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一滴,又一滴,砸在脸上。
意识像沉在冰冷黏稠的深海,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着,不断下坠。
刻骨铭心的剧痛——九尾利爪穿透身体的撕裂感,生命连同查克拉被蛮横抽离的绝望感——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焦痕,明明应该己经熄灭,却仍在神经末梢灼烧、跳跃。
波风水门。
这个名字,是沉没前最后挣扎的气泡,带着撕心裂肺的牵挂,破碎在无边的黑暗里。
…我不是死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劈开了混沌。
沉重的眼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撬开一道缝隙。
光线刺入,模糊,晃动。
视野里是纵横交错的、湿漉漉的深色枝干,以及被切割成碎片的、铅灰色的天空。
雨水正从那些枝桠的缝隙间落下,冰冷地吻着她的脸颊,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不是净土。
不是冥河的彼岸。
是…树林?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她尝试动一下手指,僵硬得如同不属于自己。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
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似乎成了遥远记忆的回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被厚厚淤泥包裹的麻木,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空”。
像是灵魂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过于狭小的容器。
她挣扎着,用尽这具陌生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撑起上半身。
“呃…” 一声短促而稚嫩的闷哼从喉咙里溢出,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这声音…太细弱,太陌生。
玖辛奈茫然的起身。
动作生涩而笨拙,仿佛第一次操控这具躯壳。
视野随着身体的抬起而开阔,熟悉的景象撞入眼帘——被雨水浸透的、带着焦痕和巨大坑洼的土地;扭曲断裂的粗壮树木;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泥土和血腥混合后又被雨水冲刷的、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场特有的湿冷气味。
刻骨铭心的疼痛好像还未消散,但总觉得睡了很久很久。
是那片树林。
第三次忍界大战,最终决战的战场边缘!
她和波风水门并肩作战的地方!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水门!
他在哪里?
九尾呢?
巨大的恐慌瞬间驱散了麻木。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环顾西周,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处阴影,每一片狼藉。
死寂。
除了雨滴敲打树叶和泥土的单调声响,只有风穿过残枝断木发出的呜咽。
没有金发闪耀的身影,没有熟悉的温暖查克拉气息,没有敌人,也没有战友。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片被战争蹂躏过的、冰冷的林间空地上。
没有水门。
她慌忙的西处张望,才发现不对劲。
视线掠过自己撑在地上的手。
雨水正顺着小小的、沾满泥泞的手指往下淌。
那双手…太小了。
指节圆润,皮肤带着孩童特有的娇嫩,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却绝不是一双历经风霜、能结出复杂忍印的忍者之手。
寒意,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她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同样沾满泥水的、明显过于宽大的旧布鞋,套在一双纤细得不可思议的小腿上。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灰扑扑的、洗得发白、样式古老简陋的罩衫,布料粗糙,袖口和衣摆都长了一大截,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
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小了。
不是好像!
玖辛奈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放到眼前。
十指张开,又紧紧攥成小小的拳头。
那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这不是幻术!
查克拉…她下意识地调动体内能量,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灼热躁动感的查克拉流立刻回应了她,在幼小的经络中奔涌——是九尾的查克拉!
虽然远不及她巅峰时期磅礴,但那本质的暴戾与灼热感,她绝不会认错!
可这具身体…这分明是一个…最多不过五六岁孩童的身体!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
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一棵焦黑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稚嫩的手心,带来真实的刺痛感。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不远处一个积满浑浊雨水的小坑。
水面倒映出天空的铅灰,也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
玖辛奈屏住呼吸,颤抖着凑近。
水坑里,倒映着一张极其稚嫩的脸庞。
小小的,带着婴儿肥。
皮肤苍白,沾着泥点。
最刺眼的,是那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湿漉漉贴在脸颊和脖颈上的——鲜红长发!
她死死盯着水中那个小小的倒影,那双熟悉的、此刻却盛满了巨大惊骇和茫然的棕色大眼睛。
五岁。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木叶的年纪。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小小的下巴滴落,悄无声息地砸进脚下浑浊的水洼里。
水面上,那张倒映着的、苍白又陌生的稚嫩脸庞,瞬间被击碎、扭曲,只剩下模糊晃动的铅灰色天空碎片。
也许是雨水,也许是别的什么,正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温热地滑过冰凉的脸颊,最终也汇入那片浑浊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像一个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幽灵。
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痛,那些惨烈的牺牲与守护…像一场遥远而破碎的梦。
而梦醒之后,她面对的,是比死亡更令人心慌的——充满未知的“现在”。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回去。
她要再看到水门温暖的笑容。
她要亲眼确认,她豁出性命守护的一切——那个承载着他们爱与希望、他们为之付出生命的木叶村,是否…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