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病把那张纸甩过来的时候,一股子消毒水混着廉价打印墨粉的味儿,呛得人鼻子发痒。
白纸黑字,晃得人眼晕。“莫小忘,”他嗓子跟砂纸磨过似的,眼睛沉得不见底,
“家族遗传,活不过三十。你滚远点儿,别沾上晦气。”那张纸轻飘飘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瞅了眼,直接笑出声。不是好笑,
是特么从肺管子裡炸出来的疯笑:“哈哈哈……夏无病!
真有你的……哈哈哈……”笑得我肠子打结,眼泪直飙,腰都直不起来。
夏无病脸一下子冻上了,眉头锁得死紧,眼神阴沉得要滴水。“操!
”他从牙缝裡挤出一个字,扭头就走,门摔得整栋楼都哆嗦。笑够了,我抹了把眼角,
弯腰捡起那张纸。指尖冰凉,心裡跟滚油浇过似的。夏无病,你个大傻缺!凌晨两点多,
老城区静得跟坟地一样。我踩着楼下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悄没声地扒上他家阳台——那破推拉门压根没关严实。不锈钢框冰得人一激灵。屋里黢黑,
只有他卧室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光。我泥鳅似的溜进去,客厅一股泡面汤混着灰的味儿,
还有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消毒皂味。我吸吸鼻子,摸到他卧室门口。门没关死。我推开一条缝。
夏无病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台灯光给他勾了道毛边。他耷拉着脑袋,肩膀垮着,
一只手撑着额头,指头关节都攥白了。桌上摊着几张纸,旁边摆着半瓶矿泉水和一板白药片。
他正抖着手抠药,猛地仰头灌水,喉结滚得艰难。那吞咽声,在夜裡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裡跟被冰爪子挠了似的,又涩又疼。就这儿了。我猛地推开门,
老旧的木头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刺耳得要命。夏无病跟触电似的浑身一颤,
猛地转过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眼睛瞪得滚圆:“莫小忘?!”他几乎是吼的,
“***怎么进来的?!”他像头被惹毛的豹子,一下子扑过来,带着风,
一只手铁钳似的掐住我脖子。我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掐着往后掼。砰!
后背狠狠砸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玻璃嗡嗡震,我眼前发黑。他把我死死按在玻璃上,
手背青筋暴起,掐得我气都喘不上来。他滚烫的呼吸混着药味和一丝血腥气喷在我脸上,
眼神凶得能吃人:“找死?!跟踪狂?信不信我立马报警,让你进去醒醒脑子?!
”窒息感火烧火燎地窜上来,我艰难地扯扯嘴角,喉咙裡嗬嗬响。劲儿***大。但我没动,
隻费力地把手往牛仔裤兜裡掏。夏无病手又收紧一分,眼神跟刀子似的:“还掏什么?凶器?
”那讥诮和冷意毫不掩饰。我咬着牙,终于把那团揉得稀烂的纸掏出来,用尽力气摔他脸上!
纸团没分量,软塌塌砸他鼻梁上,又弹开,散落在他脚边。
台灯昏黄的光正好打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格式跟他甩给我那张没有差别!那几个要命的字,
刺眼得很。分毫不差。时间好像卡住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猛地鬆了劲。那只手,
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指尖冰凉。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从纸挪到我脸上。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瞳孔裡跟塌了方似的,惊涛骇浪。刚才那凶劲儿没了,
只剩下全然的懵和难以置信。嘴唇哆嗦了半天,
才挤出一点破碎的音:“你…你……” 他喉咙裡像塞了团湿棉花,“什么时候…的事?
”脖子一鬆,我立马大口喘气,冷空气呛得我直咳嗽,眼泪都逼出来了。我一边咳,
一边死死回瞪着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什么时候?”我喘着粗气,声音哑得厉害,
“就那天啊,夏无病。”我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顿砸过去:“就***装圣父,
跟我说‘莫小忘,你配得上更好的人’那天起!”每个字都像毒针,狠狠扎回去。
夏无病身子猛地一晃,像被闷棍砸了。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后背撞在桌子边上,咚的一声。
他死死盯着地上我那摊开的“绝症通知书”,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乱得跟台风过境似的。
震惊、痛苦、怀疑、还有种荒谬的恐惧在他脸上扭成一团。“不可能!”他突然嘶吼出声,
像绝望的牲口嚎叫,震得我耳朵嗡嗡的。他猛地弯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我那诊断书,
粗暴地撕扯。刺啦!刺啦!纸片惨叫着变成碎片,雪片子似的纷纷扬扬落下,
落了他一头一手。“骗子!”他眼睛通红,额角青筋直跳,指着我,
手指抖得不像样:“***就是个骗子!莫小忘!你明明…你明明好得很!你演给谁看?!
你以为这样就能……”他没吼完。我明白了。脖子还疼着,肺还闷着。但我不管了。
一股邪火混着疯劲直冲头顶。我猛地往前一步,踮起脚,身子绷紧了弹出去。
目标明确——他那上下滚动的、因为低吼而紧绷的喉结。我一口咬了上去!是真咬!
