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凄凉重生
她躺在冰冷的拔步床上,大红的锦被被冷汗浸出深色的痕,心口那处被银簪刺穿的伤口还在突突地跳,带着濒死的钝痛。
视线尽头,是萧逸那张白得像纸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着嫌恶的笑,手里还攥着那支染血的簪子——那是她陪嫁的首饰,此刻却成了剜心的利器。
“叶澜,你当真是个煞星。”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冬日的雪落在结冰的河上,“进府前我虽缠绵病榻,却也从未痛得如此死去活来。
你一来,便是要我的命吗?”
叶澜想张口辩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不明白,明明是尚书府求着叶家换亲,说她八字能镇住萧逸的“顽疾”,怎么到了洞房夜,就成了她是“索命的厉鬼”?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笑,是叶柔的声音,那笑声软绵甜腻,此刻听来却比萧逸手中的银簪更刺骨:“姐姐,你就认了吧。
萧公子本就该是我的夫君,你偏要抢,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可不是自找的?”
庶妹叶柔……原来如此。
叶澜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像被狂风卷着的沙,一点点剥离这具残破的躯体。
她忽然摸到枕下一块温润的物事,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玄门玉佩,据说是外祖家传下来的物件,能“避灾挡煞”。
此刻那玉佩竟烫得惊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灼在她掌心。
“若有来生……”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深深掐进玉佩的纹路里,“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见玉佩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谁在耳边叹了口气。
“小姐!
小姐您醒醒!”
急促的呼唤带着哭腔,像根针猛地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叶澜霍然睁眼,刺目的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晃得她下意识眯起了眼。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是她闺房里常用的“醉春烟”,而不是洞房中那股呛人的药味。
她……没死?
“小姐您可算醒了!
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贴身丫鬟青禾扑到床边,眼圈通红,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大夫说您是气急攻心,又受了风寒,快把药喝了吧。”
叶澜看着青禾那张年轻了好几岁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掌心没有银簪刺穿的伤痕,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出来的。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扯到了额角,一阵钝痛传来。
青禾惊呼着扶住她:“小姐您慢点!
您昨天被二小姐推搡,撞到了桌角,额头都青了……”额头的青肿,被叶柔推搡……叶澜掀开被子,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
黄铜镜面不算清晰,却足够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额角果然肿着一块青紫色的瘀伤,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正是她十六岁的模样!
她颤抖着手抚上那处瘀伤,指尖传来的痛感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回小姐,是巳时了。”
青禾放下药碗,担忧地看着她,“您睡了整整一夜加一上午,昨天的事……您别往心里去,二小姐就是被夫人宠坏了,不是故意的。”
巳时……换亲前一日的巳时!
叶澜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在明日午时,她被强行换上嫁衣,塞进花轿,抬进了尚书府的大门,最终惨死在萧逸的洞房里。
而本该嫁给萧逸冲喜的叶柔,却穿着她的嫁衣,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吏部尚书的嫡子,成了人人羡慕的贵夫人。
“药……我不喝。”
叶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恨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禾,去打盆冷水来,再拿面新的铜镜。”
青禾虽不解,还是依言去了。
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激得叶澜一个寒颤,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看着镜中那双重新燃起光的眼睛,眸底翻涌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淬了冰的恨意。
叶柔,叶父,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萧逸……前世他们欠她的,这一世,她要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小姐,您在看什么?”
青禾端着水盆回来,见叶澜正对着镜子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您从醒来到现在,神色怪怪的……”叶澜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禾身上。
这个丫鬟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对她一向忠心耿耿,前世为了护她,被叶柔的人打断了腿,最后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这一世,她不仅要报仇,还要护住身边的人。
“青禾,”叶澜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让青禾愣了一下,“昨天叶柔推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仔细跟我说。”
青禾咬了咬唇,脸上露出愤懑之色:“还不是因为换亲的事!
昨天夫人叫您去正厅,说尚书府那边松了口,愿意让二小姐……”她顿了顿,似乎怕触怒叶澜,“愿意让二小姐替您嫁去萧家冲喜,还说萧家公子病重,需要八字硬的女子镇着,二小姐八字软,只有您……只有我八字硬,活该去给那个病秧子当祭品,对吗?”
叶澜冷笑一声,接过了青禾的话。
前世她就是被这番说辞哄骗了。
叶父说这是为了叶家,嫡母抹着眼泪说她是“顾家的好女儿”,叶柔更是拉着她的手,假惺惺地说“姐姐若不愿,我便去”,转头却在背后买通媒婆,设计让她“错嫁”。
如今想来,那些话里的虚伪,简首像脸上的粉一样厚。
“小姐您别生气,”青禾急道,“其实奴婢听厨房的张妈说,是二小姐和夫人偷偷找了算命的,说萧家公子活不过三月,谁嫁过去都是守活寡,二小姐不愿意,才撺掇老爷和夫人逼您去的!”
果然如此。
叶澜眼底的寒意更甚。
她走到床边,伸手摸向枕下,指尖果然触到一块温润的玉石——正是那枚玄门玉佩。
玉佩此刻己经不烫了,触手微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纹路深处似乎隐隐有金光流转,只是极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前世她只当这是普通的玉佩,此刻想来,母亲临终前那句“危难时可护你周全”,恐怕不是戏言。
“青禾,你去看看,叶柔现在在哪里?”
叶澜将玉佩重新藏进衣襟,贴身贴着心口,“还有,父亲是不是在书房?”
青禾虽满肚子疑问,还是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
青禾走后,叶澜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闭上眼。
前世临死前那锥心刺骨的痛还在记忆里盘旋,叶柔的笑声、萧逸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灵魂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己是一片清明。
换亲?
冲喜?
这一世,她偏不如他们的意。
萧逸不是要找个“八字硬”的冲喜吗?
那她就送个“福薄命浅”的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他那点残阳寿数彻底冲没。
而她自己,要去寻一个人。
一个前世被她误解、被叶柔刻意抹黑的人——靖王慕容殇。
前世她只听说那位王爷暴戾嗜杀,在战场上身受重伤,落下一身难以根治的旧疾,性情乖戾,京中贵女无人敢嫁。
叶柔更是添油加醋,说他“克妻”,府中连个伺候的丫鬟都留不住。
可她昨夜弥留之际,意识模糊间,似乎听见玉佩在她耳边低语,说她与那位靖王“命盘相冲,却能互破死局”。
相冲也好,互破也罢,总好过再跳进萧家那个火坑。
叶澜走到妆奁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她偷偷攒下的几两碎银子和一套素色的男装。
这是她前几日偷偷准备的,本想若换亲之事成真,便男装出逃,如今看来,倒派上了用场。
她刚把银子揣进袖袋,就听见青禾在外敲门:“小姐,二小姐在夫人院里呢,听说在试新做的衣裳。
老爷……老爷确实在书房,不过尚书府的人刚来了,好像在里面谈事。”
尚书府的人?
叶澜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来得正好。
她打开房门,对青禾道:“去给我找张黄纸,再备一小碟朱砂,要最快的。”
青禾虽不解,还是应声去了。
叶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抚摸着心口的玉佩,低声道:“母亲,外祖家的玄术,您可得保佑女儿能学会一二。”
她记得母亲说过,这玉佩不仅能避灾,还能“引灵”,让有玄门血脉的人,窥见一丝天机。
前世她不懂,错过了。
这一世,她要借着这玉佩,好好算算,那些人欠她的债,该从哪里开始讨起。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张铺展开的网。
而叶澜知道,从她重生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网中的鱼,而是执网的人。
这场换亲的戏码,该换个主角了。