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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默,是个天煞孤星。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会莫名其妙遭遇厄运,所以我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往。

找工作也只能选夜班保洁这种不需要太多社交的活儿,毕竟没人愿意和我共事,夜班正合我意。

这天凌晨五点,我拖着工具车走进“云隐私人博物馆”。

这地方藏在城市边缘,由百年老宅改建而成,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低着头走路,保安王队跟我搭话,我刻意避开了。

入职登记时,“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我空着,人事主管皱了皱眉,倒也没多问。

我心里清楚原因,上一份工作,同事摔下楼梯瘫痪;再上一份,主管突发心梗。

我从不解释,习惯了这种被孤立的生活。

我被分配到三楼古器展区打扫。

这里的地板是深色实木,我的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我一边打扫,一边注意到展柜玻璃的倒影里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我迅速回头,可走廊却空无一人。

我没出声,只是放慢了动作,用余光扫视四周。

这种不动声色地观察,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一点。

在清洁一间储物柜时,我在拖把桶后面发现了一张泛黄的A4纸,它夹在两块木板之间,像是被人刻意藏起来的。

我把纸抽出来,上面手写着九条规则,字迹潦草却用力,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下的。

标题是夜间工作守则,下面的内容让我心里一紧:

午夜12点后,绝不可照镜子。

若听见孩童笑声,立刻进入最近的展厅,关灯,蹲下,闭眼。

所有展品的眼睛,无论材质,若在凌晨1点后转向你,禁止对视。

我皱起眉头,这规则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不禁开始猜测,这张纸的主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把规则藏在这里?

难道博物馆里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就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我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拖把。

我用余光看到,是保安王队走了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然后径直走过。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研究手中的规则。

我仔细琢磨着每一条规则,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午夜12点不能照镜子,这是为什么?

是镜子里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听见孩童笑声要进入展厅关灯蹲下闭眼,那孩童的笑声又代表着什么?

还有展品的眼睛转向自己不能对视,这些展品难道真的会动?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博物馆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决定把这张规则纸收好,说不定它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一命。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展品出了什么问题?

我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当我走到一个展厅门口时,我停住了脚步。

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查看。

我想起了规则里的内容,没有一条提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

我躲在展厅门口,用余光扫视着里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电梯运行的声音。

这让我心里一紧,因为现在并不是整点,按照常理电梯是不会运行的。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规则背后隐藏的危险信号?

我不敢靠近电梯,只是远远地看着。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这博物馆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突如其来的电梯运行声,又预示着什么呢?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一种彻骨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纸上的每一个字,我都在哪里见过。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身旁最近的史前文明展厅,反手“啪”地一声按灭了所有的照明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我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一头扎进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展柜后面,整个人蜷缩起来,连呼吸都忘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每一声都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死死地盯着电梯的方向。

金属门缝里透出的冷白光线,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走廊的黑暗切割开。

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光里,是王队。

可那不是王队。

他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左歪着,像是脖子断了,然后又极度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向右边,幅度之大,几乎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就这样左右转动着,像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在扫描着什么。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我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

最终,他的头停了下来,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穿透了展厅的玻璃墙,穿透了沉重的黑暗,直勾勾地“看”向我藏身的展柜。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发现我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以为他会走出电梯时,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地、平稳地关上了。

光线消失,走廊重归死寂。

我却依然像个雕塑一样蹲在原地,直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12:02跳到12:03,我才敢大口喘息,扶着冰冷的展柜慢慢站起来。

腿已经麻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断回响着那张规则纸条上的第一条:午夜十二点后,切勿照镜子或任何反光的物体。

刚才电梯内壁光亮如镜,我看到的那个“王队”,根本不是他本人。

那是什么东西?

我必须去监控室,我要看录像。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监控室,却发现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我心里咯噔一下,推门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小李瘫软在监控主控台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平时不离手的对讲机掉在脚边,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

“小李?”我压低声音叫他。

他像是被抽走了魂,过了好几秒才猛地一抖,眼神惊恐地看向我。

“林……林哥……”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王队呢?”

“王队……王队他……”小李指着屏幕,声音都在发颤,“他半小时前就从西门出去巡逻了,说要去检查外围电路。可……可十分钟前,电梯……电梯自己上来了,停在三楼,然后王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然后呢?”

“他没去别的地方,就站在咱们监控室门口的那个摄像头下面,一动不动。”小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然后,他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得特别诡异,然后……然后他就走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门关上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我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墙角的消防通道示意图,第六条规则在我脑海里炸开:非火警情况下,消防通道的门从外面打开后,只能进,不能出。

每扇门只有一次打开机会。

那个“王队”进去了,那真正的王队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晚推门进来,她是我们博物馆的安保主管,一向雷厉风行。

“怎么回事?我接到警报说三楼有异常。”

她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小李。

小李颤抖着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苏晚听完,眉头紧锁,但语气依旧镇定:“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或者……是王队本人精神出了问题。他最近为了评级的事,压力一直很大。”

她走到主控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试图调取刚才的录像。

但很快,她停下了动作。

“奇怪,从十一点五十五分到十二点零五分,所有摄像头的录像都是一段黑屏,像是被信号干扰了。”

这一次,她冷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

我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规则纸,递给了她。

苏晚接过去,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这什么东西?张伯写的?怪不得人事前两天还说要辞退他。他上个月就开始神神叨叨,说什么晚上的展品会动,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把纸条扔掉。

我们三人最终决定去消防通道看一眼。

我走在最前面,苏晚紧随其后,魂不守舍的小李哆哆嗦嗦地跟在最后。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声。

消防通道那扇厚重的红色铁门就在眼前,门把手上,赫然挂着一个东西。

是王队的对讲机。

我们还没靠近,跟在最后的小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我和苏晚回头看他,他指着那个对讲机,脸上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也就在那一刻,安静的对讲机里突然传出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的、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咯咯……姐姐,来……来和我玩吗?”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快步想上前拿那个对讲机。

“别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规则上写了!如果听到红鞋小女孩的呼唤,千万不要回应,更不要跟她走!”

