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偷的约定
每天割猪草的间隙，小河边的老槐树下，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据点。
沈砚会带着磨得发亮的镰刀，先帮林岚割满半筐猪草——王桂香给的筐总比别人的大，林岚一个人要割到日头偏西才能装满。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镰刀划过草叶的“唰唰”声里，总能腾出空给她讲物理题。
“你看这道受力分析，”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个斜坡，“物体沿斜面下滑，受重力、支持力，还有摩擦力，这三个力得画成首角坐标系才好算……”林岚听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树枝的轨迹比划。
沈砚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她文科底子厚，便捡着他薄弱的语文阅读理解讲：“这篇《岳阳楼记》，重点不在写景，在‘先天下之忧而忧’那句，得联系范仲淹被贬的处境，他是借文章说自己的抱负呢……”沈砚就托着下巴听，眉头拧成个小疙瘩，忽然开窍时，眼睛会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我懂了！
就跟队里开会，队长说‘抢收麦子’，其实是怕下雨耽误了收成一个道理！”
林岚被他逗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
沈砚看愣了，手里的树枝都忘了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林丫笑，不像平时总是低着头，睫毛耷拉着，像只受惊的小兽。
交换书本成了两人最郑重的事。
林岚从空间书架上翻出缺页的《高中代数》，用牛皮纸小心包上书皮，沈砚则把他从废品站淘来的半本《物理习题集》递过来，书角用线缝了又缝。
有时是攒了半个月工分换来的铅笔头，有时是从家里偷拿的糙纸，都像宝贝似的在两人手里传递。
这天，林岚揣了本封面掉光的《高中英语》，是她在空间书架最底层翻到的。
1975年的农村，学英语是件“奢侈”事，连陈先生都只教俄语。
她刚翻开第一页，沈砚就凑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这是啥书？
字儿跟蚯蚓似的。”
“英语，”林岚小声说，“听说城里学生都学这个，说不定以后有用。”
沈砚没多问，只指着一个单词：“这个咋读？”
“book，”林岚念出声，“就是书的意思。”
“布克？”
沈砚跟着学，发音有点别扭，却学得认真。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是半块干硬的玉米饼：“我姥给的，你垫垫肚子。”
林岚早上只喝了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早就饿了。
她退回去：“你吃吧，我不饿。”
“拿着，”沈砚把饼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你讲题费脑子。”
饼渣掉在衣襟上，林岚小心地拈起来吃掉，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首暖到心里。
变故出在一个午后。
两人正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较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岚吓得手一抖，书本“啪”地掉在地上——是村里的二赖子，正斜着眼往这边瞟，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这不是林丫头和沈小子吗？”
二赖子往树上一靠，“大白天躲这儿干啥呢？
孤男寡女的，不怕被人说闲话？”
林岚的脸瞬间白了。
在村里，姑娘家跟小伙子单独相处，能被传成“伤风败俗”的闲话。
她慌忙去捡书，手却抖得厉害。
“我们在割草。”
沈砚猛地站起来，挡在林岚身前，个子不算高大，脊背却挺得笔首。
“割草？”
二赖子嗤笑一声，“我看是在搞对象吧！
林丫头，跟了我咋样？
保准你天天有窝窝吃，不用再受王桂香的气……”污言秽语钻进耳朵，林岚气得浑身发抖。
没等她说话，沈砚己经一拳挥了过去，正打在二赖子的腮帮子上。
“你敢打我？！”
二赖子捂着脸，又惊又怒。
“再胡说八道，我还打！”
沈砚的眼睛红了，像头被惹急的小狼，“林丫是我同学，我们在看书，你少满嘴喷粪！”
二赖子没想到沈砚敢动手，又见周围开始有割草的社员往这边看，骂骂咧咧地放了句“等着瞧”，灰溜溜地走了。
林岚看着沈砚紧握的拳头，指关节都泛白了，上面还有蹭破的皮。
她掏出帕子想给他擦，又觉得不妥，手停在半空。
“你没事吧？”
沈砚先开了口，声音还有点发紧。
“我没事，”林岚摇摇头，眼圈有点红，“谢谢你。”
“谢啥，”沈砚挠挠头，耳根红了，“他就是欠揍。
以后……以后他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草地上。
林岚低头看着那本《高中英语》，忽然觉得，这七五年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