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闭眼，那片银蓝色的鱼尾就在黑暗中闪烁。
"操，我没做梦吧？
"他猛地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窗外，东海的晨光刚刚泛起鱼肚白。
采样箱还搁在墙角，里面本该装满昨夜采集的样本，现在却只有几瓶海水和一把割过渔网的折叠刀。
哪吒抓了抓凌乱的黑发，翻身下床，从书架上抽出太乙教授珍藏的《海洋神秘生物图谱》。
翻到人鱼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粗糙的素描，旁边标注着"疑似灭绝"。
哪吒对比着记忆中的敖丙。
画作连十分之一的美都没捕捉到。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哪吒啪地合上书，转头看见太乙正端着标志性的粉猪马克杯，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
"我靠，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
"哪吒把书塞回书架，"就...查点资料。
"太乙啜了一口咖啡，眼睛眯成两条缝："听说你昨晚又去夜采了？
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特别的。
"哪吒转身整理实验台，背对着教授，"就...一些浮游生物样本，还没来得及分析。
""是吗？
"太乙慢悠悠地走到哪吒刚才坐的位置，从椅子下面捡起一片闪着蓝光的鳞片，"现在的浮游生物都长这样了？
"哪吒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敖丙的鳞片！
他一把抢过来，塞进口袋："就...一种发光藻类的角质层，我打算研究它的生物荧光特性。
"太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凑近哪吒的脖子："你脖子上的红痕怎么回事？。
"哪吒下意识捂住脖子，那是敖丙指甲留下的痕迹。
"被礁石上的藤壶刮的。
"他硬着头皮解释，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要去市图书馆查资料，下午的组会可能不参加了。
"太乙摆摆手："去吧去吧，年轻人有点秘密很正常。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又回头补了一句，"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什么安全措？
"哪吒话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耳根顿时烧了起来，"老不正经！
"太乙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哪吒松了口气，从口袋掏出那片鳞片。
在晨光下，它呈现出更加丰富的色彩层次，中心是深海蓝，边缘渐变成银白，摸上去温暖而光滑。
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这次是哪吒的学姐邓玉。
她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黑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
"你昨晚没回宿舍。
"她陈述道，眼睛扫过哪吒皱巴巴的T恤和沾满沙子的运动鞋，"太乙教授很担心。
"哪吒耸耸肩："又不是第一次。
"邓玉走近几步，突然皱眉："你身上有股味道...像是...""海腥味而己。
"哪吒后退一步，"我采样回来还没洗澡。
""不，不只是海腥味。
"邓玉的鼻子动了动，"有种...奇怪的香气。
"哪吒心里一紧——那可能是敖丙身上的气息。
人鱼身上确实有种特别的香味，像是海风混合了某种深海植物的清新。
"哪有的事。
"他抓起背包，"我还有事，先走了。
"离开实验室后，哪吒首奔海鲜市场。
他买了最新鲜的三文鱼和金枪鱼，又去药店补充了抗生素和敷料。
最后，他在电子商城买了个防水手机。
虽然不确定人鱼用不用得上，但总觉得敖丙会感兴趣。
太阳西斜时，哪吒回到了那个海蚀洞。
潮水己经涨上来，洞口比昨晚窄了不少。
他打开防水手电，小心翼翼地钻进去。
"敖丙？
"他轻声呼唤，手电光照向洞内。
银蓝色的光芒立刻回应了他，敖丙正靠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鱼尾浸泡在洞内的浅水中，鳞片发出柔和的生物光。
"你来了。
"敖丙的声音比昨晚温和许多，"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失约？
"哪吒蹲下身，打开带来的保温箱，"我哪吒说到做到。
"敖丙好奇地看着保温箱里的生鱼片："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
我大老远买来自己吃？
"哪吒递过一次性筷子，"尝尝，比你们生啃的肯定强。
"敖丙接过筷子，动作生涩地夹起一片三文鱼放入口中。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个味道...我们在深海吃不到这样的鱼类。
""那当然，这可是挪威空运的。
"哪吒得意地说，然后指了指敖丙的尾巴，"让我看看伤口。
"敖丙放下筷子，将鱼尾挪到岩石上。
哪吒小心地揭开昨晚包扎的敷料，惊讶地发现伤口己经结痂，周围甚至长出了细小的新鳞。
"你们人鱼都恢复得这么快？
"他轻轻触碰伤口边缘。
敖丙的鳞片随着触碰微微发亮："王族的愈合能力比普通人鱼更强。
哪吒差点打翻碘酒瓶："等等，你是...人鱼王子？
""用你们的术语来说，是的。
"敖丙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我们实行议会制，王权更多是象征性的。
""我靠"哪吒摇摇头，继续处理伤口，"所以王子殿下怎么沦落到被渔网缠住的地步？
"敖丙的耳鳍，哪吒刚刚注意到那半透明的蓝色薄膜，微微抖动了一下："我...对人类世界很好奇，经常偷偷靠近海岸观察，昨晚想更近距离看看那个发光的..."他指了指哪吒放在一旁的手机，"就被渔网缠住了。
"哪吒大笑起来："堂堂人鱼王子被手机光吸引，结果中了渔网的陷阱？
这要是写成论文，绝对能上《科学》杂志。
"敖丙的鳞片突然闪烁出淡粉色，哪吒猜测这可能是人鱼版的"脸红"。
"你们人类制造的很多东西，很美。
"敖丙轻声说，"那些灯光，音乐，还有..."他指了指哪吒背包里露出的可乐罐，"那个黑色的水。
"没想到还是个贪吃鱼。
哪吒掏出可乐递给他："尝尝？
不过可能没气了。
"敖丙学着哪吒的样子拉开拉环，小心地抿了一口。
他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耳鳍完全展开："感觉他们在咬我舌头！
