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楚离蜷缩在母亲坟旁的雪洞里,怀里揣着最后半块麦饼。
饼硬得像石头,他却舍不得咬,只敢用舌尖舔着边缘的碎屑——这是三天前从秦兵的粮车里抢来的,当时为了这半块饼,有个逃难的老婆婆被秦兵的箭射穿了喉咙。
“少年人,冻僵了可就吃不上饼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楚离猛地攥紧怀里的桃木柄,看见个瞎眼的老人拄着拐杖走来,杖头雕着朵半开的桃花,在雪光里泛着冷白。
老人的背篓里露出半截黑面包,冻得结了层冰壳。
“换你怀里的木头,干不干?”
老人的手在雪地里摸索,指尖准确地落在他攥着桃木的手上。
楚离把麦饼往身后藏,肚子却不争气地叫起来。
他这才发现老人的拐杖是桃木做的,木纹里渗着暗红,像藏着无数人的血。
“这是我娘的念想。”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按住木头不放。
“念想不能当饭吃。”
老人笑了,笑声在雪林里荡开,惊起几只躲在树洞里的鸟,“你娘若看见你饿死在这儿,才要哭呢。”
他忽然拽住楚离的胳膊,将他往林深处拖,“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雪地里藏着个地窖,掀开盖板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桃木香涌出来。
地窖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块半人高的木头,通体漆黑,木纹里却隐隐有红光流动——那是块被雷劈过的桃木,断裂处的焦痕像朵炸开的桃花。
“这木头埋在楚人的血里三年了。”
老人的手抚过木头,指尖的老茧刮着木纹,“认主。
你若肯用三年阳寿养它,它能替你劈开秦人的甲。”
16岁的少年不懂什么阳寿,只知道母亲说的“16该扛事”。
他咬着牙将桃木桩的断尖抵在胸口,刚要用力,老人突然按住他的手:“想好了?
这刀会吸你的血,你的痛,你的念想。
哪天你要是怕了,它会先反过来劈碎你的心。”
楚离看着石台上的木头,突然想起母亲后背的伤口,想起那个被射死的老婆婆,想起满城被烧的典籍。
他闭上眼睛,猛地将断尖刺进胸口——血珠刚渗进木纹,木头就剧烈震颤起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拉扯。
老人摸出陨铁薄刃,一层一层裹在桃木外。
火光里,楚离看见自己的血顺着木纹游走,在木头里汇成细小的溪流,最后竟在刀柄处凝成朵桃花的形状。
“此刀名‘落英’。”
老人的手指抚过刀刃,“每杀一个秦兵,刀身便开一瓣花。
等开到七瓣,你就带着它回郢都——那时候,该换秦兵怕咱们了。”
刀成那晚,楚离抱着落英刀躺在雪地里。
刀身的温度烫得他皮肤发疼,却又奇异地暖和,像母亲的手在抱着他。
他梦见母亲站在桃树下,笑着说:“儿啊,刀沉,扛不动就歇会儿。”
惊醒时,天己亮了。
雪地上印着他蜷缩的影子,旁边是落英刀的影子,像个沉默的伙伴。
16岁的楚离摸着刀身,突然发现自己的掌纹竟和木纹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