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别杀我!
别过来!”
寝殿内,李昭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胡乱裹着一床薄被,头发蓬乱如鸟巢,脸上满是泪痕与尘土。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身体抖如筛糠。
“茶里……茶里有毒……黑气!
好多黑气……还有银光……是针!
是毒针!”
他含混不清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透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小顺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本是奉命来伺候这位废皇子起居的,可眼前的一幕,让他手里的托盘猛地一晃,滚烫的粥险些泼洒出来。
“殿、殿下……您这是……还没醒过神?”
小顺子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还是那个昨日虽狼狈却眼神锐利的七皇子吗?
简首判若两人!
听到人声,李昭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
那双涣散的眼睛死死盯住小顺子,随即,“哇”的一声,竟像个三岁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小顺子的大腿,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裤腿。
“小公公救我!
救救我!
那个黑脸的公公……他还要来!
他还要来杀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小顺子魂飞魄散。
他慌忙想挣脱,可李昭抱得死紧,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顺子又急又怕,眼角余光瞥见那碗冒着热气的粥,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激灵。
他一边奋力挣脱,一边飞快地将桌上那碗粥与旁边一杯凉透的清水换了个位置。
这动作隐蔽而迅速,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殿下!
殿下您快松手!
别说了……千万别说了……”小顺子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昭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急切地劝道,“魏公公……那是皇后娘娘的人……咱们惹不起的……惹不起啊……”李昭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抽噎。
他缓缓松开手,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畏惧,似乎终于听懂了什么。
他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嘴里依旧碎碎念叨:“我怕……我真的怕……我只想活着……皇位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再也不争了……”他的表演天衣无缝,每一个颤抖的细节都恰到好处。
然而,在他低头抽噎,用袖子胡乱擦脸的掩护下,他的右眼瞳孔却如鹰隼般锐利,飞速扫视着整个寝殿——床榻之下,没有暗格,没有新翻的尘土,意味着没有***或利器;门窗之后,光影正常,没有多余的呼吸声,意味着没有埋伏的杀手。
确认了物理层面的安全后,李昭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而沉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清晨的光线。
是守陵卫士的老把头,老赵头。
他脸上沟壑纵横,神情冷硬如石,手里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披风。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将披风默默放在门槛上,用一口沙哑的嗓音冷冷道:“先帝待你不薄。
活着,就是对他尽孝。”
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李昭心上。
他猛地抬头,这一次,是左眼。
刹那间,老赵头的身形在他视野中被一团复杂的光晕笼罩——那是一片厚重的、淡淡的金色,代表着某种坚不可摧的忠诚。
但在金色的边缘,却缠绕着一缕缕挥之不去的灰色,那是失望,是惋惜,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李昭心中剧震:这人,可用!
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再次崩溃,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口,一把抓住那件还带着外面寒气的披风,如同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抬起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老赵头,声音哽咽,字字泣血:“老赵叔……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装疯,我装疯行不行?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杀我了?”
老赵头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肌肉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盯着李昭看了足足三息,那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最终,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比刚才更低沉:“装得像,才能活。”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转身,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晨光中。
李昭抱着披风,愣在原地。
装得像,才能活。
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所有的潜台词: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皇陵,没有人会主动站出来保护你,但只要你表现得足够“无害”,足够“疯癫”,让他们确信你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你作为一个“疯子”活下去。
这是一种残酷的默契,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从这一刻起,李昭彻底抛弃了皇子的最后一丝尊严。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强化自己疯癫的形象。
白天,他会抱着皇陵前冰冷的石碑,时而嚎啕大哭,哭诉父皇为何离去;时而痴痴傻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晚上,寝殿里会传出凄厉的学猫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瘆人。
他逢人便抖,看到穿黑衣服的人影就下意识地抱头跪地,嘴里喊着“别杀我”。
短短一日之间,整个守陵营上下,从军官到伙夫,人尽皆知——曾经风光无限的七殿下,被彻底吓疯了,成了一个再无任何威胁的、可怜的疯子。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
李昭独自一人坐在寝殿外的石阶上,身上披着老赵头送来的那件旧披风。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仰望着漫天星河,神情冷漠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白日里所有的伪装与喧嚣沉淀下去。
再睁开时,他的双眸亮得惊人。
左眼之中,视野的边缘,依旧能捕捉到远处巡逻卫兵身上那代表着“警惕”的淡黄色和代表着“疲惫”的灰色情绪色斑。
右眼之中,十步之内,石阶上每一道细微的裂痕,夜风吹拂下尘埃的轨迹,甚至是远处草叶上一点露水的反光,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真实之眼……”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个名字,倒也配得上你们。”
这双眼睛,便是他穿越而来最大的依仗,也是他逆风翻盘的唯一底牌!
左眼洞察人心,右眼看破虚妄,合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强的武器!
突然,他右眼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越过层层殿宇,死死锁定在皇陵建筑群的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通体由玄铁浇筑、早己被彻底封死的巨大门户——玄甲门。
传说那是太祖皇帝为自己预留的最后秘地,自落成之日起,便再未开启过。
然而,就在刚才,李昭的右眼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
在那厚重无比的玄甲门门缝之中,竟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幽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那光芒转瞬即逝,比萤火还微弱,比鬼火更诡异,若非他的右眼有洞悉微光的能力,绝无可能发现。
那是什么?
机关运转后残留的能量?
还是某种宝物泄露出的微光?
在这座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皇陵里,在那扇号称永不开启的玄甲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李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知道,这死寂的皇陵,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