“那是对讲机!不是什么小女孩!”苏晚一把甩开我的手,脸上带着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恼怒,“肯定是有人在用别的频道恶作剧!”

她快步上前,一把抓起那个对讲机,对着通话键吼道:“谁?!谁在装神弄鬼?!”

对讲机里的童声瞬间消失了。

世界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啪”的一声巨响,我们头顶、走廊尽头,整栋博物馆所有的照明灯,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眼前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几秒后,墙壁上的应急灯自动亮起,投下幽绿色的、鬼火一样的光。

苏晚站在光影交界处,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低下头。

就在她的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巧的、红色的女童布鞋。

那只红鞋,在幽绿的光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容错认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转向她的方向。

“啊——!”苏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我身上。

而她身旁的小李,则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像疯了一样,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楼梯口冲了过去。

“别乱跑!”我冲他喊,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我来不及多想,拽着已经腿软的苏晚,躲进了旁边的书画展厅,反手关上了门和灯。

黑暗中,我们清晰地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轻盈的、嗒、嗒、嗒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哼唱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就在我们的门外停了下来。

我和苏晚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那脚步声和哼唱声才再次响起,慢慢地远去了。

我们又等了很久,才敢颤抖着手打开灯。

走廊里空空荡荡,小李不见了。

我们冲回监控室,另一块备用电源的屏幕上,还保留着最后的画面。

画面显示,小李惊慌失措地跑到了地下一层的B13储藏室门口,然后推门进去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我想起了规则第七条,那条看似是生路的规则:如果巡逻保安的影子连续出现三次以上,请立刻躲进B13储藏室,并锁好门。

可就在小李进去后,监控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最后变成了一片雪花。

我和苏晚疯了一样冲向B13,那扇厚重的铁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配合撬棍,才勉强把门锁破坏掉。

门开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房间最里面的墙角,静静地放着一只保安皮鞋。

是小李的鞋。

鞋带被人仔细地系好了,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一个人脱下鞋后,特意把它放在了那里。

苏晚死死地盯着那只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之前所有的冷静、理性和不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扶着冰冷的门框,脸色惨白地转向我,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栗和恐惧:

“林默……那张纸上写的……那些规则,是不是……是不是都是真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主管,此刻眼中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整个博物馆安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我们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冰冷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我和她,已经从简单的同事,变成了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因为在这座已经活过来的博物馆里,我们不再是管理者。

我们是猎物。

四周死寂,只有我和苏晚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古玉展厅里回荡。

凌晨一点十五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酷刑。

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骨头缝

苏晚蹲在我身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厚重的博物馆藏品目录。

她一页页地翻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脸色瞬间煞白。

她把目录递到我面前,声音发紧:“三楼,‘婴灵瓷’展区……这批清代瓷俑,注释上说,据传是用活婴的胎土烧制而成,用以镇魂。”

我看着那行小字,胃里一阵翻搅。

“你看这里,”苏晚指着下面一行备注,“张伯,就是失踪的老保安,一个月前曾向馆里提交申请,要求下架这批展品,说它们‘不干净’。但被陈馆长驳回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脑子里瞬间闪过规则纸上的第三条:展品的眼睛若转向你,禁止对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缓缓抬头,视线越过冰冷的展柜玻璃,落在展厅深处那一排瓷俑上。

其中一尊穿着粉色肚兜的瓷女童,原本是低垂着头的,姿态天真。

可现在,它的眼,正笔直地、空洞地,透过黑暗,牢牢盯着我们所在的方向。

“林默,我们过去看看……”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好奇,她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别动!”我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死死按在身后。

几乎就在我动作的同时,旁边另一尊瓷俑的头颅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那对用墨石点缀的眼珠,也跟着转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展厅内一共七尊瓷俑,它们的眼睛,仿佛受到了无声的指令,逐一校准方向,最终全部聚焦在我们身上。

那是一种超越了死物的凝视,带着彻骨的恶意。

“别看它们的眼睛。”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它们是烧制的瓷器……是死物……”苏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它们怎么会动?”

“现在不是讨论唯物主义的时候。”我冷冷打断她,全部精力都用来戒备。

就在这时,整个博物馆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电流的杂音,一段悠扬的《梅花三弄》古琴曲,幽幽地在午夜的展厅里响起。

琴声清冷,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趴下!”我脑中警铃大作,想起了规则第八条。

我一把将苏晚拽倒在地,两人蜷缩在一个巨大的展柜基座后面。

音乐持续了整整三分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琴声中,我们清晰地听见展柜玻璃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曲终,四周重归死寂。我等了十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之前盯着我们的那尊瓷女童,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但它所在的展柜玻璃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而一只小小的、陶瓷烧制的手指,正从那道缝隙中伸了出来。

指尖上,沾着一团暗红色的、像是从未干涸过的湿泥。

“必须离开这里。”我拉起还处于震惊中的苏晚,“去档案室,张伯留下的东西一定不止那张规则纸。”

