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半跪在书房门口,右手还保持着触碰张铭远颈动脉的姿势。
指尖下的皮肤尚带余温,却再也没有脉搏的跳动。
血从胸口那柄拆信刀的根部涌出来,顺着西装马甲的纹路,一路蜿蜒到那本摊开的《论犯罪者的仪式化行为》上。
书页被浸透,字迹模糊成黑红交织的漩涡。
墙壁上用血写着两个字——伪证者笔画扭曲,最后一捺拖得极长,像一柄断裂的镰刀。
林薇的录音笔掉在血泊里,红灯仍亮着。
陆沉弯腰拾起,按下停止键。
“死亡时间,”沈言低声说,“不超过十分钟。”
她抬起头,看见壁炉上方的肖像画——山庄旧主人,嘴角在火光里微微上扬。
陈伯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在身前,指节发白。
阿慧缩在他身后,黑裙下摆沾着几滴暗色液体,不知是血还是她打翻的可可。
书房布局对称而压抑。
东墙是一整面书柜,玻璃门紧闭,反射出众人扭曲的倒影。
西墙是壁炉,火焰正旺,映得血字更加刺目。
南墙是唯一的窗户,雕花窗棂紧闭,插销从内部锁住。
北墙是门——此刻半开,黄铜把手上沾着清晰的血指纹。
沈言戴上一次性手套,指尖轻轻触碰门框。
“没有撬痕,”她说,“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没有通风口,只有一盏老式吊灯,灯泡蒙着灰尘,像被雾吞噬的月亮。
陆沉站在书桌前,食指和中指夹着拆信刀柄,轻轻旋转。
刀身细长,刃薄如柳叶,没有血槽,却锋利得足以一击致命。
“插入角度,”他低声说,“垂首向下,避开肋骨,首入心脏。”
他抬头看向沈言:“凶手具备专业解剖知识。”
沈言点头,目光落在张铭远的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上,像在等待某样东西落下。
她注意到他中指第二关节有一道新鲜擦伤,皮肤翻卷,露出粉红色真皮层。
“挣扎痕迹?”
林薇声音发颤。
“不,”沈言摇头,“这是防御伤。
他试图抓住刀刃。”
她顿了顿,补充:“但失败了。”
陈伯突然开口:“书房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这里,一把在张律师自己手里。”
他从腰间取下一串黄铜钥匙,其中一把挂着红色绳结。
“今晚饭后,张律师说要整理文件,向我借了钥匙。”
沈言接过钥匙,齿痕边缘沾着微量血迹。
“也就是说,”陆沉说,“凶手要么有第三把钥匙,要么……”他看向沈言,后半句没说出口——要么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爆裂声,火光忽明忽暗。
沈言蹲下身,仔细检查张铭远的鞋底。
“没有雪水,”她说,“他不是从室外进入。”
她抬头看向壁炉上方的肖像画——旧主人身穿猎装,右手持枪,左手按着一只雄鹿的头。
鹿眼漆黑,与沈言短暂对视。
她忽然注意到画框右下角有一处极细的划痕,像被针尖划过。
陆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伸手触碰画框边缘。
“这里,”他低声说,“有撬动痕迹。”
他轻轻按压,画框发出咔嗒一声,弹出一道暗格。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几滴干涸的血迹,像被匆忙擦拭过。
林薇的录音笔被陆沉放进证物袋。
“你录到了什么?”
沈言问。
林薇摇头,脸色惨白:“我……我忘了关。
但什么也没录到,只有风声。”
沈言看向书桌上的文件——那正是张铭远提到的“保释文件”。
最上面一页写着:“关于周维医疗事故伪造鉴定报告之补充说明。”
落款是张铭远的签名,日期是今天。
沈言指尖一顿,抬头看向周维。
后者站在门口,米色开衫领口别着银色听诊器胸针,脸色比纸还白。
陈伯突然说:“各位,我建议封锁书房,等待救援。”
“救援?”
林薇声音尖锐,“雪崩封路,谁能来?”
陆沉看向窗外——风雪更大了,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玻璃。
“至少,”沈言低声说,“我们得确定凶手不在我们之中。”
她站起身,摘下一只手套,轻轻覆在张铭远的眼睑上。
“安息。”
她说。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颈侧那道淡粉色的疤,像被手术刀轻轻划过。
凌晨一点,众人回到客厅。
壁炉火焰渐弱,阴影在墙上拉长变形。
沈言坐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捧着白水杯,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陆沉站在壁炉前,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从现在开始,”他说,“我们六个人,加上陈伯和阿慧,谁也不能单独行动。”
林薇的录音笔被放在茶几中央,红灯一闪一闪,像一颗微型心脏。
周维坐在最远角落,双手插在开衫口袋里,指节微微发抖。
阿慧蹲在壁炉旁添柴,火星溅到她手背,她却像感觉不到烫。
沈言注意到她左手腕的黑色发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细细的铜丝勒痕。
沈言回到客房,锁门,把椅子抵住门把。
窗外风雪呼啸,像无数细小的手指抓挠玻璃。
她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时间线:23:30 图书室***00:00 灯光熄灭00:15 发现尸体00:45 封锁书房笔尖在“00:00”下画了重重一道横线。
她想起那张塞进门缝的纸条:“西翼,别来。”
沈言合上笔记本,从背包夹层取出药瓶。
只剩十七粒。
她倒出两粒含在舌下,苦味漫开的同时,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停在她的门外。
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声,轻得像雪粒落在玻璃上。
沈言屏住呼吸。
那声音没有继续。
五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她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一条未读短信跳出:“审判继续。
——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