发铺的老板拿出剃刀,连开网吧的年轻人都抄起了键盘,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异样的光。
“师父,我们来了!”
小马的喊声被淹没在各种器物的碰撞声中。
林默回头望去,月光下,整条青南路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像是在跳一支守护家园的舞蹈。
*** 天亮时,苏晚星被窗外的鸟鸣吵醒。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昨晚的寒意和恐惧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桃木牌,温润的触感让人安心。
速写本安静地躺在桌角,昨夜流淌的墨迹凝固成幅奇异的画 —— 青南路的老槐树下,林默的扫帚正在劈开一团黑雾,周围站满了举着各种工具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的表情。
画的角落,有枚小小的铜钱正在发光。
苏晚星洗漱完毕,背着画板走出宿舍。
校园里己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晨练的学生、扫地的阿姨、卖早餐的摊贩……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她的目光却总能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卖豆浆的大叔手腕上有和李师傅相似的莲花纹身,图书馆门口的石狮子眼睛里闪着微光,甚至连流浪猫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种了然。
走到青南路时,她看到林默正在扫地。
阳光下,他的工装泛着柔和的光泽,袖口的银蓝色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苏晚星放慢脚步,悄悄拿出速写本,想把这个安静的瞬间画下来。
“昨晚睡得好吗?”
林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苏晚星吓了一跳,铅笔差点掉在地上。
她转过身,看见林默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关切。
“还、还好。”
苏晚星有些不好意思,“张姐和李师傅…… 谢谢他们。”
林默点点头,继续扫地:“以后别把铜钱随便放在枕头底下,那东西认主,离了我身边,护不住你。”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
苏晚星追问,“你早就知道会有危险,对不对?”
林默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有些危险,躲不过去。
与其让你毫无防备地撞上,不如提前给你点念想。”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枚铜钱,是用我修炼的本源之气炼化的,能在危急关头给我报信。”
苏晚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枚看似普通的铜钱竟有这么大的来历。
“那你……” 她想问林默到底是什么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隐隐觉得,林默身上藏着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可能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想知道我是谁?”
林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等你画完青南路的一百个清晨,我就告诉你。”
苏晚星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林默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老槐树,“今天的晨光不错,适合画树影。”
苏晚星拿起速写本,走到老槐树下,开始认真地写生。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能感觉到林默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画到一半,她抬头看向林默,发现他正在和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说话。
老人手里把玩着三枚铜钱,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苏晚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 是钱串子!
她想提醒林默,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钱串子的目光突然转向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苏晚星看到,他手里的三枚铜钱正在慢慢变红,像染了血一样。
就在这时,林默突然转过身,对着苏晚星的方向眨了眨眼。
他的扫帚在地上轻轻一点,一道金色的光带瞬间飞到苏晚星面前,将她护在里面。
钱串子的脸色变得难看,狠狠瞪了林默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别怕,他不敢乱来。”
林默走到苏晚星身边,声音依旧温和,“有我在。”
苏晚星看着林默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
她知道,只要有林默在,她就不会有事。
她重新拿起铅笔,在画纸上添上了林默的身影,还有那道金色的光带。
“还差九十九个清晨。”
苏晚星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期待。
林默笑了,阳光照在他脸上,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嗯,还差九十九个。”
*** 傍晚时分,青南路的夜市渐渐热闹起来。
张姐的烤冷面摊前排起了长队,她一边麻利地翻动着面饼,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李师傅的修鞋摊前也坐了个客人,老人低着头,手里的锥子在鞋面上划出奇怪的花纹。
小马骑着电动车穿梭在人群中,派送着最后一批快递。
他路过一个巷口时,突然停下了车。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阴气,和昨晚在苏晚星宿舍遇到的一模一样。
小马从车筐里拿出个铜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清脆的***在巷子里回荡,阴气似乎被震慑住了,暂时没有扩散。
他掏出手机,想给林默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就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黑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钱串子,他手里拿着那本《度厄经》,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小崽子,敢坏我的好事?”
小马握紧了手里的铜铃铛:“钱串子,你休想在青南路撒野!”
“就凭你?”
钱串子冷笑一声,手里的铜钱突然飞出,首取小马的面门。
小马侧身避开,铜铃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缠住了铜钱。
两人在巷子里打斗起来,小马虽然年轻,但身手也不弱。
他的铜铃铛能发出震慑阴气的声音,让钱串子的铜钱威力大减。
可钱串子毕竟修炼了多年,经验丰富,很快就占了上风。
就在钱串子的铜钱即将击中小马的瞬间,一道金色的光带突然飞来,将铜钱打飞。
林默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手里握着那把熟悉的扫帚:“钱串子,你的对手是我。”
钱串子看到林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林默,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青南路的规矩,不容破坏。”
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度厄经》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次。”
“休想!”
钱串子怒吼一声,手里的《度厄经》突然冒出阵阵黑气,将他包裹在里面。
黑气中,无数枚铜钱飞舞着,发出刺耳的嗡鸣。
林默握紧扫帚,竹枝间燃起幽蓝的火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腾空跃起,扫帚在夜空中划出无数道金色弧线,与钱串子的铜钱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巨响。
青南路的商户们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巷口跑来。
张姐拎着锅铲,李师傅举着铁砧,老王头拿着麻绳,还有卖糖水的阿婆、理发铺的老板…… 大家都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表情。
“师父,我们来了!”
小马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林默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转过身,对着钱串子大喝一声:“钱串子,今天就让你尝尝青南路的厉害!”
扫帚挥舞得更快了,金色的弧线与各种器物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钱串子和他的铜钱牢牢困住。
钱串子在网里疯狂挣扎,发出不甘的怒吼,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
最终,在众人的合力之下,钱串子被制服了。
林默从他手里夺过《度厄经》,看着这本散发着黑气的古籍,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钱串子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
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林默的心里充满了信心。
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苏晚星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她终于明白,林默所说的 “青南路的规矩” 是什么。
那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大家对家园的守护,对正义的坚持。
她拿出速写本,在上面画下了这个热闹而温暖的场景。
画的中心,是那个穿着橙色工装的身影,他的扫帚正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青南路。
“还有九十八个清晨。”
苏晚星轻声说,嘴角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林默在,有青南路的这些人在,她就不会害怕。
夜色渐深,青南路的灯光依旧明亮。
林默和他的徒弟们收拾好残局,开始了新的守护。
而苏晚星,也带着她的速写本,期待着明天清晨的到来。
在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有她向往的温暖,还有那个穿着橙色工装的神秘扫地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