我们躬着身子,像两只惊弓之鸟,沿着墙壁快速移动。

通往档案室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墙上挂着一面清代的穿衣镜,镜面古朴,雕花繁复。

苏晚经过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反应极快,根本来不及看镜子里到底有什么,凭着本能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我们的身体重重撞上旁边一个青花瓷瓶,花瓶轰然落地,摔得粉碎。

几乎同时,我们面前那面古镜的镜面,“咔嚓”一声,从中心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我扶着苏晚站起来,她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再看向那面破碎的古镜,镜中只有我们两个狼狈的身影,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我……我刚刚看见……”苏晚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镜子里的我身后……站着一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她的手……正要搭上我的肩膀……”

她猛地捂住嘴,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规则第六条……我差点就照了镜子。”

直到这一刻,她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无以复加的恐惧。

她终于信了,这些规则,是用来活命的。

档案室的门没锁。

我们在里面翻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标着“杂物”的旧纸箱底,发现了几张散落的、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残页。

上面的字迹,和规则纸上的一模一样,都出自张伯之手。

其中一张纸页上,用发黑的墨水写着:“它们需要的,是‘完整’的恐惧。恐惧越纯粹,它们的力量就越强大。规则是仪式的一部分。守则救人,也杀人。第九条最危险——任何时候,都不要说出‘我害怕’。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听见’。”

我看着“救人,也杀人”这几个字,心里一寒。

苏晚翻开了另一页,上面的内容更让我们遍体生寒:“午夜献祭,需三人‘自愿’进入主厅,仪式才可正式开启。他们会以为自己是幸存者,是天选之人,最终……走进陷阱。”

三人……自愿……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王队、小李,还有写下规则的张伯。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人。

他们不是失踪,他们是第一批祭品。

就在这时,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的钟声敲响。

主展厅的方向,灯光“啪”的一下,自动亮起,将那片区域照得惨白。

广播里,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欢迎各位来宾,参与本次夜间特别导览活动。”

紧接着,主展厅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

我和苏晚僵在原地,不敢出声。

从档案室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主厅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摆上了三张空荡荡的红木椅子,呈品字形排列,像一个等待着什么的祭台。

第一张椅子上,放着一顶警帽,是王队的。

第二张椅子上,放着一个对讲机,是小李从不离身的。

第三张椅子上……空无一物,只在椅背上挂着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两个字:

张伯。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我们遵守着规则,以为能活下来,以为自己是例外。

我错了。

“我们不是幸存者。”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们是下一组祭品。”

苏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规则纸上,她捏着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可如果……如果规则本身就是陷阱……那我们到底该怎么活到天亮?”

她的问题,像一把锥子,扎破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遵守规则是死,不遵守规则可能死得更快。这是一个死局。

广播里的导览介绍还在继续,那个女声用毫无起伏的语调,介绍着一件件展品的来历,仿佛一场真正的、为活人准备的导览。

我没有回答苏晚,而是拉着她,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档案室的门后。

我关上门,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将眼睛,紧紧贴在了门上那个冰冷的猫眼上,死死盯住了主厅的方向。

主厅里空空荡荡,只有那三把黄花梨木椅子,静静地摆放在大厅正中央,像是三个虚位以待的王座,又像是三口等待主人的棺材。

广播里循环播放的“夜间导览”女声,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诡异起来,音调被拉得又长又慢,仿佛一台老旧的卡带机,磁带被机芯绞住,发出垂死般的***。

这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

规则第九条:“天亮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说出‘我害怕’三个字。”

我们一直以为这是保命的禁忌,可如果……如果它根本不是禁令,而是一个筛选条件呢?

王队、小李、张伯,他们在失踪前,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我猛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

王队最后一次用对讲机呼叫我们时,那段充满了杂音的录音还在。

我将音量调到最大,把手机贴在耳边,反复播放。

“沙……沙……林默……听到……回答……”

就在这嘈杂的电流声中,我把进度条拖到最后,将声音放大处理。

一个极其微弱、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从噪音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我……我怕……”

声音很轻,像是一句无意识的呢喃,但吐字清晰。

可那根本不是王队的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的、陌生的男声!

我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王队失踪前,他不是一个人。

“怎么了?”苏晚察觉到我的异样,压低声音问。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她没有多问,而是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一卷发黄的图纸,在地上摊开。

那是她不知从哪搞来的博物馆建筑勘测图。

“你看这里。”她的手指点在主厅的位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栋楼的地基结构有问题。”

我凑过去,看到主厅下方,图纸用虚线画出了三个层层叠加的方形空间,像三个被埋葬的盒子。

它们与博物馆的其他结构完全独立,没有任何通道相连。

而在最底层那个最小的方框里,有三个模糊的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涂抹过,但墨迹已经渗进了纸张,依稀能辨认出是“镇魂井”三个字。

“这不是展览馆,”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一个祭坛。王队他们三个人的‘消失’,可能不是死亡,而是被‘安置’进了下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张伯笔记里那个扎眼的词——“自愿”。

或许,这场诡异的仪式,需要的不是随机的受害者,而是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是那些在恐惧的最后一刻,依然选择踏入陷阱的人。

“我们得找到其他夜班人员,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我站起身,目光坚定。

唯一的线索,指向了我们还没搜查过的锅炉房。

我和苏晚一前一后,像两只壁虎,贴着墙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移动。

路过员工休息室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茶,水还温着。

杯沿上,一枚清晰的淡粉色口红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可今晚的夜班名单上,除了苏晚,根本没有第二个女性。

我心头一紧,蹲下身,鬼使神差地翻开了旁边的垃圾桶。

里面,一张被揉成一团的便利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它,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笔迹稚嫩,像出自一个孩子之手。

“老周说别信广播。”

老周?锅炉房的老周?

