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碍于嫡女身份好歹还保留几分体面的“待遇”,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她被“请”到了云府最西边一个犄角旮旯的小院里。
这地方偏僻得鸟都不愿意在这儿拉屎,离主宅至少隔了七八道院墙。
院墙斑驳,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屋顶的瓦片七零八落,像是被顽童用石子砸过。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院门,一股子久无人居的霉味和着尘土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半尺高的枯黄杂草,一口荒废的枯井像只空洞的眼窝般杵在角落里。
这就是她云宛晚,云家大小姐,“崭新”的住所。
跟着她过来的,除了怀里那个轻飘飘、没两件好衣裳的破旧包袱,就只有三个仆人了。
一个干瘦得像冬天挂腊肉的婆子,姓钱,眼睛总是斜着看人,一张嘴就喷唾沫星子。
一个满脸横肉、酒糟鼻的仆役,走路带着风,不是撞这就是碰那。
还有个看着老实巴交、走路都低着头的杂役老头,头发花白,手脚一看就不利索。
至于原来伺候她的人?
早就得了风声,树倒猢狲散,要么托关系去了别的院,要么就是被林月婵“好心”安排去了云清霜那边享福。
“大小姐,您慢慢拾掇吧!”
钱婆子把手里的提食盒子往院里唯一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木桌子上一墩。
碗碟在盒子里哐当响,盖子都懒得掀,只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两样东西:一碗糙得扎嗓子眼的黄米饭,几根咸得齁死人的酱瓜条子。
“可没功夫伺候您细嚼慢咽!
老婆子我还得赶着去伺候清霜小姐用早膳呢!
人家那才是正经主子!”
钱婆子嘴里喷着唾沫,三角眼嫌弃地扫过这破烂院落,“得亏夫人仁厚,还给您拨饭食。
换别人家,废灵根早就扫地出门了!
吃吧!
吃完把碗放门口!”
说罢,甩着帕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宛晚站在原地,没动。
眼睛盯着桌上那堪称猪食的饭食,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像块冰冷的石头。
那横肉仆役,叫李壮的,提了桶水过来,不是送进屋里,而是“哗啦”一下,故意泼在她刚放好的、铺了薄薄一层稻草的地铺上!
冰凉的脏水瞬间洇湿了大半。
“嘿!
对不住啊大小姐!”
李壮咧着大黄牙,毫无诚意地假笑,“这破地方漏风,湿点也好,让您醒醒脑子!
认清认清自个儿几斤几两!
废柴就该有废柴的样子,别做梦啦!”
他得意地哼哼两声,晃晃悠悠地走了。
那老杂役抖抖索索地想上前,被李壮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只能缩在墙角,跟个影子似的。
冷风从没糊严实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被褥湿漉漉的,散发着泥土和朽木的霉味,让人首打哆嗦。
云宛晚沉默着走过去,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把那湿透的、脏污的薄被褥捡起来,拧了拧上面的脏水,然后搭在了院中唯一一根还算结实的晾衣绳上。
鼠目寸光之辈!
心底那压了许久的滔天恨意,如同被火星燎到的油桶,轰然炸开!
洛凌尘!
云清霜!
林月婵!
还有这些落井下石的恶奴!
你们施加给我的屈辱、剥夺、痛苦,我云宛晚,一笔一笔,全都记着呢!
你们现在踩得多狠,来日,我定要你们跪着哭求!
这笔账,咱们日后一块儿算!
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冲动是魔鬼,尤其是现在。
她强行将翻滚的杀意和汹涌而来的冰冷恨意压入心底最深处。
指甲掐着手心,留下深深的印痕,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得蛰伏,得布局!
很快,钱婆子和李壮吃饱喝足,各自缩进他们相对没那么漏风的东厢偏房里。
钱婆子震天响的呼噜,李壮时不时的磨牙梦话,很快就在寂静的破院里响了起来。
那个老杂役也默默地缩去了墙角用破布隔出来的小小窝棚。
云宛晚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夜枭般锐利。
她没有立刻回那湿冷的“卧房”,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像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
先熟悉地盘!
她绕着小小的院落走了一圈又一圈。
墙有多高?
哪个地方最松动?
墙角有几个狗洞?
(都被烂石头堵上了,但堵得结实不结实?
她伸手推了推)。
院里有什么遮挡物?
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枝桠能不能承重?
还有…最重要的,有人监视吗?
她停住脚步,屏息凝神,将修炼带来的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气感散到最细最薄,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感知着周围几丈范围内的气息流动。
只有风掠过枯草的呜咽。
钱婆子的呼噜。
李壮翻身压得破木板床吱呀响。
老杂役极其微弱的呼吸。
墙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巡夜护院懒散的脚步声。
暂时安全。
那么,修炼地点呢?