带着狠劲,牙磕在他突起的骨头上,有点硬,皮肤温热,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和一点汗味儿。
“呃!” 夏无病所有的话瞬间卡在喉咙裡,变成一声短促的闷哼。他身体彻底僵住,
像被点了穴,呼吸都停了。我鬆开牙,舌尖尝到一点极淡的铁锈味,可能是我自己嘴破了。
我仰着脸,鼻尖几乎蹭到他下巴,
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压不住的细微颤抖。
我盯着他近在咫尺、写满惊骇和混乱的眼睛,嘴角恶劣地一勾,声音压得低哑,
带着挑衅:“这么激动干嘛?”我故意拖着调,气儿吹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觉得我演你呢?
假的?”我歪歪头,眼神带钩子,直戳进他眼底那团乱麻:“那你……亲自验验?
”空气凝固了。时间像停了。只有我俩粗重的喘气声。我咬过的地方,
他喉结边上红了一小片。他僵在那儿,像尊石像,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死死钉在我脸上,
裡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惊涛骇浪似的要淹了我。愤怒?有,没散干净。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连锅端了的懵,和某种更深、更尖锐的痛。
他那双平时又静又冷的眼睛,此刻跟碎了的玻璃似的,每一片都映着混乱。突然,
他绷紧的身体垮了。毫无预兆,他猛地伸出胳膊,不再是掐,而是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劲儿,
狠狠把我勒进怀裡!那力气大得吓人,像要把我骨头碾碎,塞进他自个儿身体裡。
我脸重重砸在他硬邦邦的胸口,隔著薄T恤,能听见他心跳跟疯了似的,又重又快,
擂鼓一样砸着我耳膜。他滚烫的体温透过来,快把我烫伤。下巴死死抵着我头顶,
呼吸又沉又烫,全喷在我头髮上。我能感觉他浑身都在抖,从肩膀到胳膊,
每一寸都在不受控地哆嗦。
“操……”一声压到极致、带着浓重鼻音的哑吼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来,碎得不成样子,
像快死的牲口在呜咽,“……操!”他抱得更紧,勒得我眼前发黑,骨头嘎吱响。
那颗疯跳的心脏紧贴着我,每一下都撞着一种绝望的力道。
“要死……”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朵上,声音抖得散架了,
每个字都像从碎了的心肝肺裡挤出来的,带着血味儿和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那就他妈一起死!”他胳膊跟烧红的铁箍似的,勒得我胸口生疼,吸气都费劲。
空气裡全是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这会儿混进了汗水的咸涩和他喘出来的热气。
我被他死死按在胸前,动不了,耳边是他乱了套的心跳和那破碎的誓言。“一起死?
”我闷在他怀裡,声音被布料糊住,却带着清晰的冷嘲,“夏无病,你台词能再土点吗?
”他身体猛地一僵,勒我的劲儿鬆了点,像被我一盆冰水泼懵了。我趁机使劲抬起头,
瞅着他。他眼底那团乱麻似的情绪好像被我这句话冻住了一瞬,
翻涌起被刺痛和不理解的怒火。“***……”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裡挤出来,
带着不敢置信的怒。“我他妈什么?”我打断他,迎着他冒火的目光,
嘴角扯出个近乎残忍的弧度,“夏无病,深情戏演上瘾了?‘一起死’?说得***壮烈。
”我眼神跟冰刀子似的,一寸寸刮过他写满痛苦和困惑的脸,“你以为撕了我那破纸,
就能撕了你是个怂货的事实?你以为抱紧我,就能遮住你当初甩开我的孬样?
”每个字都像毒冰锥,狠狠扎过去。夏无病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
刚冒头的那点怒火被我砸得稀碎,只剩下被扒得精光的惨白和摇摇欲坠。
他搂着我的胳膊不知不觉鬆了大半,只剩一种无意识的、虚弱的抖。
“我……”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卡了壳,隻冒出点无意义的气音。
我没给他机会。用力一把推开他。他猝不及防,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背“咚”一声撞书桌上,
震得药瓶水杯乱响。“省省吧。”我站直了,胸口还起伏得厉害,刚才被他勒过的地方还疼,
但眼神锐得跟刀尖一样,直直戳着他,“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苦情戏。夏无病,
我今天翻进来,不是陪你演狗血殉情剧的。”我顿了下,
看着他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了的德行,心裡那股邪火烧得更旺,搅和着一丝隐秘的尖锐的疼。
我抬手指着他书桌边那个关得紧紧的床头柜抽屉,指尖因为激动也有点抖,
声音却冷得掉冰渣:“验?行啊。
那你先给我说清楚……”我死死盯着他瞬间惊恐万状的眼睛,一字一顿,
跟宣判似的:“你床头柜最底下那层,那张‘XX图文快印’的收款单,日期上个月十五号,
二百五十块,备注写的‘高仿病历印刷’……这特么怎么回事?”轰——!我话说完那瞬间,
夏无病脸上的表情彻底僵死了。不是怒,不是痛,不是被戳穿的慌。
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魂飞魄散的空白。他像一尊突然被抽了骨头的泥像,
所有表情、所有血色、所有活气,一瞬间从他脸上剥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