我和苏晚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锅炉房在地下二层最偏僻的角落,一股混合着煤灰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巨大的锅炉像一头钢铁巨兽,炉膛里熊熊的火焰,映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是老周。

他正一铲一铲地往炉膛里添煤,火光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跳跃,明暗不定。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浑浊又平静。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老式挂钟。

指针,死死地停在了1:17。

“周师傅,”我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知道张伯去哪了吗?”

老周添煤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终于,他沙哑的嗓子挤出一句话:“他走前,是最后一个班。来我这儿,借了一盒火柴。”

“借火柴干什么?”

“他说,要把自己写过的东西,用光烧个干净。”老周说着,从旁边一个满是油污的抽屉里,摸索着掏出一张烧得只剩半截的纸条,递给我。

纸条焦黑卷曲,上面残留着几个被火舌舔舐过的字,勉强能辨认。

“……第九条是诱饵……说出‘害怕’的人,才是被选中的……”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头顶的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个诡异的女声,而是一个沉稳、富有磁性的男声。

我听过这个声音,在博物馆的宣传片里。

是陈馆长的声音。

“感谢两位参与本次特别展览。仪式即将开始,请移步主厅。”

话音刚落,我们来时走廊的灯,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像一条通往断头台的光路,无声地引导着我们。

“王八蛋!”苏晚咬着牙低骂,“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我却没有动,而是死死地盯着老周:“你为什么没走?按照规定,你明明可以在白天离开这里。”

老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走不出去。”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那跳动的炉火,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二十年前,我女儿,穿着一双红色的新鞋,蹦蹦跳跳地跑进了这栋楼。我没拦住她。”

“从那天起,我就得留在这儿烧火。”他拍了拍身边的锅炉,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火不能灭。火不灭,她就不会……完全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规则,根本不是用来保护我们的。

它是一个精密的筛选器,一个诱人堕落的陷阱。

第九条禁止说出“我害怕”,恰恰是因为,一旦你说出口,就代表你在精神上彻底屈服了。

你会被“听见”,被这栋楼的馆灵听见,你的恐惧会成为点燃祭坛的最好燃料,完成仪式中“主动献祭”的最后一环。

而真正能活下来的人,必须是那些既能看穿恐惧的本质,又能守住嘴巴,不让恐惧之声泄露分毫的人。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写着规则的纸,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我捏碎。

我低声对苏晚说:“我们不去主厅。”

我的目光扫过老周,扫过那张儿童字迹的纸条,最后落在那熊熊燃烧的炉火上。

“我们要让规则,反咬它自己一口。”

锅炉房的炉火噼啪作响,热浪扑在脸上。

我盯着那半截在火光中微微卷曲的焦黑纸条,反复咀嚼着“第九条是诱饵”这几个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连接成线。

我忽然扭头问老周:“你说火不能灭,是因为它在镇着什么东西?”

老周布满皱纹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像是被烟熏过一样低哑:“火是‘锚’,定在这里。烧的是积累在这栋楼里百十年的怨气,也是……她的名字。”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跳。

“火灭了,”老周继续说,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恐惧,“她就不再是那个四处游荡的‘孩子’,而是会变成一扇‘门’。”

门?通往哪里的门?我不敢细想,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浮了上来。

“如果火不止这一处呢?”我追问道。

老周猛地一怔,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未有人敢这么问。

我没等他回答,语速极快地继续说道:“规则第九条,‘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说出我害怕’。它要的不是我们内心的恐惧,而是‘被听见的恐惧’。它需要一个仪式性的确认,一个声音信号。”

我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但眼神锐利的苏晚:“所以,我们得造一场‘假献祭’。”

苏晚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快,她立刻就抓住了核心:“你的意思是,让那个馆灵‘以为’我们中有人说了那句话,但实际上,说出那句话的……不是我们本人?”

“对。”我点头,目光迅速扫过锅炉房角落里堆积的那些东西——一堆沾着油污的旧棉布,几捆干燥的木屑,还有一个半满的煤油桶。

这些都是清洁组备用的擦拭材料,平日里用来擦拭展柜上的顽固污渍。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支小巧的录音笔,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次打扫前都会开启,用来记录一些特别的污渍位置或者损坏情况,方便向上面汇报。

现在,它成了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有王队临死前那句‘我怕’的录音片段。”我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我们可以把它剪辑一下,混进博物馆的广播系统里去。”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立刻跟上了我的思路:“档案室!那里有老式的音频接驳器,可以直接连上博物馆的主控线路!”