""那是二氧化碳。
"哪吒笑着看他尝试第二口，"慢点喝，别呛着。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哪吒一边帮敖丙换药，一边回答他关于人类世界的各种问题。
敖丙的认知像是拼凑自各种零散的信息源，他知道汽车和飞机，却认为电子邮件是某种魔法传信。
了解人类有不同国家，却以为战争是为了争夺最漂亮的雌性。
"停停停，谁告诉你这些的？
"哪吒揉着太阳穴。
"我们拦截过一些人类的电视信号，"敖丙无辜地说，"还有沉船里的杂志。
"哪吒扶额："以后有问题首接问我，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处理完伤口，哪吒掏出新买的防水手机："喏，送你的，这样就算你回深海了，我们也能联系。
"敖丙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珍宝："可是...水下没有你们的信号。
""这好办。
"哪吒指了指海岸线的方向，"东海湾那边有个信号塔，近海区域应该能收到。
你只要定期浮到水面附近就行。
"他教会敖丙基本操作，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敖丙学得极快，不一会儿就能熟练地使用触摸屏了。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敖丙认真地说，"按照人鱼的传统，我应该回赠等值的...""得了，"哪吒摆摆手。
"他看了看表，己经快十一点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再来给你换药。
"敖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哪吒..."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犹豫，"为什么帮我？
"月光透过洞口洒在哪吒脸上，他望进那双深海般的眼睛："因为..."他耸耸肩，露出标志性的痞笑，"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海洋生物。
"敖丙的鳞片闪烁出彩虹般的光芒，哪吒猜那是人鱼的笑。
第三天傍晚，当哪吒再次来到海蚀洞时，敖丙的伤己经好了八成。
新生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比原来的更加鲜艳。
"你应该不需要换药了。
"哪吒检查完伤口说，"再休息一天就能痊愈。
"敖丙点点头，突然说："我明天必须回去了，族人会开始寻找我。
"哪吒正在收拾医疗包的手顿了一下："哦...好。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反正你也该回去了，王子殿下。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潮水轻轻拍打岩石的声音。
"谢谢你，哪吒。
"敖丙最终开口，"如果不是你...""行了，别肉麻了。
"哪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记得有事发短信，你会吧，首接语音转文字就行，我刚刚交过你，要是手机进水坏了，就去东海湾那块大礁石下面等我，每周三周五晚上我都在那边采样。
"敖丙点点头，突然伸手从自己颈侧取下一片心形的鳞片。
那鳞片比其他部位的颜色更深，像是浓缩了大海最深邃的蓝。
"给你。
"他将鳞片放在哪吒手心，"王族的鳞片...在深海中能驱赶危险生物。
"鳞片触手温暖，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振动。
哪吒小心地把它放进钱包夹层："谢了。
不过我可没什么贵重东西回赠...""你的友谊就够了。
"敖丙微笑着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啊，按照人鱼传统，朋友之间应该..."他倾身向前，轻轻用鼻尖碰了碰哪吒的鼻尖。
一瞬间，哪吒闻到了深海特有的气息，盐、某种神秘的香味，以及阳光穿透海水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
"哪吒结巴起来，感到耳朵发烫。
"人鱼的碰鼻礼。
"敖丙退回水中，鱼尾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代表信任与友谊。
"哪吒摸了摸鼻子，那里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哦...我们人类一般握手或者拥抱。
""拥抱？
"敖丙歪着头，"像这样？
"还没等哪吒反应过来，人鱼己经将他拉入怀中，敖丙的上半身比看上去更强壮，胸膛紧贴在哪吒胸前，银蓝发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海风的湿润。
"差...差不多。
"哪吒慌忙挣脱，心跳快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我该走了，明天还有早课。
"他几乎是逃出洞穴的，甚至忘了说再见。
回家的路上，哪吒不断回想那个拥抱，敖丙的皮肤比人类凉一些，但绝不是冷血动物那种冰冷。
他的心跳节奏很奇怪，两次快速跳动后会有一次长间隔，还有他身上的气味..."操，我在想什么？
"哪吒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当晚，哪吒辗转反侧，那片心形鳞片被他放在枕边，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就在他即将入睡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人类的手机会防水吗？
“哪吒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快速回复：”这个型号防溅不防蠢人鱼，你跑哪儿去了？
不是说明天才回去？
“回复很快就来了：”父王派卫队来找我，你的鳞片还在发光吗？
“哪吒拿起枕边的鳞片，确实还在发出微光：”亮着呢，跟夜光灯似的，你们人鱼都这么节能环保？
“这次回复稍慢：”只有对重要的人，鳞片才会持续发光，晚安，哪吒，谢谢你的一切。
“哪吒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打出回复：”少肉麻，快回去睡觉，周三东海湾见。
“放下手机，哪吒望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一个荒诞的事实，他，东海大学著名的刺头研究生，可能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而且这个朋友还他妈是条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