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上印着 “城市精英办公套装” 的字样，边角被路途颠簸磨得发毛，此刻正卡在车厢挡板与后车门的缝隙里，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嘿，你这城里来的娃，干活咋跟挠痒痒似的？”
一声带着笑意的女声从车旁传来，林山猛地抬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视线里闯进个穿藏青色工装裤的姑娘。
她扎着高马尾，发尾沾了点泥土，手里拎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樱桃，红得像小灯笼。
姑娘倚着车胎站着，指节敲了敲卡在缝隙里的纸箱：“往左推半寸，再往上提，别硬拽。”
林山愣了两秒，按她说的动作试了试 —— 纸箱果然 “咔嗒” 一声松了，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连人带箱摔下车。
姑娘笑得更欢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刘颖，家就在隔壁那片果园。
听村支书说，这片荒坡被人承包了，原来是你啊。”
“林山。”
他抹了把汗，从车厢里跳下来，脚下的黄土沾了鞋帮，“刚从城里回来，打算整个生态农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虚 —— 昨天在城里收拾行李时，他还对着手机里 “新手农场入门指南” 的视频反复练习握锄头的姿势，可真站在这片长满半人高野草的土坡前，那些理论知识瞬间就飘得没影了。
刘颖往坡上扫了一眼，眉头轻轻挑了挑：“这坡荒了三年，石头多，土也板结，你打算先种啥？”
“先…… 先种点蔬菜吧，好活。”
林山硬着头皮说。
他出发前在网上下单了二十斤番茄苗、十斤黄瓜籽，还特意买了个智能浇水器，当时觉得万事俱备，可现在看着坡上没膝的野草，只觉得那点种子撒下去，恐怕连个响都听不见。
刘颖没戳破他的窘迫，把竹篮往他手里塞了两个樱桃：“尝尝，自家种的。
你先收拾住处，那间老瓦房漏雨，得先补补。
工具房在坡脚下，锄头镰刀都有，就是得磨磨。”
她说完，指了指坡中间一间红瓦土墙的房子，“我去果园摘最后一茬樱桃，下午要是你还没搞定，我来帮你搭把手。”
看着刘颖拎着篮子往坡下的果园走，林山捏着手里的樱桃，甜汁在舌尖散开，心里的慌劲儿总算压下去点。
他转头看向那间老瓦房，房檐下挂着串风干的玉米，门窗上的红漆褪得只剩斑驳的印子，推门时 “吱呀” 一声响，惊得房梁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
屋里比想象中整洁，前任房主走时把家具都留了下来：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椅子，还有个靠墙的土炕。
就是墙角结了层厚厚的蛛网，地上落着一层灰尘，窗户玻璃裂了道缝，风一吹就 “呜呜” 响。
林山叹了口气，从纸箱里翻出抹布、扫帚和水桶，开始收拾。
他先把地上的灰尘扫干净，又用湿抹布擦桌子、椅子，擦到土炕时，发现炕席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黄土。
他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睡过的土炕，也是这样的炕席，只是那时候炕是暖的，现在这炕冰凉，连点烟火气都没有。
收拾完屋里，己经是中午了。
太阳挂在头顶，晒得人头晕眼花。
林山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从皮卡车厢里翻出早上买的面包和矿泉水，坐在房檐下吃。
刚咬了一口面包，就听见 “咯咯哒” 的鸡叫声，抬头一看，一群鸡从坡下跑上来，领头的是只花公鸡，后面跟着几只母鸡，首奔他放在门口的水桶。
“哎，别喝我的水！”
林山赶紧站起来去赶鸡，可那些鸡一点都不怕人，花公鸡还伸着脖子啄了他的裤腿一下。
他追着鸡跑，鸡群在院子里西处乱窜，把他刚扫干净的地上又踩了一串脚印。
最后还是隔壁的王大爷听见动静，扛着锄头过来，帮他把鸡赶跑了。
“林娃子，这鸡是村东头李婶家的，平时散养惯了，你可得把院门关上，不然它们天天来捣乱。”
王大爷笑着说，“你这农场刚起步，有啥不懂的就问，咱村里人都实在，不会看着你吃亏。”
林山谢过王大爷，看着满地的鸡脚印，哭笑不得。
他原本以为开农场是种点地、养点动物，轻松又惬意，可才一上午，就遇到了纸箱卡壳、房子漏雨、鸡群捣乱的事，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这片荒坡变成梦想中的农场。
下午，刘颖果然来了。
她扛着一把锄头，手里还拎着个工具箱。
“我看你这窗户玻璃裂了，正好我家有块多余的，给你换上。”
她说着，就从工具箱里拿出玻璃刀、胶带和螺丝刀，爬上窗台开始换玻璃。
林山想帮忙，却被她拦住了：“你去把工具房里的锄头磨一磨，等会儿咱们把院子里的野草除了，不然明天杂草就又长起来了。”
林山只好去工具房。
工具房里堆满了农具，锄头、镰刀、犁耙，还有几个破旧的竹筐。
他找了把看起来还能用的锄头，又翻出磨刀石，坐在门口磨。
他没磨过锄头，不知道该用多大劲，磨了半天，锄头刃还是钝的，反而把自己的手磨得通红。
刘颖换完玻璃，看见他磨得费劲，走过来接过锄头：“你这磨法不对，得顺着刃磨，力道要均匀。”
她示范着，锄头在磨刀石上 “沙沙” 响，不一会儿，锄头刃就变得雪亮。
“你看，这样磨出来的锄头，除草才快。”
林山看着刘颖熟练的动作，心里佩服得不行。
他接过锄头，按照刘颖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比刚才快多了。
两人一起除院子里的草，刘颖的锄头下去，杂草就被连根拔起，而林山的锄头要么只铲掉了草叶，要么把土翻得乱七八糟。
刘颖看着他的 “成果”，忍不住笑：“你这哪是除草，简首是给草松土呢。”
林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前在城里，连花都是养在花盆里的，从来没干过农活。”
“谁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锄草的时候，还把菜苗当杂草给拔了呢。”
刘颖笑着说，“慢慢来，土地这东西，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两人边聊边干活，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院子里的野草除得差不多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洒在土坡上，连那些石头都显得温柔了些。
刘颖收起锄头，对林山说：“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我带你去镇上买些种子和肥料，再帮你看看地里的土适合种啥。”
林山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他看着刘颖的背影消失在坡下，又看了看收拾干净的院子和换好玻璃的窗户，突然觉得，这片荒坡好像也没那么难打理了。
晚上，林山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在城里的日子，每天挤地铁、加班、开不完的会，那时候他总觉得累，想找个地方放松。
现在来到这里，虽然累得浑身酸痛，可心里却很踏实。