计划瞬间成型。

我们三人分头行动。

老周必须留下守着这炉火,他反复强调“火种绝对不能断”,然后从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郑重地递给我一盒火柴。

“这是张伯留下来的,”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他说过,‘光能烧掉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收下火柴,和苏晚一起,转身冲出锅炉房,重新潜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去档案室必须经过三楼那条该死的走廊。

走廊两侧墙壁上,那些被王队砸碎的镜子残片,像一只只破碎的眼睛,冰冷地映照出我和苏晚奔跑的身影。

忽然,苏晚的呼吸一滞,脚步也慢了半拍。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我们侧前方一块最大的镜面残片里,一个穿着红鞋的小女孩,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我们俩影子的背后,她歪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但我没有停下,反而压低声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苏晚说:“别回头,也别闭眼,就当没看见。它现在需要我们‘看见’它,才能确认我们在害怕。继续走。”

我们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从容地走过了那片镜子区域。

我能感觉到,那道黏腻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钉在我的后背上,直到我们拐过走廊尽头,才彻底消失。

档案室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发霉的味道。

苏晚熟练地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出老式音频接駁器,三两下就将我的录音笔接入了墙上那个标着“主控”的端口。

我则争分夺秒地进行音频剪辑。

我把王队那句绝望的“我怕”,通过重复和拉长,变成了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恐惧感的“我……我害怕”,又在开头和结尾加上了自己刻意压抑的喘息声,让它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在极度恐惧下崩溃的呓语。

最后,我把那段最初在对讲机里听到的、阴森的童声哼唱混了进去,作为背景音。

我将这段合成音频设置为循环播放,定时启动时间是凌晨3:30,而播放地点,我特意选在了B13储藏室的分频喇叭上。

“B13是规则里唯一指定的安全屋,”我解释道,“如果有人崩溃,最可能的就是躲在那里。馆灵会优先监听那个地方。”

苏晚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我们不在那儿。”

就在我们刚刚完成接驳,准备拔下录音笔的瞬间,广播系统突然“滋啦”一声自动开启了。

一个我们都熟悉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博物馆,是陈馆长。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林先生,苏女士,你们真的很聪明。但是,仪式是不容许被打断的。主厅里的那把椅子,等的,是‘活着的恐惧’。”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整栋楼的灯光骤然全亮,亮如白昼。

紧接着,所有走廊的消防通道门都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解锁声。

我心里猛地一沉。

它知道我们的计划!

这是在逼我们移动!

一旦我们踏入主厅范围,就算我们什么都不说,光是“活着”出现在那里,就会被视作“自愿”献祭的祭品!

我一把拉起苏晚的手腕,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

目标不是任何一个出口,而是三楼的“婴灵瓷”展区。

那里有七尊号称会自己转动眼珠的明代瓷俑,也有一处我之前打扫时注意到的细节:在那个巨大的恒温展柜下方,连接着一根不起眼的、直通地下的黄铜管道,看起来像是什么老旧的导气或者排水装置。

我们冲进展区,我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清洁车上扯下那块浸满了煤油的抹布,用力裹在瓷俑展柜的外侧。

然后,我将还在播放着合成音频的录音笔死死地贴在那根冰冷的黄铜管道上,并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我对已经明白过来的苏晚说:“这些瓷俑是‘容器’,它们会吸收恐惧!那根铜管是‘通道’,能把情绪直接导下去!如果我们在这里‘播放恐惧’,但我们的人不出现在这里……它会以为祭品就在这下面!”

说完,我划着了老周给我的那盒火柴。

橘红色的火焰“呼”的一下窜了起来,瞬间点燃了油布,火舌顺着展柜飞快地向上攀爬。

火光映照下,那七尊原本死气沉沉的瓷俑,它们的眼珠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转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透出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挣扎。

刺耳的广播声戛然而止。

整栋大楼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三秒钟后,从主厅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一把沉重的木头椅子被人狠狠地掀翻在地。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火光中的瓷俑。

它们的眼珠,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转动,然后齐刷刷地垂了下去,从看人,变成了低头。

“它上当了。”我沙哑着嗓子说,“它以为祭品已经‘交付’了。”

三楼“婴灵瓷”展区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焦黑的布料还在展柜上冒着最后几缕青烟,空气里弥漫着煤油和织物烧焦的刺鼻气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那七尊低着头的瓷俑,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七个正在忏悔的罪人。

我们赢得了短暂的喘息,用一场骗局,暂时满足了仪式的需求。

但我和苏晚都清楚,主厅那声巨响,以及那把被掀翻的椅子,并不代表结束。

我们只是暂时骗过了它,用一个伪造的恐惧,喂饱了那些作为“容器”的瓷俑。

可那个真正需要被安抚的、穿着红鞋的女孩,她的执念,仍在这栋大楼的某个深处,冷冷地等待着。

三楼展区的火灭了。

焦黑的幕布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甜味。

我盯着那七尊低眉顺眼的婴灵瓷俑,胸口的心跳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刚才我们用录音笔里那段撕心裂肺的“我害怕”引燃了幕布,一切都像是完美的胜利。

可现在,博物馆里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沉重。

空气里有种黏腻的压迫感,仿佛整栋大楼都屏住了呼吸,正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脑子里猛地闪过老周那张布满血丝的脸,和他沙哑的警告:“火不能灭。”

我几乎是本能地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被汗浸得有些发软的火柴,划开,一根火柴“刺啦”一声被点亮。

橘黄色的火光在我指尖跳跃,映亮了我们身前的地面。

也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墙角的阴影猛地扭曲了一下。

那不是我的影子,也不是苏晚的。

那是一个穿着红舞鞋的小女孩的轮廓,它僵硬地、一寸一寸地,缓缓抬起了头。

苏晚也看见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叫出声。

“它知道我们骗了它。”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但还没完全识破。”

我们用假的恐惧点燃了火,短暂地满足了规则,但那东西的本体并没有被骗出来。

它只是在观察,在等待。

我忽然想起那支录音笔,它还用胶带贴在消防铜管上。

我立刻伸手去取,指尖刚碰到外壳,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嘶——”

录音笔的外壳已经完全熔化变形,里面的电路板烧得焦黑。

“音频过载,反被吸收了。”苏晚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它把我们录下的‘恐惧’……当成点心吃了。”