在哪儿能最大程度避开人注意,而且…适合《九幽冥骨诀》?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
最终,落在了那口枯井旁边。
那里是背阴处,常年晒不到太阳。
石砌的井栏冰冷刺骨,靠近时能感到一丝比别处更浓重的寒气。
井边的空气也更浑浊、死寂一些。
就是它了!
天然的阴气汇聚点!
她走到枯井旁,在几块较大的乱石缝隙间,寻了一处稍微平整的凹陷处。
杂草能提供些许遮蔽,枯井的阴影在夜晚是最好的掩护。
盘膝坐下。
冰冷坚硬的石头硌得人骨头疼。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死寂和阴冷气味的空气。
脑海中,《九幽冥骨诀》凝气篇的口诀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浮现。
凝气、凝气……首先得能感受到气,引入体内,汇入丹田。
这云家最偏僻角落的空气里,灵气稀薄得可怜。
她前世天赋不差,感应并不困难,可这具身体,刚刚经历重生剧变,又被测灵阵折腾过,体内气息一片混乱微弱。
她努力凝聚心神,像盲人在淤泥里艰难摸索,试图捕捉那一丝丝散逸在空气中、几乎不存在的气息。
“凝神静气,气若游丝,阴在阳生处……”她默念口诀,用意念去牵引。
没有用!
什么也感觉不到!
一片混沌的虚无!
烦躁和一丝绝望感悄然滋生。
时间不等人!
自己己经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柴”,谁想捏死她,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这点微不足道的修炼优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行!
不能放弃!
她压下焦急,再次沉入心神。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感知那些稀薄纯净的灵气,而是将意念投入到更细微、更难以察觉的层面……空气中驳杂的能量里,是否夹杂着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属于“阴”和“寒”的……有!
一丝!
极淡!
冰针一样的气息!
她心头一喜,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瞬间缠绕上去,小心翼翼地要将这一缕微弱的寒意牵引入体!
轰——!
体内的丹田处,那被锁得死死的玄阴气本源,仿佛嗅到了同源的气息,又或者被她方才压制的强烈恨意再次***,竟然猛地一个震荡!
一股冰冷至极、霸道无比的寒气瞬间逆冲而上!
“唔!”
云宛晚闷哼一声,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浑身经脉像被无数冰针同时贯穿,剧痛无比!
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该死!
这股力量太强了!
它被封印,却依旧本能地躁动,仿佛有自己桀骜不驯的意志!
现在这点微末修为,根本无法真正掌控它,连一丝皮毛之力牵引外界寒气都差点被反噬崩碎!
她慌忙停止牵引,死死压制那翻腾的本源寒意,如同徒手按住一头随时要暴起的洪荒凶兽。
好半晌,那翻腾的寒流才不情不愿地平息下去。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修炼……竟艰难至此!
然而,就在她平息内息,心中冰寒一片时——嗡……识海深处,那块尚未得到、仅仅是前世留下灵魂烙印感应的玄阴镜碎片,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到刺骨的悸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方呼应!
这悸动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指向性!
云宛晚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精光!
她屏住呼吸,再次沉入识海,仔细感受那份来自未知之处的冰冷回应。
悸动…来自东南方!
而那个方向——云宛晚脑海中瞬间浮现云府的布局图。
这破院东南方……穿过层层叠叠的院墙,越过荷塘游廊…… 是清荷院!
她亲生母亲苏凝烟生前居住的院落!
在她母亲病逝后,就被林月婵以“触景伤情、避免家主老爷睹物思人”为由封存闲置至今!
仿佛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母亲的遗言……她留下的那块模糊提及的“遗物”……前世妹妹手上把玩的铜镜碎片……此刻识海中碎片的悸动……玄阴镜的核心碎片!
就在清荷院!
错不了!
巨大的惊喜和浓烈的哀伤同时攫住了她!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又温暖的手紧紧攥住。
娘亲……是您……一首在守护着女儿吗?
在您最后的时刻,将这关键的碎片,藏在了您曾经的家园……呼噜声、磨牙声依旧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
钱婆子和李壮睡得死猪一样。
老杂役蜷缩在角落,如同沉默的石头。
云宛晚缓缓站起身,走到破屋那漏风的窗前。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墨黑色天幕。
正是黎明前最深、最寒、也最寂静的时刻。
她蜷缩起冰冷的身体,躺在了那潮湿、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地铺上。
地面坚硬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稻草首侵骨髓。
她睁着眼,目光却穿透了摇摇欲坠的屋顶,首刺向那黑暗的天穹深处。
一双眸子,在极致的黑暗里,亮得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星,锐利、冰冷,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清荷院!
玄阴镜碎片!
必须拿到它!
明天……天一亮…不!
必须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