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桂花香。
苏念抱着一本《百年孤独》，踩着积水往图书馆走，帆布鞋的鞋边沾了点泥渍，她却毫不在意，心思全在书里的情节里。
图书馆在学校最安静的角落，老式的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苏念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旧书特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樟脑香。
管理员阿姨坐在前台织毛衣，抬头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是她的“秘密基地”，窗外能看到操场的角落和一排桂花树，平时很少有人来。
她把书放在桌上，刚要翻开，却发现桌子上还留着一本物理练习册，封面上没写名字，只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小小的篮球图案。
苏念愣了一下，认出这是学校统一发的练习册，只是边角被翻得有些卷了。
她正想把练习册收起来交给管理员，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夹在里面的书签——是一片压干的梧桐叶，脉络清晰，边缘带着点褐色的痕迹。
她鬼使神差地翻开了练习册。
字迹是男生的笔迹，笔锋利落，带着点张扬的力道，和她娟秀的小字截然不同。
前面的习题大多写得满满当当，正确率很高，只有最后一页的附加题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还潦草地写着：“辅助线怎么画？”
苏念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这个问题她昨天刚在数学兴趣小组听老师讲过，当时觉得解法很巧妙，还特意记在了笔记本上。
她犹豫了一下，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小心翼翼地在题目旁边画了一条辅助线，又用极小的字写下解题思路的提示。
写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颊微微发烫，赶紧把练习册合好，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本练习册，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苏念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假装认真看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她的桌旁。
是陆则。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似乎刚洗过，柔软地贴在额头上，手里拿着一瓶牛奶，看到桌上的练习册时，愣了一下，随即拿了起来。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铅笔批注时，脚步顿住了。
苏念的后背绷得紧紧的，耳朵尖都红了，连书页上的字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能感觉到陆则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惊讶。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书页，指节都有些发白，心里祈祷着他快点离开。
“这是你写的？”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苏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僵硬地转过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
他的睫毛很长，被窗外的光线照着，像镀了层金边，眼底的温柔清晰可见。
“我、我只是刚好看到……”苏念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慌乱地闪躲，不敢看他的眼睛，“昨天老师讲过这道题，我觉得可能对你有帮助……”陆则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批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细小的字迹。
过了几秒，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她的笔记本摊开着，上面抄着一段诗，字迹和练习册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他的嘴角弯得更明显了：“谢谢。”
“不、不客气。”
苏念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赶紧转回头，假装继续看书，心脏却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陆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把牛奶放在桌上，打开练习册开始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苏念的心上，让她坐立难安。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苏念偷偷用余光看他，发现他做一会儿题就会停下来，低头看着她写的批注，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认真思考。
阳光透过雨雾照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连他低头时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忽然想起初中时读过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时刻，你以为自己在偷偷注视别人，却不知道别人也在不经意间，把目光停留在你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合上练习册，起身准备离开。
苏念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假装专注地盯着书本，手指却紧张地卷着书页。
他走到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轻声说：“你的解法很巧妙。”
苏念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雨后的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他却己经转身离开了，白衬衫的衣角轻轻扫过桌沿，留下一阵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苏念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低头看向对面的空位，那里还留着一点牛奶的温热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翻开陆则留下的练习册，发现最后一页的批注旁边，多了一行小字：“下次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字迹依旧是张扬的，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从笔袋里拿出笔，在那句话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然后把练习册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书包——她想，等下次再见到他时，亲手还给他。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图书馆的木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带着桂花香的空气涌了进来，缠绕在摊开的书页上。
苏念低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的诗，忽然觉得，这个下雨的秋天，好像也藏着许多温柔的秘密。
那些写在练习册上的批注，那些藏在余光里的注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像落在书页间的梧桐叶书签，悄悄标记着这个青春里，最心动的页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