她顿了顿,脸色苍白得可怕:“现在,它更饱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主展厅方向,传来一声缓慢的敲击。

“嗒。”

像是有人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在老旧的木质椅子扶手上。

又一声。

节奏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仿佛不是敲击,而是为我们生命开启的倒计时。

我和苏晚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疯了似的往锅炉房跑。

锅炉房里,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老周正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用铁铲奋力地搅动着炉膛,通红的火光映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

“你们点了火,”他看到我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它要的不是火。”

他停下动作,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看着我们:“它要的是‘名字’。”

“什么名字?”我喘着粗气问。

“被选中的人的名字。”老周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很多年前,我女儿失踪了。失踪前一天,她一个人在镜子前玩,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就成了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我脑子里像有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张伯留下的规则纸第9条,禁止我们说“我害怕”。

这像是一个思维陷阱,让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害怕”这个词上。

可规则从没说过,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如果……如果说出自己的名字,才是真正的触发条件呢?

我猛地转头,看向苏晚。

我想起来了。

在消防通道里,她为了引开那东西,抓起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大喊:“苏晚!我叫苏晚!谁他妈在搞这种恶作剧!”

她没说“我害怕”,但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苏晚不是傻子,她从我惊恐的眼神里瞬间读懂了一切。

她的血色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都在哆嗦:“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被……标记了?”

我没有回答,但沉默就是最可怕的答案。

也就在这时,挂在锅炉房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时针和分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从指向“1:17”的位置,猛地跳到了“3:33”。

更诡异的是,秒针在飞速地逆时针倒转。

一格,两格,三格。

然后,停住。

“它在找替身!”老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扑向炉口,抓起旁边最后一块备用煤,狠狠地砸了进去,“它要把你拖进去,换她出来!”

“谁出来?”苏晚颤声问。

老周没有回答。

炉膛里的火,“轰”地一声,在煤块的催动下骤然变色。

原本橘红的火焰,瞬间变成了阴森诡异的蓝色。

幽蓝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炉壁,而在那跳动的火光深处,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小女孩的脸。

正是那个穿红鞋的女童。

她的眼睛紧闭着,嘴唇却在一张一合,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

我看得懂唇语。

她说的是:苏晚……苏晚……

“快退后!”我一把拽住苏晚的手腕,猛地将她向后拖去,巨大的力道让我们一起撞翻了旁边的工具架。

扳手、螺丝刀、铁钳……各种工具“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我的目光被清洁车里一罐白色的粉末吸引住了。

那是银粉,日常用来检测展柜玻璃上是否有指纹残留的显影粉。

鬼使神差地,我抓起那罐银粉,拧开盖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空中撒去。

漫天的银色粉末,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在幽蓝的火光映照下,缓缓飘落。

就在银粉飘落的瞬间,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密得如同蛛网的血色符痕,它们布满了锅炉房的四壁、天花板和地面,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这他妈的是一个用血与骨头刻写下来的古老契约。

在正对着炉膛的那面墙壁中央,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写着三行已经干涸的名字。

王队。

小李。

张伯。

而在张伯的名字下面,第四行,一片空白的位置上,一些淡淡的墨迹正在凭空浮现,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两个字。

苏晚。

“不——!”

老周嘶吼一声,扑向炉膛,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将那盒剩下的、满满的火柴,连同盒子一起,整个扔进了蓝色的火焰里!

“轰!”

火焰暴涨,瞬间吞噬了火柴盒。

墙壁上那些血色的符痕,在暴涨的火光中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暂时隐去了身形。

老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用的……名字一旦开始被写上去,就再也出不去了……”他绝望地喃喃自语,“除非……除非有另一个人替她‘被听见’。”

替她“被听见”?

我死死地盯着那团诡异的蓝色火焰,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着。

王队、小李、张伯……他们都死了。

他们一定是在某个时刻,无意中触发了规则,被“听见”了名字,然后被写在了这份死亡契约上。

苏晚,是第四个。

除非有人替她。

一个荒唐而大胆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锅炉房里,却清晰得可怕。

“如果……有人说出‘我害怕’,”我盯着那团蓝火,一字一顿地问,“但喊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呢?”

老周和苏晚都愣住了,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没有等他们回答。

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泛黄的规则纸。

我将它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条上。

规则9: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绝对不要说出“我害怕”三个字。

我低声将这条规则念了出来。

然后,在老周和苏晚惊恐的注视下,我抬起头,迎着那团跳动着女孩脸庞的蓝色火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加上了我的判决。

“——我,林默,害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栋博物馆大楼,剧烈地一震。

天花板上的灯管“滋啦”一声,尽数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唯一的亮光,来自锅炉房。

那团蓝色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三尺,火光将墙壁上那个穿着红舞鞋的小女孩影子,映照得无比清晰。

它缓缓地,转过了头,正对着我。

那张惨白的小脸,正对着我。

炉膛里的蓝火猛然暴涨,火光映得它嘴角的弧度愈发诡异。

它在笑,无声地,用一种孩童所不该有的姿态。

“林默!”苏晚尖叫着扑过来,想把我从那致命的火焰前拉开。

可她刚碰到我的衣角,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推开,后背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疯了!”跪在地上的老周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它要的是‘完整’的恐惧!一个自愿被恐惧吞噬的灵魂!不是找个替死鬼就行的!”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我的目光死死锁着火光中那张缓缓清晰的脸。

一股刺骨的冰冷顺着我的脊椎向上爬,那是被某种非人存在“注视”的触感。

但奇怪的是,就在这股寒意攀上顶峰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壁上那道用鲜血写下的契约符文中,“苏晚”两个字的墨迹,竟然在一点点地变淡,褪色。

我瞬间明白了。

馆灵可以被欺骗,规则可以被利用。

但欺骗它的,必须是同样“真实”的情感。

它渴望恐惧,我就给它恐惧。

我用我此刻最真实的、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告诉它,我愿意成为新的祭品。

所以,它暂时放过了苏晚。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手机***突兀地在死寂的锅炉房里响起。

是苏晚的手机,在她的口袋里疯狂震动。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颤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幽幽地亮着,来电显示是“妈妈”。

而屏幕顶端的时间,赫然是——6:15 AM。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天……快亮了?”

