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没有时间向你祈祷
冰冷的黑暗。
还有疼，无处不在的、碾碎一切的剧痛。
林涧的意识漂浮在虚无里，像一块随波逐流的碎片。
结束了吗？
这就是死亡？
比想象的要安静……也太冷了。
……不对。
不是安静。
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疼痛和黑暗，像一根针，刺入他的听觉。
是警哨。
很远，被风声拉扯得断断续续，但确确实实是警哨的声音。
是他的同僚们在吹响它，示警，集结，或许……也是在为他送行。
使命还在呼唤。
他几乎熄灭的意识，被这微弱却熟悉的声音，硬生生扯回了一丝光亮。
——渴望守护吗？
那个恢弘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林涧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混着血沫。
“抱歉……我没时间……向你祈祷。”
不是对神明的祈求，而是对自身残存意志的号令。
卡住他的变形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
他硬生生用不知是否折断的胳膊撑起身体，每一寸肌肉的撕裂都让眼前发黑。
左腿完全使不上劲，大概是断了。
他拖着它，从破碎的车窗里一点点爬出来，摔在冰冷的雪地上。
血腥味更浓了。
他自己的血。
不远处，那怪物正被赶来的巡警们用稀疏的火力勉强牵制着，但它显然对林涧——这个重伤的、散发着更浓郁“食物”气息的目标更感兴趣。
足够了。
林涧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狠狠在自己本就流血的手臂上又划开一道深口子。
温热的血涌出来，滴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他朝着怪物，发出嘶哑的、挑衅般的低吼，然后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旁边那座废弃肉联厂洞开的大门，拖着残腿，一步一步挪去。
怪物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猛地撞开拦截，追着那诱人的血腥味冲了进去。
工厂内部巨大而空旷，充斥着铁锈和残余的腐肉气味。
林涧的记忆模糊指引着他——深处，有一个巨大的低温冷库。
警哨声和呼喊声被隔绝在外，世界只剩下他粗重痛苦的喘息、怪物黏腻的爬行声、以及自己血液滴落在地面的轻响。
冷库厚重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是更深沉的黑。
寒气像实质的墙壁一样扑面而来。
他走了进去。
怪物紧随而至，庞大的身躯挤进冷库，死白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泛着微光，锁定了靠在冻肉堆旁的那个流血的身影。
林涧看着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反手，用最后的气力，猛地拉上了冷库沉重的铁门！
“咔嚓”一声脆响，门内侧老旧的手动插销，被他用玻璃片别死。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有冷库机组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温度在急剧下降。
白色的寒雾弥漫开来，迅速覆盖上一切。
怪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疯狂撞击铁门和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这是为了储存万吨冻肉而修建的地方，墙壁是加厚的钢筋混凝土，它一时半会儿撞不开。
林涧沿着肉堆滑坐到地上，体温正在被急速抽离。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撞击声渐渐变弱了。
那怪物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表皮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粘稠的体液被冻结，每一次移动都发出冰壳碎裂的声响。
它发出不甘的、被低温扭曲的嘶鸣，挣扎着朝林涧爬来，触手艰难地抬起，想要攫取这近在咫尺的热源。
但最终，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涧的前一刻，它彻底僵住了，凝固成了一座扭曲诡异的冰雕。
林涧看着它，视野己经一片模糊。
真冷啊……比龙门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他好像看到妻子和儿子在温暖的灯光下对他笑……——你的火种，不会熄灭。
那个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不再是询问，而是一句冰冷的宣告。
随即，一抹微不可查的、温暖的光，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护住了最后一点生机。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和切割声。
冷库的大门被强行破开。
手电筒的光柱刺破寒雾，落在那个倚靠在冻肉堆旁、覆盖着厚厚冰霜、仿佛己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人形冰雕上。
“在这里！
老天……他……还有脉搏！
极其微弱！
快！
担架！
急救！”
抢救室的灯亮得刺眼。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医生护士围着他忙碌，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严重的撞击伤，多处骨折，失血过多，极端低温导致的多器官衰竭……任何一项都足以致命。
但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就在所有医学预测它应该停止的时候，却依然以一种微弱到极致、却异常顽强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股冰冷而纯粹的力量，护住了那最后一丝火苗，拒绝让它被寒风掐灭。
奇迹般地，他撑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生命体征，逐渐趋于平稳。
他活了下来。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火种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