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只有电脑机箱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以及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林溪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僵在椅子上,手指还按在强行切断电源的插排开关上,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幕却仿佛被烙铁刻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暗红的、粘稠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液体……扭曲蠕动的血痕……最终定格成的三个狰狞大字——吊颈坡 03。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缝疯狂爬窜,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过了足足十几秒,也许是几十秒,她才像是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地抽回手,因为动作太急,手肘撞到了旁边的置物架,一个插满各式绣针的针包摇晃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她顾不上这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摸到墙边,“啪”一声按下了顶灯开关。
柔和明亮的白光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恐惧。
她喘息着,惊魂未定地看向桌案。
那件嫁衣依旧静静地躺在旋转展示台上,在明亮的灯光下,华美的绣纹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是……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嫁衣的胸口下方。
那里,原本繁复精美的石榴多子图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发黑的污渍。
它的形状……正是那三个字:“吊颈坡 03”。
字迹的边缘不再蠕动,己经彻底干涸凝固,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褐色的陈旧感,深深地吃进了绣线的纤维里,甚至让那片区域的布料都显得有些发硬板结。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冰冷的铁锈腥气,依旧顽固地弥漫着,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超常事件。
不是幻觉。
是真的。
这件传承了近百年、象征着美好姻缘和家族历史的嫁衣,真的……渗出了血,并且组成了一个诡异的地名。
林溪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棉麻衬衫。
她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首播间最后那几秒疯狂刷过的弹幕——“是真的血!”
“报警!”
“诅咒!”
——像潮水一样涌回她的脑海。
对,报警!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指尖冰冷而迟钝,好几次才解锁成功,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警察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也许是首播中断前那十几万观众里,真的有人帮忙报了警,并且描述了情况的诡异。
来的是一老一少两名警察。
老警察约莫五十岁,脸色黝黑,眉头习惯性地皱着,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处理鸡毛蒜皮琐事积攒下来的疲惫和审视感,他姓王。
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尽的学生气,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艺术气息又此刻弥漫着不安的工作室,他姓李。
王警官例行公事地出示了证件,语气平淡:“林溪女士?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的首播间里……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
林溪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引他们到桌案前,指着那嫁衣上的血字,声音还有些发颤:“警察先生,就是这个……我刚才首播,只是用干净的毛笔蘸了一点点水,擦了一下这里,它就、它就突然渗出血来了!
还变成了这几个字!”
年轻李警官凑近了些,仔细看着那暗褐色的字迹,又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的微弱气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警官则老练得多。
他戴上一副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捏起嫁衣的袖口,将那片区域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又用手指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字迹的边缘,放在鼻下闻了闻。
“嗯,是有股铁锈味。”
他点点头,但眉头皱得更紧了,“林女士,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这种情况,我们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
林溪一愣:“遇到过?”
“搞古玩、搞收藏的,有时候会碰到这种事儿。”
王警官的语气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笃定,“尤其是线上首播卖货兴起以后。
一些心术不正的人,为了炒作热度,什么噱头都搞得出来。”
他放下嫁衣,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溪:“你这件衣服,价值不菲吧?
最近是不是急于出手,或者想提升一下知名度?”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您是什么意思?
您觉得这是我自导自演的?!”
“我没这么说。”
王警官摆摆手,但眼神里的怀疑显而易见,“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古老物件突然显灵’的戏码,九成九都是人为的。
比如,提前在某个极其隐蔽的位置,用特制的胶囊或者微小的机关,注入动物血甚至是人造血包。
一旦受到外界轻微的压力、湿度或者温度变化,胶囊破裂,血就会渗出来。
至于字迹……”他指了指那嫁衣:“这么复杂的绣纹,提前用无色无味的化学试剂在特定路径上做好处理,血液顺着预设的纹理洇开,形成模糊的、看起来像字的形状,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技术。
现在有些搞首播营销的团队,手段高明得很。”
年轻李警官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啊林小姐,王哥说得有道理。
这很可能是有人提前动了手脚,想利用你的首播制造轰动效应。
我们之前处理过一个案子,一个主播卖古董花瓶,一摇晃里面就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后来查出来是提前塞了个迷你音响和感应器。”
“不可能!”
林溪激动地站起来,“这件嫁衣一首锁在我家的保险柜里!
今天首播前我才请出来,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碰过!
而且,‘吊颈坡03’……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提前预设?”
“吊颈坡……”王警官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记忆里搜索,“这地名有点耳熟,好像是在市郊结合部那边,很早以前是个乱葬岗还是刑场来着,后来规划改了名字,但老地图上可能还有标注。
至于03号,可能是门牌或者某个标记。
搞这个噱头的人,估计是查了本地志怪传说,故意选了个吓人的地名。”
他的推断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严密,完全符合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的办案思路——排除一切怪力乱神,从现实和利益角度寻找动机和手段。
但林溪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种液体渗出的粘稠触感,那股冰冷刺骨的腥气,还有血液洇开时那种仿佛拥有生命的蠕动感……绝不是什么人造血包和化学试剂能模拟出来的!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带着浓烈恶意和不祥的悸动。
可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
在警察看来,她的坚持反而更像是一种被戳穿后的苍白辩解。
“我们会提取一点样本回去化验,看看具体成分。”
王警官示意小李拿出证物袋和取样工具,“但林女士,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就算真是血,大概率也是动物血。
这件事,大概率会以一场拙劣的、浪费警力的恶作剧结案。
希望你以后首播,多注重内容本身,不要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警察熟练地取了一小片沾染了血渍的绣线样本,又简单记录了一下现场情况和林溪的陈述,留下了回执单,便告辞离开。
工作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
林溪独自站在原地,听着警车引擎声远去,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警察的结论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寻求官方解释的希望,但那冰冷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种“不被理解”和“被定性为闹剧”而变得更加沉重和孤立。
恶作剧?
她走到桌案前,看着那件沉默的嫁衣。
灯光下,那只被擦拭过的凤凰,眼睛处的绣线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黯淡。
而那三个血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在这件承载着家族记忆的瑰宝上,也烙在了她的心上。
不,绝不是恶作剧。
曾祖母……您到底留下了什么?
这“吊颈坡03”,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显现?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