我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沉。

我们被困在这座博物馆里,感觉已经过了大半夜,可手机的系统时间,却像被诅咒了一样,永远停留在凌晨3:33。

现在,时间……开始流动了。

我脑中闪过赵阿姨的身影——博物馆白班的保洁员,一个极其守时的中年女人。

她每天早上六点半会准时到岗,用钥匙打开侧门,从不断档。

外界的时间,正在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馆灵的献祭仪式,必须在第一缕阳光照进主厅前完成!

我立刻弯腰,从旁边的清洁车里扯出一块备用抹布,在水桶里浸透,然后迅速裹住那支已经烧得半熔的录音笔残骸。

它的外壳滚烫,再不降温,里面的芯片可能会彻底报废。

我压低声音,对靠在墙上喘息的苏晚说:“它以为我‘自愿’献祭,所以暂时解除了你的契约。但现在,它需要确认——确认我是不是‘真正的祭品’。”

我用下巴指了指墙上,那道血色符文里,“苏晚”的名字已经几乎消失,而旁边,两个新的血字正在缓缓浮现——林默。

“它会来‘试’我。”我的声音很稳,“只要我不崩溃,不被它制造的幻象逼到真正恐惧失控……它就无法完成最后的契约。”

“没用的……”老周绝望地摇着头,浑身抖得像筛糠,“没人能撑过它的‘试炼’,二十年前的张伯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锅炉房的灯,“啪”地一声,全部熄灭了。

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锅炉里那团幽幽燃烧的蓝色火焰。

火光摇曳,映照出四壁的符文在黑暗中再次亮起,像一条条血色的虫子,缓缓蠕动。

空气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地板上,传来赤脚踩在积水上的轻响。

那个穿着红鞋的小女孩,竟然从火影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她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像一个实体。

皮肤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是纯粹的、不见底的漆黑。

她脚上那双不合时宜的红色皮鞋,正往下滴着水,每一步,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她停在了我的面前,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诡异的姿态打量着我。

“你……怕吗?”

稚嫩的童声响起,却带着空旷的回音,仿佛来自深渊。

我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与她平视。

“我怕。”我看着她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但我更怕你,一直被困在这里。”

女孩漆黑的眼珠猛地一缩。

她脚下那片湿漉漉的水迹,在一瞬间,嗤的一声,被完全蒸发了。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人类的叫声,尖利得能刺穿耳膜,直冲大脑。

锅炉房的温度再次骤降,炉火瞬间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不!不!”老周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抽搐。

我看到他的眼神涣散,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幻象。

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也开始冲击我的脑海——主厅高高的椅子,被人死死按住的后脑,冰冷的刻刀,还有被反复念诵的名字……

我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清醒,目光依旧牢牢地盯着眼前的女孩。

“你不是馆灵,”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是第一个祭品,对不对?他们用你的名字打开了这扇门,现在,又想用我们的名字,把这扇门关上。”

女孩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情绪在翻涌。

“……他们说,只要有人……替我说‘害怕’,我就能走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丝迷茫和委屈。

我缓缓地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的动作很慢,不带任何攻击性。

然后,我将那半截被我用湿布包裹着的、烧焦的规则纸,轻轻地放在了我们之间的地上。

“张伯没有烧完这张纸,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也不相信献祭能让他逃出去。”

我抬起头,迎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

“但现在,有人听见你了。”

“不是作为一个没有名字的祭品,而是作为——‘赵小雨’。”

我念出了那个深埋在老周记忆里二十年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墙壁上所有蠕动的血色符文,像是被投入了烙铁的黄油,开始剧烈地沸腾、震颤!

女孩猛地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两行血色的泪。

整栋博物馆,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主厅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重的、椅子轰然倒塌的巨响。

仪式,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混乱只持续了十几秒,那股庞大的恶意就像退潮般缩回了博物馆的深处。

锅炉房的灯闪烁了几下,恢复了照明。

女孩和地上的水渍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周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苏晚扶着墙站起来,脸色煞白。

我们赢得了短暂的喘息,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个东西被激怒了。

我抓起苏晚的手,拉起还在失神的老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锅炉房。

我们不能待在原地,必须移动,必须躲藏。

黑暗中,我们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

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只知道身后的黑暗越来越浓重,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追逐。

最后,我们躲进了一间尘封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4:12。

博物馆里死一般地寂静。

但我们都清楚,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透过门上那个小小的猫眼,我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外面那片沉寂的黑暗。

主厅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主厅里多了一把椅子。

在我们逃进来的三个小时前,那里还只有三把红木椅,分别刻着王队、小李和张伯的姓名。

而现在,第四把椅子凭空出现,椅背上,清清楚楚地刻着我的名字——林默。

冰冷的恐惧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苏晚在我身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它……它真的相信你是新的祭品?”