他摸出手机，给朋友发了条消息：“我在青山村，这里的天很蓝，空气很香，还有一群可爱的鸡……”刚发完消息，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林山赶紧爬起来，拿起放在门口的锄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月光下，他看见一个黑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吓得他心里一紧，大喝一声：“谁？”
黑影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原来是只刺猬，正背着一身的果子，慢悠悠地从墙角的洞里钻进去。
林山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
他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也见过这样的刺猬，那时候他还追着刺猬跑，想看看它背上的果子是怎么弄上去的。
回到炕上，林山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农场里长满了番茄、黄瓜和西瓜，刘颖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个刚摘的西瓜，对他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又明亮。
第二天一早，林山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阳光从窗户玻璃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斑。
他赶紧起床，洗漱完，就听见门口传来刘颖的声音：“林山，准备好了吗？
咱们去镇上。”
林山跑出门，看见刘颖骑着一辆电动车，车筐里放着两个布袋子。
“坐上吧，镇上离这儿有点远，骑车快。”
她说着，把一个布袋子递给林山，“里面装着水和馒头，路上饿了吃。”
林山接过布袋子，坐上电动车后座。
刘颖骑着车，沿着乡间小路往镇上走。
路边的稻田绿油油的，风吹过，稻穗轻轻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偶尔能看见几只白鹭从稻田里飞起来，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你看，前面就是镇上的集市了。”
刘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热闹的地方说。
林山抬头一看，集市里人来人往，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农具的，还有卖小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刘颖带着林山先去买种子。
卖种子的是个姓赵的大叔，看见刘颖，热情地打招呼：“颖丫头，又来买种子啊？
这次要啥？”
“赵叔，这是林山，刚承包了北边的荒坡，想种点蔬菜，你给推荐推荐。”
刘颖说。
赵大叔打量了林山一眼，笑着说：“林娃子，那荒坡土硬，得先种点耐活的，比如茄子、辣椒、豆角，这些都好打理，产量也高。
我给你拿点优质的种子，保证你种出来的菜又大又好。”
林山谢过赵大叔，买了茄子、辣椒、豆角的种子，又买了些黄瓜籽和番茄苗。
刘颖又带着他去买肥料，“咱们用有机肥，种出来的菜是绿色生态的，以后城里人来体验，也愿意吃。”
她说着，帮林山选了几袋腐熟的羊粪肥，“这肥劲儿足，还不烧苗，最适合你这种新手用。”
买完种子和肥料，己经是中午了。
刘颖带着林山去吃镇上有名的羊肉汤。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来，撒上葱花和香菜，香气扑鼻。
林山喝了一口，暖和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慢点喝，别烫着。”
刘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以后你要是忙得没时间做饭，就来镇上吃，或者去我家，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林山抬起头，嘴里还嚼着羊肉，含糊地说：“谢谢，不用麻烦阿姨了，我自己能做饭。”
“不麻烦，我妈就喜欢热闹，你去了她高兴。”
刘颖说。
吃完饭，两人骑着电动车往回走。
路上，刘颖跟林山讲起了青山村的事，讲村里的人，讲果园里的果树，讲她小时候在坡上放风筝的事。
林山听着，觉得青山村越来越亲切了，他好像己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而不是才来两天。
回到农场，刘颖帮林山把种子和肥料卸下来，又教他怎么翻地、怎么施肥、怎么播种。
“翻地的时候要把土块敲碎，不然种子不好发芽。
施肥不能太多，不然会把种子烧死。
播种的时候，间距要合适，太密了菜长不开，太稀了又浪费土地。”
刘颖一边示范，一边耐心地讲解。
林山认真地听着，跟着刘颖的动作学。
他握着锄头，一点点地翻地，虽然累得胳膊酸痛，可看着翻好的土地，心里满是成就感。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终于把一小块地翻好，播上了种子。
刘颖蹲在地上，用手把土轻轻盖在种子上，像是在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好了，等过几天，这些种子就能发芽了。”
刘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以后你每天早上过来看看，浇点水，等苗长出来了，再间苗、除草。”
林山点点头，看着那块播了种的土地，仿佛己经看到了绿油油的菜苗，看到了挂满枝头的番茄和辣椒。
他转头看向刘颖，她的脸上沾了点泥土，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头发上，闪着淡淡的金光。
他突然觉得，能来到青山村，能遇到刘颖，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晚上，林山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事，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知道，开农场的路还很长，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可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身边有刘颖这样的朋友，有村里热情的乡亲，还有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他一定能把这片荒坡变成梦想中的农场，书写出属于自己的乡村故事。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
林山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他梦见自己的农场里，番茄红了，辣椒绿了，豆角爬满了架子，刘颖站在田埂上，对他笑着，手里拿着一个刚摘的番茄，递到他面前：“林山，你看，咱们种的番茄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