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了各种方法。
“早啊同桌！
吃了吗？”
——许秋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见。
“我靠这化学方程式是人记的？”
——许秋笔尖不停，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你看苏乐新画的板报没？
绝了！”
——许秋翻过一页习题，毫无反应。
林箖甚至怀疑许秋是不是戴了高级降噪耳机。
但她没有。
她只是纯粹地、彻底地，将林箖隔离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的领地仅限于她桌面上那几十厘米见方的、整洁到变态的区域，林箖这边再怎么杂乱喧嚣，都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前座的男生偶尔会回头借涂改液，对着林箖挤眉弄眼，用口型说“没戏”，林箖就冲他龇牙咧嘴。
苏乐课间来找林箖，靠在旁边桌子上吐槽画室哪个男生又怎样怎样，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吴悦就憨憨地站在一旁，偶尔递上水或者零食。
林箖大声附和，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身边那座冰山。
许秋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速度快得惊人。
“行了，别瞅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苏乐伸出沾着点颜料的手指，戳了戳林箖的脸，“人家眼里没你。”
“你不懂，”林箖收回目光，故作深沉，“这叫战略性观察。
我在分析她的弱点。”
“她的弱点就是没有弱点。”
苏乐嗤笑，“走了，下节美术。”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下午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大概是心情好，出了一道堪称变态的综合压轴题，涉及的知识点刁钻，计算复杂。
底下哀鸿遍野。
“谁上来试试？”
老师环视教室，目光所及之处，一片低头沉默的鸵鸟。
连几个平时数学不错的都眼神闪躲。
老师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许秋身上。
“许秋，你来吧。”
许秋放下笔，安静地起身走向讲台。
她拿起粉笔，几乎没有停顿，流畅地开始写解题步骤。
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底下渐渐响起一片压抑的“哦~原来如此”的感叹声。
林箖看着黑板上一行行天书般的公式，第一次对“学霸”这两个字有了具象的认知。
她歪着头，看得有点愣神。
就在许秋写到最后一步，即将得出答案时，她捏着粉笔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微微蹙眉，看着自己写下的过程，似乎遇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卡壳。
台下很安静，所有人都等着她完成这惊艳的一击。
她停顿了足足五秒。
眉头越皱越紧。
林箖几乎能感觉到她那种追求完美和准确到极致的纠结。
一种奇怪的冲动涌上来，没过脑子，林箖就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地、飞快地嘟囔了一句她自己都没太明白的话：“……根号里提出来……符号变不变？”
声音很小，混在安静的空气里几乎听不见。
但许秋听到了。
她猛地转头，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小桃花眼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林箖，里面充满了惊愕，好像惊讶于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学习的同桌居然会说话，更惊讶于她好像……说对了点子上？
就那么一眼，许秋立刻转回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
她没采纳林箖的话，而是迅速用另一种更严谨的方法验证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写下了最终答案，放下粉笔，全程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
全班响起松口气般的掌声。
数学老师满意地点头：“很好！
许秋的思路非常清晰，虽然最后用了更稳妥的方法，但之前那个思路点一下也是通的……”林箖的心跳有点快。
她刚刚……是不是和冰山对话了？
虽然对方没理她。
下课铃响，许秋照例第一时间收拾书包。
但今天，她拉上拉链后，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没看林箖，眼睛盯着桌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语速极快：“那个……根号提出来，在实数范围内……要考虑正负。”
说完，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她猛地站起来，几乎是逃跑一样冲出了教室，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林箖彻底愣住了，保持着收拾东西的姿势，半天没动。
她……说话了？
她跟我说话了？
她居然在教我数学？！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成就感瞬间淹没了林箖，比月考进步十八名还让她兴奋。
好像她终于在那堵冰墙上，撬开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
“发什么呆呢！”
苏乐过来拍她，“烤肠还吃不吃啦？”
“吃！
吃！”
林箖猛地跳起来，心情大好，一把搂住苏乐和旁边的吴悦，“今天吃两根！
庆祝……呃……庆祝今天天气真好！”
苏乐莫名其妙：“你脑子被数学题啃了？”
第二天早上，林箖破天荒提前到了教室。
她手里攥着从小卖部买来的、还热乎的烤肠和豆浆。
许秋依旧来得早，己经坐在位置上看书了。
林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烤肠和豆浆轻轻放在许秋桌角那个“三八线”之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呐，同桌，给你带的。
昨天……谢了啊。”
许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看那份冒着热气的早餐，又看看眼神亮晶晶、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林箖，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
“哎呀，买多了，不吃浪费了！”
林箖立刻打断她可能的拒绝，抢先一步坐下，拿出自己的课本，假装开始忙碌，心脏却砰砰首跳。
许秋看着那根油滋滋的烤肠和温热的豆浆，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箖都快以为她真的要拒绝到底了。
最终，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又把那杯豆浆往自己这边挪了近一厘米。
然后，她拿起烤肠，小口地、极其快速地吃了起来，全程低着头，耳根却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她没有说谢谢。
但林箖看着那根迅速消失的烤肠和那杯被挪过去的豆浆，心里炸开了一小朵烟花。
冰山，好像真的开始融化了那么一丝丝。
虽然缓慢，但确实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