我死死盯着那把椅子,点了点头:“信了。但还不够。”

我从口袋里摸出张伯那本笔记的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泡得有些模糊,但我依然能辨认出那关键的一行。

“它需要‘确认’。就像任何严谨的实验,都需要重复至少三次来验证结果。它会来‘测试’我,一共三次,一次比一次狠毒,直到它确信我心甘情愿。”

苏晚的脸色更白了。

我指着残页上另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念给她听:“‘它怕光,更怕‘被看见’的谎言。’”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不能只是否认,我们要让它‘看见’一场它无法分辨真假的献祭。一场被我们亲手搞砸的献祭。”

“被看见的谎言?”苏晚喃喃自语,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亮了,“赵阿姨!打扫卫生的赵阿姨,她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上班,从员工通道刷工卡进来!”

她越说越快:“员工通道的闸机系统和主控电脑是联网的!只要她刷卡,系统就会记录下‘活人进入’的时间!它能感知到这一切!”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仪式最忌讳有外人旁观,”我压低声音,“如果在它对我进行‘测试’的时候,系统突然显示‘赵阿姨已进入’,它一定会以为有不知情的活人闯入了禁地。为了不让仪式失效,它必然会分心去‘处理’她。”

“可赵阿姨六点半才来,时间对不上。”苏晚皱眉。

“那就让时间对上。”我从地上捡起一支笔,在笔记残页的背面飞快地写着,“你用档案室里的打印机和塑封机,伪造一张赵阿姨的工卡,磁条信息就用你自己的。然后,你通过老周之前告诉我们的,锅炉房那个独立备用电源,单独给员工通道的闸机供电。”

我抬头看她:“定个时,凌晨五点五十,让闸机自动模拟一次刷卡。我们只需要那‘滴’的一声,和系统里一条‘进入’的记录。”

苏晚重重点头,刚要转身,整个博物馆的广播系统忽然响起一阵电流的滋滋声。

紧接着,是陈馆长那温和却毫无生气的声音。

“林先生,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仪式不容戏弄,游戏也该结束了。”

“请到主厅来,接受你的‘最终确认’。”

话音刚落,我们头顶的应急灯啪地一声亮了,紧接着是走廊,一盏接一盏,灯光像一条发光的蛇,笔直地指向主厅的方向。

通往主厅的防火门,也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括声,缓缓开启。

它在给我引路。

第一轮测试,开始了。

“来不及了,”我对苏晚说,“你去锅炉房,连接闸机系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来演这出戏。”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包装着银粉的小袋子,倒了一些在手心,然后不动声色地抹在右手的袖口上。

我又将那支被摔坏的录音笔残骸塞进胸口的内袋,手指轻轻搭在播放键上。

里面那段合成的“我害怕”的求救声,是我最后的底牌。

走进主厅,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把刻着我名字的椅子前,不知何时立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镜面被一块厚厚的黑布蒙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陈馆长就站在祭台旁边,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纸,脸上挂着那种我见过无数次的,属于“壳”的僵硬微笑。

“很简单,”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站到你的椅子上,亲手揭开镜子上的黑布,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一句‘我愿献祭’。”

“说完,你就可以解脱了。”

我缓缓向前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我的余光瞥向陈馆长的脚下——他站在明亮的灯光里,但他的影子却像一块凝固的墨迹,死死地钉在原地,没有随着灯光的角度发生任何改变。

果然不是人。

我走到那把椅子前,慢慢抬起手,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黑布的瞬间——

“滴——”

一声清晰的电子音,从远处员工通道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在死寂的博物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馆长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他猛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厅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明暗交替,那面古镜上的黑布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猛地掀起了一角。

只一眼,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我的脸。

而是一个穿着红鞋子的小女孩,她正对着我,拼命地摇头。

就是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触碰黑布的动作瞬间改变,整个人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不愿意!”

与此同时,我狠狠按下了胸口录音笔的播放键。

那段被我反复播放过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合成音,瞬间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主厅:“救命……我害怕……我不想死……”

“谎言被看见了。”

下一秒,一阵无法形容的尖锐鸣叫,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在我耳边哭喊、悲鸣。

陈馆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起伏,五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撕裂,最后“砰”地一声,炸成一团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我不敢停留,转身就往外冲。

刚冲出主厅,就一头撞上了一个人影,是跑回来的苏晚。

她抓住我的胳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林……林默……我……我刚才在监控里……看见赵阿姨了!”

“我看见她刷卡进来了!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认识赵阿姨三年了,她有低血糖,早餐都是在外面过早,从来、从来不带饭盒!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击中了我。

“那不是赵阿姨!”我低吼道,“那是它!它在模仿活人!”

苏晚愣住了,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却也彻底失败了。

我们以为可以利用外部的“真实”来打破它的仪式,却没想到,它已经进化到了可以“伪造”外部真实的地步。

它正在复制一个又一个我们以为的“希望”,然后将这些希望变成杀死我们的陷阱。

它要自己完成这个仪式的闭环,将整个博物馆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献祭场。

真正的赵阿姨,会在六点半抵达。而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一分。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展开张伯那张残破的笔记。

在水渍和褶皱之间,我忽然发现了一行之前被完全忽略的,用红色笔标注的时间。

凌晨五点四十分。

旁边还有几个字,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最后呼吸。

我明白了。

凌晨五点四十分,是它完成这个“伪造闭环”前,最后一次虚弱的“呼吸”。

也是我们,杀死它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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